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劉權之和段玉裁兩人再次在鴻臚寺與戈多伊見麵。
劉權之作為代表轉達看大明皇帝的態度：
“聖上顧念大帆船時代以來，大明與西班牙良好的貿易合作關係。
“自北美戰爭以來，大明與西班牙在美洲和歐洲方麵，展開的更加深入的交流與合作也非常順利。
“基於雙方長期以來友好互利的關係，大明聖上願意接受西班牙的承諾。
“相信西班牙有能力保障運河的正常通航，有能力保障大明無限製使用巴拿馬運河的權利。
“同時，若未來運河遭到任何大明以外勢力的乾涉，改變我們現在約定的所有條件，特彆是大明的通航權利。
“大明都會主動出兵排除乾涉，並保障運河的正常通航。”
劉權之最後的一句話不是某種好意性質的承諾，更多的是一種要求和條件。
實際意思是，你們西班牙說自己能管理運河，但是未來如果遇到你們管不了的情況，大明會直接下場控製局麵。
“大明以外任何勢力”是包括西班牙的。
你們西班牙人自己要是改朝換代了，換國王了，換王後了，換首相和大臣了，在運河的問題上變卦了。
無論是什麼原因，隻要導致大明對運河的使用受到了限製，那大明都會直接出兵乾涉。
這顯然是不需要西班牙方麵專門做任何許可和邀請的強製條件。
戈多伊能夠聽得出來其中的意味，稍微考慮之後覺得這種要求也算合理，就是為了避免西班牙變卦。
於是戈多伊就直接應下了：
“感謝大明皇帝陛下的寬容，預祝大明與西班牙未來的友誼天長地久。”
然後段玉裁又說起了大明皇帝對歐洲事務的態度：
“然後是關於歐洲的局勢問題，我們聖上也有了專門的指示。
“大明現在對插手歐洲事務的興趣不大，但在態度上會始終站在秩序的一方。
“若歐洲反法同盟諸國，在抵禦法國進攻方麵遇到困難，大明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反法同盟各國能在與法國的戰爭中取得決定性勝利，大明也會出手配合你們恢複歐洲的舊有秩序。”
戈多伊聽完之後不是特彆滿意，但也沒有失望。
“取得決定性勝利之後參戰”，這種話說起來雖然雞賊，但卻是非常現實的做法。
曆史上這種情況非常多，包括曆史上的美國獨立戰爭，法國和西班牙就是在薩拉托加大捷之後才正式參戰的。
在那之前，都隻提供正麵戰場之外的支持，現在大明的態度也是這樣。
在大規模戰爭的層麵，做出這樣的總體表態，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在戈多伊看來，最重要的是大明正麵表態，承諾會站在自己坐在的反法同盟一方，讓自己可以放心去打。
要是反法同盟最後真的差一口氣，後麵還有大明這個超級生力軍可以下場。
雖然那樣是摘果子，但也能確保自己不會輸。
到此為止，雙方目前能談的事情，都已經基本談完了。
劉權之和段玉裁與戈多伊簽署現場備忘錄，將雙方議定的事情做成半正式的官方文件。
第二天上午，大明皇帝朱簡烜在文華殿賜宴，招待西班牙使團。
朱簡烜作為皇帝出席，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朱簡烜開口說了幾句話。
基本上就是把劉權之和段玉裁跟戈多伊講過的態度重複一遍。
以皇帝的身份，代表大明正式做出這些承諾。
戈多伊為首的西班牙使團再次鬆了一口氣，非常誠懇的站出來向朱簡烜躬身行禮：
“感謝陛下的寬容，感謝陛下對秩序的支持，能得到您的信任，我們非常榮幸。”
宴會之後，戈多伊繼續與大明鴻臚寺的官員，以及劉權之和段玉裁溝通，擬定了一份正式的合作協議。
“大明與西班牙的殖民地所有權轉讓和巴拿馬運河建設合作協議”。
由於持續歐洲和北美路途遙遠，往來協商問題非常的麻煩，所以先把協議做好。
由雙方代表先行簽署，然後再交給雙方的君主確認。
戈多伊能說服西班牙國王，接受這份協議，簽署批準書，那協議就直接生效了，不用再次談判定稿。
若是西班牙國王接受不了，那再說修改協議的事情。
曆史上這個時期也是這樣的，海外的外交官經常要自己判斷，自己家國王能不能接受對方的條件。
