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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掃地僧(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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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自五湖四海,為了演員的夢想走到一起來了。

今天胡軍一回宿舍,就張羅著全班未來的演員們聚餐,剛剛過完年,他頭發抹得光亮,蒼蠅都站不穩,打扮得跟狗哨似的。

“潯子,宿舍裡什麼味?”他抽抽鼻子,卻馬上又嫌棄地堵住鼻子。

“還能是什麼味,老味道唄……”江潯脫掉襪子,一邊扣著腳丫子,一邊把襪子掛在床頭。

“收起來。”胡軍堵住鼻子,一臉嫌棄,“等會兒女同學要來,”他湊過來卻馬上跳出三尺遠,“潯子,你口臭!”

當然口臭,你一個月不刷牙試試!

西北的老鄉常年不刷牙,一說話就露出一口大黃牙,江潯啪地把一口唾沫吐到地上,惹得胡軍指指他,嫌棄地摔門走了。

女同學很快來了,宿舍裡也收拾了,至少能有個下腳的地方了。

可是即使這樣,女同學們還是忍受不了,“你們宿舍真味兒……能開窗嗎?”龔麗君用手扇著鼻子,打開了窗戶,外麵一股寒風撲麵而來,空氣立時清新起來。

“都是江潯的味……這還開了一會兒窗,知道你們要來,我們也得準備準備不是……”何冰討好地笑著,卻又嫌棄地點著江潯的腦袋。

江潯順滑的頭發現在變得毛裡毛躁的,頭上還有洗衣粉的味道。

現在,江潯堅持用洗衣粉洗頭,這讓自己的發質看起來更加毛躁,也象是西北漢子的模樣。

女同學男同學都拿出了家鄉的特產,酒精爐上的小鍋裡歡快地煮著方便麵,江潯拿著搪瓷缸子,自已挑了兩筷子麵條,就蹲在地上吃起來……

“彆看他,在我家吃飯也是這德性,”何冰笑著用筷子點點他,“哎,我說潯子,你這樣體驗生活,顯得我們不學無術似的……”他一臉奸笑,江潯心裡一咯噔,他知道但凡何冰露出這模樣,肯定沒好事。

“我宣布一件事啊……說一個好笑的事……”何冰拿著筷子一敲飯盆,敲得江潯心裡一毛,“何寡,不,支書——”

“知道叫支書了?叫支書也沒用……”何冰一臉的大公無私,眼瞅著江潯上來要堵他的嘴,他就示意王斑與韓青抱住江潯。

“我啊,我聽說潯子在西北被一群女人……”看著大家大眼瞪小眼的模樣,何冰就更樂嘍,“被一群女人扒了褲子!”

啊——

“真的假的……”

“**了呀——”

李洪濤、韓青等人可憐地看著他,可是何冰還不放過他,“哎呀,這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女同學不說話了,胡軍一拍桌子,“瞧你們這模樣,妒忌,他們這就是妒忌,伱們在想,你們怎麼就趕不上這樣的好事呢……”

謔——

他話音一落,馬上迎來女同學一頓拳頭。

“你們還有沒有點是非觀念,”江潯大言不慚道,“我那是為藝術獻身……”

切——

這次連女同學也看不下去了。

“為藝術好啊,”何冰站在江潯身邊,兩人活脫脫象在說相聲,“您現在是院長的紅人,嫡傳弟子……有什麼好事先緊著您……”

徐帆可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再繼續下去,她問起江潯的話劇來,“潯子,排練得怎麼樣了?”

“這裡有一根棍了……”江潯指指自已的胸口。

棍?

