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簡烜等宗正宣旨完畢,再次開口講話並安排了一件事情。
大明第一藩王,梁王今年已經七十歲了,已經遠遠超過了前麵聖旨規定的六十歲選擇繼承人的時間點。
巧合的是,梁王這次進京,把所有的子嗣都帶來了,正好可以直接參加考核。
所以朱簡烜告訴梁王,讓他在二月三日將所有兒子領進宮,朱簡烜要現場考察他們的能力,決定梁王世子的人選。
其他的所有藩國君主,如果也已經年滿六十歲的,回國之後也要把兒子都送來。
所有人在天工十七年底之前趕到順天府,朱簡烜會在天工十八年底之前,決定所有已經年滿六十歲的藩國君主世子人選。
梁王朱簡燦聽完心情複雜的躬身應下了。
梁王也早有心理準備,甚至在年前還準備問過這件事情,自然也容易接受現實。
是按照傳統宗法製,讓嫡長子繼承,還是讓皇帝就決定誰來繼承,都不是他自己本人能夠按照喜好決定的事情。
而且,讓皇帝選擇和決定的話,自己也不會被孩子私底下念叨偏心的事情了。
自己沒了選擇權,也就沒有責任了。
自己能做的事情就是好好配合皇帝,當個新繼承製度的示範家族,還能稍微拉點皇帝的好感。
朱簡烜的壽禮到此也就結束了。
各個藩國君主各自回到住處,開始收拾東西,等梁王世子選出來,再找個時間向皇帝辭行歸國。
勳貴和官員們各自回家,大明朝廷也在第二天正式開始工作。
正月二十一日到二月一日這幾天,朱簡烜自己還有另外一份工作,給自己今年成年的兒子安排曆練。
今年年滿二十歲的兒子有六個。
朱簡烜分彆安排到了遼東鞍山鋼鐵廠、河南武涉黃河新道閘、山東膠州青島港、浙江淳安新安江水庫、甘肅蘭州府火車站、四川重慶府移民處。
最近這些年,除了一直緊鑼密鼓的北水南調工程之外,大明其他地區的水利工程建設沒有停止。
朱簡烜前世有印象的著名水利工程,朱簡烜根據後世的評價比較好的,都列到了可以嘗試建設並積累經驗的列表上。
比如說新安江水庫,也就是後來的千島湖,同時也是農夫山泉的取水地,現在也已經完成了。
大明本土藩鎮搬遷也已經到了尾聲,天工十七年就是最後一年了。
因為朱簡烜本來就有意在三峽修水庫,所以朝廷故意提醒渝國公和蜀國公兩家藩鎮,可以放開手腳儘可能多的向外移民。
同時朝廷也直接出麵,主動把兩家管不過來的更多的人口遷徙出來,送給其他的非洲新藩鎮安置。
無論是兩家藩鎮自己移民,還是朝廷移民,都是首先遷徙沿江地區居民。
靠近江邊的地區地區本來就比內陸更方便搬遷,後續修建水庫也是首先淹沒沿江地區的百姓。
這種規劃符合朝廷和藩鎮的利益,自然做的就比較順利。
重慶府城區基本搬空了,隻剩下一個空架子維持存在,在城區工作跟下麵鄉鎮沒區彆。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三峽水庫尚未修建,沿江的好地方騰出來之後,周圍其他地區的居民可能會自己遷過來。
巡視和管製這種情況,是重慶府官員的主要任務。
蘭州則是中原腹地的西大門,從這裡進入河西走廊,就可以深入西域地區了,這裡的火車站規模是最高級彆的。
朱簡烜送走了自己的兒子們,等到他們已經抵達目的地的彙報之後,正式開始處理梁王世子的問題。
二月三日,梁王朱簡燦帶著自己的十七個兒子進宮,在什刹海邊的宮中拜見皇帝朱簡烜。
朱簡烜接受這批大侄子們的朝拜,然後現場翻了一下宗人府準備的名單,上麵有年齡和一些最為簡略的介紹。
朱簡烜發現,梁王的這十七個兒子很明顯分成了兩茬。
前麵是八個比較大的兒子,年齡大致均勻的分布在三十五歲到五十歲之間。
然後是一個很明顯的斷層。
剩下的九個兒子最大的也隻有十八歲,最小的更是隻有九歲。
朱簡烜看著這個分布情況,就直接想到了李淵的兩批兒子,中間直接差了十五年,兩人的情況有點類似。
梁王前麵的這些孩子,是他當太子的時候生育的。
而且是在朱簡烜五歲之前,正式開始展現特殊的能力,開始參與朝政和工業建設之前生育的。
朱簡烜長到了五歲之後,直到朱簡烜正式取代他成為太子,這中間的十好幾年,梁王是一個兒子都沒生出來。
等到他當了梁王,到非洲開荒的時候,已經五十歲的他,又開始比較頻繁的生育孩子了。
由此可見,梁王當初已經適應了太子的精神壓力,不會影響他的生活。
朱簡烜造成的精神壓力真的打破了他的心理承受力,已經到了會影響他的正常生活的程度。
梁王最終成了梁王,原本的巨大精神壓力沒了之後,以六十歲的高齡竟然還能生養出孩子來,說明他的身體也不錯。
對於朱簡烜而言,這樣明顯分成兩撥的梁王子嗣,到底應該怎麼選繼承人,就成了一個問題。
前麵這批年長的孩子,有過當太子子嗣的經曆,當初甚至可能覬覦過皇位。
他們麵對自己這個奪了他們皇位的叔叔的時候,可能會有其他人所沒有的特殊想法,心態上就可能不夠尊重。
後麵這批年幼的孩子,他們一出生就是藩王子嗣了,剛懂事的時候自己已經是皇帝了。
他們麵對自己的心態,應該要比前麵的大哥們更加的恭敬。
但是這幾個年齡也實在太小了,最大的十七八歲,大部分都在十五歲以下,現在就是一群孩子。
梁王自己可能也不是很重視這些小孩子,未必有心思專門教育和培養他們。
朱簡烜自己琢磨了幾秒鐘,抬頭看向旁邊站著的梁王:
“兄長,你自己比較中意哪個孩子?”