大概能接受，那就可以先簽約，協議帶回去讓國王再看。
戈多伊簽了協議就向大明鴻臚寺辭行，乘坐大明的蒸汽帆船返回歐洲。
戈多伊在天工四年六月底回到馬德裡，將協議呈遞給西班牙國王和王後。
轉述了大明建設巴拿馬運河的大致思路，將自己在順天府了解的情況都詳細的說出來。
最後總結說：
“大明人願意用運河建設交換密西西比河以西的大平原。
“但是不願意自己開發一片熱帶種植園和城市以及港口交給我們，而具有可行性的巴拿馬運河建設方法又必須先開發土地。
“所以大明人要求獲得運河一側的土地，未來他們將以這些土地和運河持續獲得收益。
“協議正式批準後，我們先交付聖路易斯以北的土地，大明開始輸送工人和工匠前往巴拿馬開發。
“運河沿線的雨林鏟除完成，運河本身正式開工建設的時候，交付下加利福尼亞半島。
“運河工程開始兩年，總體核算確認可行性後，交付整個路易斯安那地區。
“運河全線通航的時候，交付海地和剩餘的其他所有土地。”
對於戈多伊談判的結果，西班牙王後不是很滿意，但也沒有特彆的不滿意，正好落在了非常糾結的範圍內：
“格蘭德河以北的整個北美大平原，這已經包括聖安東尼奧了，還有下加利福尼亞半島。
“這已經很多了，還要加上海地，還有巴拿馬運河一側的土地……”
戈多伊預料到了王後會是這樣的態度，所以才會談判談到這個地步之後回來請示和說服王後：
“陛下，沒有人和產業的荒地，是沒有什麼價值的，美洲最不缺的就是這種土地。
“聖安東尼奧的開發，本身就是為了防備北美大陸上的英國人，當地本身就沒有多少願意留在那裡的居民。
“這座身在內陸的氣候炎熱的城市，其實隨時都可能完全廢棄，就像以前在大平原上的那些據點。
“真正有價值的地方，是關鍵航道節點上的沿海城鎮。
“巴拿馬運河開通之後，運河兩岸就會形成特彆重要的航道節點，那是黃金水道。
“大明在運河一側開發完成之後，我們也能以大明的城鎮和開拓區為基礎，開發和建設我們西班牙的城鎮。
“雙方就隔著一條運河，我們可以從大明得到各種技術、物資、藥品等全麵的支持。”
王後聽著戈多伊的解釋，就基本上接受這種結果了。
開始在心中盤算，運河建成之後，西班牙和自己能夠獲得什麼。
而西班牙國王聽著戈多伊的報告，卻有了另外的想法：
“大明既然說明了，具體應該怎麼去建設運河，也就是先開發再開河。
“那我們為什麼不能自己執行這樣的方案，自己先開發再開河呢？”
戈多伊聽到這種問題就有些無語：
“陛下，知道鋼琴有十四個音階，不代表會彈鋼琴。
“大明人早就已經告訴我們了，他們的宮殿就是用木頭架起來的。
“甚至於，他們的宮殿的柱子都可以不埋進土裡，而直接放在石頭製作的圓台上。
“相互之間沒有物理連接，純依靠房頂的重力壓住整個結構。
“但是我們能自己建造大明式的宮殿嗎？
“我們顯然不能，我們隻是聽說了大概的思路，我們根本不知道具體的細節有哪些。
“大明人要用到鐵路和蒸汽火車以及蒸汽機。
“我們沒有這些技術。
“大明的官員有能力管束數十萬工匠同時工作，我們的官員沒有這種能力。”
“當初我們就是覺得，大明人能修運河，我們也能自己修，於是我們自己開工建設巴拿馬運河。
“現在的結果我們都已經知道了，我們還是不得不求助於大明。
“所以接受大明的條件，然後安排我們的工匠和官員，跟著大明人的建設亦步亦趨的學習。
“我們才能真正學到如何完成這樣的超級工程。”
西班牙王後馬上說：
“是啊，同樣的錯誤，我們不能再犯第二次了，運河的事情直接交給大明吧，我們專心處理歐洲的事情。”
西班牙國王聽明白了戈多伊的意思，知曉了某種複雜技術的大概思路，跟真正掌握這門技術並熟練使用，是完全不同層麵的兩件事情。
西班牙國王沉默了許久，然後歎息著接受了現實：
“好吧，我們接下來就把注意力放在歐洲，大明皇帝對歐洲的局勢是怎麼看待的？”
戈多伊馬上介紹了朱簡烜的態度，並解讀了其中的意義，大明人未來可能會有的做法。
西班牙國王和王後有點無奈，主要是羨慕大明能夠置身事外。
在麵對歐洲事務的時候，比英國這個島國的地位還要超然，根本不會受到什麼直接影響。
歐洲國家打出狗腦子了，大明人還可以繼續坐牆上看戲，等歐洲人到打的差不多了，大明還能下場撈好處。