男同學傻笑。

“一群流氓,”江潯作了個鄙夷的手勢,他又指指胸膛。

“噢,這叫胸有成竹,懂不懂……”何冰馬上反應過來,他恨鐵不成鋼似地點著一眾同學,“小同誌們,這個學期要加強文化修養,我這個支書,今年要重點抓學習……”

“去,你還怪有文化咧……”江潯學著陝西人的口吻說道,然後親自拿出一個蘋果,用手搓了搓就遞給何冰。

何冰一臉的受寵若驚,“哎呀,我說什麼來著,潯子兄弟上道了啊,都知道給支書送禮了……哢嚓——”他狠狠地咬了一口。

胡軍突然就笑了,笑得何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待看他吃完一大半蘋果,這才慢悠悠說道,“何寡,這蘋果……嗯,剛才潯子用手扣腳丫子來著……”

嘩——

宿舍裡轟堂大笑,江珊趴在陳小藝身上,都笑出了眼淚。

何冰一愣,扭頭已是看到江潯跑出宿舍,“潯子,我跟你沒完我……”

……

笑聲中展露春色,嶄新的一年又開始了。

朱彤老師在第二天的課上宣布,新年伊始,俄羅斯全蘇國立電影大學的客人今天要到學校參觀考察。

蘇聯人來了?

大家都很驚愕。

春江水暖,鴨先知,藝術與體育往往是一種節奏和前聲……

排練室內,江潯頭戴用報紙折成的船型帽,拿著拖把,正仔細地打掃著每個角落,不一會功夫,鞏俐與陳煒也走進來,兩人手裡拿著抹布。

乾活就得有乾活的樣子,也不知從哪弄了幾件藍色的前襟大褂,陳煒也遞給江潯一件,她們倆戴上一頂象醫生那樣的白帽子。

地板得擦,玻璃得擦,道具得擦,……三個人忙得跟什麼似的。

“江潯,你現在的台詞很有感情,你怎麼做到的,聽說你一直在練習朗誦……”鞏俐看著這個小師弟,年後,她跟張藝謀見了一麵,張藝謀還提了一嘴這個小夥子,“聽說你參加你們琴島的春節聯歡晚會了?”

“我現在不練朗誦了,練相聲。”江潯很平靜。

鞏俐差點被這話噎著。

有些人,明明背地裡下苦功夫,可是明麵上卻說自已隻顧玩去了,似乎所有的成績都是輕輕鬆鬆、便便宜宜就拿在手裡了。

她跟陳煒對視一眼,陳煒知道這小夥子長得好看,可是就是看不慣他好裝逼這德性,從在校園裡穿長袍大褂時就看不慣。

“江潯,你真有本事,你就跟我們來一段台詞,輸了請客,你可彆說我們是師姐,欺負你!”

比賽台詞?

江潯會怕這個,他把船型帽取下來,鄭重地又戴在頭上,還裝模作樣地把藍色的大襟整理利索,“好啊,台詞,隨你們挑……”

“死是可怕的。恥辱的生命比死還可怕。”鞏俐一笑,張嘴就出,這是《一報還一報》裡的台詞。

“誰要是用諂媚的話刺傷我的心,那就是給我雙重的損害。”江潯也不示弱,馬上用《理查二世》還了回去。

“時間的威力在於結束帝王們的戰爭;把真理帶到陽光下,把虛假的謊言揭穿。”鞏俐馬又祭出《魯克麗絲受辱記》裡的台詞。

“我們往往享有某一件東西的時候,一點不看重它的好處;等到失掉它以後,卻會格外誇張它的價值,發現那些當它還在我們手裡的時候看不出來的優點。”江潯隻能拿《無事生非》裡的台詞應對。

“我們要度過許許多多漫長的白晝,許許多多漫長的夜晚,我們要耐心地忍受命運給我們的考驗。”鞏俐的台詞真的很熟練。

“現在我隻信,首先我是一個人,跟你一樣的人——至少我要學做一個人。從今以後我不能一味相信大多數人說的話,也不能一味相信書本裡的話。什麼事情我都要用自己的腦子想一想,把事情的道理弄明白。”易卜生《玩偶之家》,江潯最喜歡這一段。

……

哦,陳煒突然發現,雖然僅僅在上大二,可是江潯腦子裡裝的話劇,一點不比大四的師姐少。

“那我們來長一點的獨白……”可是這樣,卻更激起了鞏俐的好勝之心。

“這樣不行,”陳煒這個看熱鬨的,惟恐熱鬨不夠大,“說台詞可不能耽誤乾活,一邊乾活一邊說台詞……”