梁王聽到問題明顯一愣,然後立刻就陷入了糾結之中。
這個問題看上去很簡單,但梁王卻不敢看著表麵意思就直接回答。
如果自己說了自己中意的兒子,皇帝就按照自己的意思選,那也不算是吃虧。
頂多是以後被其他的兒子心中念叨,但自己最中意的成了世子就行。
但是萬一自己說了實話,而皇帝卻故意不選自己中意的,那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自己中意的兒子當不上世子,當了世子的對自己也沒有好感,關鍵是還可能會針對自己中意的孩子。
那以後自己在家裡可就非常不舒服了。
梁王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沒有直接回答問題,反而過來規勸朱簡烜:
“陛下既然已經定了製度,那就該依照陛下的製度行事,親王世子人選應由陛下聖心獨斷,其他任何人都不得置喙。”
朱簡烜無奈的搖了搖頭:
“兄長說的有道理,這事情確實得我自己來選,無論我按照什麼標準怎麼選,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插手。”
朱簡烜說完就下令,讓仆人進來布置了座椅,擺上了文房用品和尺規,準備第一場筆試。
讓十七個侄子坐下之後,朱簡烜開始現場口述出題,讓他們現場用紙筆作答。
朱簡烜現場出題的方式,和自己平時教育自己的孩子一樣。
題目的覆蓋的範圍極為廣泛,包括曆史和政務、地理和生物、物理和化學、機械和建工、詩詞和文藝,以及數學。
但是注重涉獵範圍和邏輯判斷,而非實際製作、核算、音韻層麵的細節。
朱簡烜要的是“解題思路”。
朱簡烜心中也是將這次考核當做自己未來選擇繼承人的預演,所以安排和處理的頗為認真仔細,真的現場看著他們作答。
這場考試持續了三天,而且每天考試兩場,每場考試兩個小時,考完之後朱簡烜現場批閱。
朱簡烜也不去評具體分數。
而是通過瀏覽侄子們回答的內容,把理解不了題目的,表達能力有問題的,邏輯能力不夠的,以及有怨念的孩子淘汰掉。三天考試下來,十七個侄子被淘汰了九個,其中三個三十五歲以上的,六個十八歲以下的。
總共八個侄子過了初選,其中有三個是十八歲以下的,最小的一個剛滿十二歲,明顯比其他的同齡孩子聰明一些。
第四天,朱簡烜和梁王一起,帶著所有的侄子一起去了新宮內校場。
讓侄子們騎馬、開車、打槍,原來不會的就現場學,用學習的能力和速度,代替掌握的熟練度。
把身體協調能力不行,學習能力極差的淘汰掉。
又是三天的觀察和學習,八個侄子裡麵有四個過了複選,梁王長子也在這個過程被篩掉了。
因為朱簡烜發現,這個大侄子對這些事情有些抵觸心理。
就像是一個長期坐辦公室的白領到了工地上,看到什麼東西都覺得渾身不舒服,關鍵是不願意接觸這些東西。
到了第六天,朱簡烜再次和梁王一起,帶著還剩下的四個侄子,去了朱簡烜自己辦公的地方。
朱簡烜從翻閱過的奏章和題本之中,選出了幾個具有代表性事件,讓內閣下屬的中書舍人抄錄下奏章中的事件本身。
把抄出來的事件直接交給四個侄子,讓他們現場寫自己的想法和評價以及處理建議。
而且要求他們一個小時內現場處理完成。
處理的過程朱簡烜就在上麵看著,看他們閱讀和平叛等他們寫完之後,朱簡烜拿過來現場審閱。
朱簡烜首先大致翻了一下,看著他們的回答稍微有點驚愕,然後忽然又笑了。
朱簡烜再次發現,自己又被前世的某些慣性思維影響了。
自己選出來的八個事件,其中有兩個按照前世的經驗頗有爭議,但在這個世界的土著看來並沒有明顯爭議。
按照神洲傳統,對於十歲以下孩童參與的惡性案件,處置方式要直接上報皇帝。
所以朱簡烜選了兩個相關案件的奏章作為考察。
第一個案件,是一個八歲的孩子,和一個九歲的孩子,兩人是同村人。
八歲的孩子拿著家人買的竹編玩具炫耀,九歲的孩子向他討要,八歲的孩子不給。
九歲的孩子生氣了,將八歲孩子打了一頓。
第二個案件,是一群十歲上下的孩子,一起欺負一個九歲的孩子。