自己還得歡迎大明來撈，因為那樣才能讓大明站自己這邊，才能確保自己最終肯定能贏。
但歐洲各國之間互相折騰出經驗了，大明這種態度已經算不錯了。
就算是“提供除了幫助以外的所有支持”，他們這些國王都隻能說一聲好，因為那意味著最起碼不會幫自己的對手了。
西班牙的國王和王後在感慨了許久之後，正式簽署了與大明的新合作協議和批準書。
然後安排戈多伊安排人手，將正式的協議和批準書送回大明，同時開始履行正式的合作內容。
戈多伊當然不敢耽擱，馬上派人去做，這次不用自己親自去了。
西班牙的代表在八月底趕到了順天府。
鴻臚寺卿接洽完成了最終的協議簽署，交換了交付聖路易斯及以北土地的聲明。
朱簡烜收到通報，就把劉權之、段玉裁、李寶柱再次叫來：
“正式成立巴拿馬運河公司，劉先生和段先生去選派官員並準備物資。
“寶柱你去找兩個熟悉運河的師兄弟，去當運河公司的總工程師，主持具體的開發工程建設。”
開鑿巴拿馬運河，雖然肯定會有一些困難，但也肯定是能夠曆史留名的事情。
當前的大明社會風氣是充滿了開拓精神的，此時的大明的學者和工匠對這種工程非常的感興趣。
正常拿出來，肯定是相關人員搶奪的對象，朱簡烜也就沒有半道上換人，讓完成了前期工作的幾個人繼續負責到底。
段玉裁和劉權之都是非常高興的躬身領命：
“臣遵旨。”
李寶柱當然也明白這種道理，所以麵對這個安排直接主動說：
“陛下，學生能否自己擔任這個運河總工？”
朱簡烜不介意弟子們主動攬活兒，但還是要稍微端平一點：
“可以倒是可以，但你要接了巴拿馬運河的活兒，那未來三峽的總工可能就要讓給彆人了。”
李寶柱這幾年一直在做水利工程，也一直在關心三峽工程的探討。
這個世界的三峽大壩的設想，就是李寶柱主動提出來的。
如果未來這個項目真正啟動，不出意外也會分配給李寶柱負責的。
但問題就在於，三峽工程的難度太高了，目前大明的水利工程技術是不夠的。
現在還在其他的地方，規劃和建設小型水壩，積累和總結經驗。
三峽工程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動工建設。
最起碼要等到渝國公的非洲開拓支持結束，配合渝國公開拓行動的重慶地區對外的移民工程結束後。
朝廷再做三峽工程的總體規劃核算，還要看預計的施工範圍內是否還有沒有剩餘的移民，如果還有的話還要繼續組織移民。
就算是屆時已經具備了施工條件，但是工程技術上如果不足的話，那就還需要繼續等待。
也許五年，也許需要十年，甚至二十年。
三江澤大湖那種工程技術難度低，但是範圍和影響巨大的項目，可是不好找的。
而巴拿馬運河工程現在就可以開始了，預計十年左右就能完工，同樣是影響巨大，肯定會銘記於史冊的工程。
所以李寶柱雖然對三峽工程情有獨鐘，但在現實麵前最終還是選擇了眼前：
“學生願意放棄參加三峽項目，願意擔任巴拿馬運河公司總工。”
朱簡烜也就直接應下了，然後稍微叮囑了幾句：
“那行，你回去好好準備一下，到美洲出一趟長差吧。
“當地的開發建設至少得十年的時間，你可以帶上自己的家人一起去。
“熱帶的情況，也不用我專門提醒你，萬事小心謹慎為上。
“對待下屬、工人、百姓、仆人都寬宏大量一些。
“不要覺得是天子門生就目空一切。
“有什麼麻煩，有什麼需要的，直接寫信給我。”
李寶柱馬上躬身應下：
“學生謹遵老師教誨。”
朱簡烜這種叮囑，既是提醒李寶柱注意同僚關係，也是在點明李寶柱的身份，反過來提醒其他的相關人員。
讓其他人知道，巴拿馬運河這個工程這件事情，是皇帝派了親傳弟子去做的。
與之相關的任何情況，都可能會直接上達天聽。
其他人就算是參與進去，最好也彆在這種事情上耍花招，否則後果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承擔的。
現場的段玉裁和劉權之，作為文官係統客觀上的領袖之一。
兩人回去之後，具體組織運河公司的事情的時候，自然要把這些情況告知其他相關人員，讓所有官員都長好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