一邊乾活一邊說台詞,體力勞動的同時,嘴裡的台詞不能停下,這考驗體力,更考驗台詞的基本功,但凡氣喘不勻,台詞的味道就變了。

……

就在三人做著這個台詞遊戲的時候,校園裡,徐曉鐘院長正笑著陪同蘇聯來的客人參觀中戲。

“那邊是我們的排練廳,”進得樓來,徐曉鐘院長指著三樓道,“我們有幾個劇目,計劃四月底上演,現在正在排練……”

這出劇目還沒有到聯排階段,他的心裡沒有底,沒有底的事情,是不足以向外人展示的,更彆提向蘇聯人展示

他看看旁邊充當翻譯的年輕人,他叫李新朝,大二時從中戲去了蘇聯留學,現在回國臨時充當翻譯。

當年,也是中戲校園裡的才子,學霸,風雲人物!

哦,蘇聯客人有的搖頭,有的笑了,有的則是不屑一顧。

中國的戲劇,受斯坦尼體係影響很深,作為中國最負盛名的戲劇學府,他們來之前是抱有期望的。

當然,水平需要在舞台上檢驗,但現在看來,這個學校不敢展示他們的教學成果。

為首的梅耶坦戈夫攤攤手,就要轉身離開,他突然就聽到了樓上傳來的台詞聲。

“不管你拿出多少理由來證明這種愛情,彆人都是不會相信的,而這卻是公理。

而你還來對我們說什麼愛情和未來呢?這些新名詞是什麼意思?看看你肮臟的過去吧!哪個男人願意把你叫作是他的妻子?哪個孩子願意把你叫作是他的母親……”

李新朝趕緊翻譯著,這是話劇茶花女中的一段台詞。

梅耶坦戈夫看著徐曉鐘,徐曉鐘歎口氣,這是學生正常的台詞練習,這個可以看,也可以聽。

不過,從台詞聽,氣息有點跟不上……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默然忍受命運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無涯的苦難,通過鬥爭把它們掃清,這兩種行為,哪一種更高貴?……”

李新朝剛剛用俄語說出哈姆雷特四個字,梅耶坦戈夫已經明白,這是那段最經典的獨白。

不管中外,凡是戲劇從業者,就沒有不知道這段台詞的,可是把這段台詞說好,則不是簡單的一件事。

有人念的就是台本上的文字,有人則可以把字從台本上一個一個揪起來,還有人則可以把站著的字,再塗上一層金光!

現在,梅耶坦戈夫看向樓上的目光,已是被金光渲染!

這段台詞,不論從發聲、情緒還是節奏、感情,水平很不一般!

中外雖然語言不同,但藝術的心是相通的!

門被推開了。

蘇聯人抻著脖子往裡看著,他們想知道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能念出這樣高水平的台詞來

可是,他們沒有看到老師,也沒有看到學生,隻看到三個穿著藍襟大褂的人,正在打掃衛生。

哦,那個念著哈姆雷特的人,正拿著拖把,用力地擦著地板。

蘇聯人麵麵相覷,這人戴著一頂舊報紙折成的船型帽,手套臟臟的,臉上臟臟的,他推開窗子,啪地吐出一口唾沫

工人!

清潔工人!

梅耶坦戈夫馬上給眼前的人下了定義。

可是,他眼睛卻抖得放出光彩來,一大串流利的俄語伴隨著激動的手勢就打向徐曉鐘院長。

“徐院長,你們這裡的清潔工人,都能把台詞念得這麼好,象歌劇裡的演唱家,象舞台上的表演者……”

哦,是嗎?徐曉鐘院長眯起了眼睛。

他怎麼不知道院裡還有這樣的清潔工人!

“徐院長,你們這裡,隨便一個清潔工人都有這麼高的藝術水準,我想看一下你們真正的戲劇。”另一個蘇聯人,摘下頭上的帽子,鄭重地拿在手裡,鄭重地提出自已的要求。

蘇聯人都看向徐曉鐘,中國人的戲劇,中國人的戲劇學校,他們的水平,是不是被低估了?

難道,他們師從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藝術氛圍卻超越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母國?

“徐院長,我想看下你們的戲劇,你說的桑樹坪紀事。”梅耶坦戈夫雙手比劃著,“如果可以的話,今天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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