這種安排對土著而言其實沒有太大的疑問,神洲古代一直是這麼判罰的。
朱簡烜明白過來之後,就開始思考古代和現代之間,對待這種問題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差異。
在這種類似的問題上,朱簡烜其實已經有了經驗了。
很多古代和現代的差異,很多時候就是歐美傳統和神洲傳統的差異。
是近代歐洲在軍事和政治上的強勢,將歐洲傳統製度和思想強行推廣到了全世界。
歐洲傳統覆蓋了其他地區的傳統,形成了看似古今差異的錯位感。
在關於孩子的問題上,也許有著同樣的邏輯。
按照唯物主義的思想,物質決定意識,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
對待孩子和生育的態度,關鍵是人口多寡決定的,人口多寡又是糧食產量決定的。
西歐土地貧瘠,土層淺薄,日照不足。
在中世紀的時候,也就是公元一千年左右的時候,當地的種子收獲比例經常隻有一比二。
也就是春天在地裡種下一斤種子,到了秋天的時候隻能收獲兩斤糧食。
在之後的幾百年裡麵,這個比例也在緩慢的上漲。
一直到大航海時代,也就是十六十七世紀的時候,種子收貨比才達到了一比四左右。
也正是因此歐洲才流行馬耕,始終保持相對粗放的經營模式,沒有辦法精耕細作,因為沒有條件精耕細作。
精耕細作增加的產量抹不平投入的成本,邊際收益極低。
由於缺乏糧食,再加上羅馬滅亡之後,長期處於諸國混戰狀態,就沒有出現過神洲古代的盛世。
所以西歐在近代之前人口始終不算多,始終沒有達到馬爾薩斯陷阱的上限。
如果觀察整個曆史周期內的人口變化曲線,神洲古代的人口曲線變化會顯得非常有規律。
新王朝建立之後迅速上升,王朝末年斷崖式的下降。
而歐洲的人口曲線,乍一看沒有神洲王朝末年那樣的巨大起伏,但如果放大了看細節的話,他就會變成一條心電圖。
歐洲古代的人口不是真正的穩定緩慢上升,而是在持續的高速變化之中艱難的爬升。
這種情況下,歐洲國家對於人口的期待是無限的。
故而始終能在教廷的要求下執行一夫一妻製,故而有對象征著未來人口的孩童采取普遍的輕判原則。
他們輕判孩童罪行的原因,隻是因為孩童的身份,而不是孩童不懂事。
神洲的情況則截然不同。
由於神洲夏季雨熱同期,熱量雨水都充沛,特彆適合農業。
早在秦漢時期,神洲農業還保持相對粗放式耕作的時代,種子收獲比例就能達到一比十二。
這是歐洲中世紀的六倍。
到了唐宋時期,大量開墾江南的土地,在雨熱更加充沛的地方,采用精耕細作的方式,種子收獲比例比達到了一比二十。
這是歐洲中世紀的十倍。
宋代就是歐洲中世紀同期了,當時神洲一畝地的產量能頂歐洲的十畝。
關鍵是考慮投入的種子、人力、資源,總收益率不止十倍。
按照現代的投資眼光看,這是非常誇張的比例。
所以宋朝時候神洲就有了一億人。
除了王朝初年的時候,神洲的盛世人丁滋生過多甚至可能成為問題。
所以對於涉及到孩童的案件,神洲古代主要考慮實際情況。
神洲古代的刑法原則,通常是輕罪輕判,重罪重判。意外輕判,主觀重判。
特彆注意罪犯的本身的“主觀”意誌傾向。
孩子就是因為認知能力不足,孩童罪犯的意外情況居多,所以神洲古代也存在總體輕判的事實。
明朝就有一個故事,一個孩子殺了人,縣官親自到牢中探望,還給他送了飯菜。
但是縣令故意將一根筷子顛倒過來,兩根筷子一正一反不對應。
那個孩子拿起筷子來之後,先將其中一根調整過來,然後才開始吃飯。
縣令由此判斷,這個孩子已經有了認知常識,他殺人不是無意識的,所以采取了正常判罰。
神洲輕判的原因是孩子自己的認知能力不足,而不是因為孩童的身份本身。
所以對於主觀惡意犯罪,通常都會采取正常判罰。
就算是輕判的情況,通常也隻是降低處罰的等級,而沒有直接無罪的傳統。
現代針對孩童的保護製度,是建立在西方製度的基礎上的,並不能完全契合神州的傳統。
不過未來可能就會變得逐漸契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