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簡烜準備在太平衛過冬,準備深入的了解這片地區的情況。
先去上遊視察了正式投產不久的煤礦,也去欣賞了美河上遊的河穀山川風景。
北美大河中上遊乾流和西部支流流經地區大多是平原,而美河流經地區大部分是丘陵地形。
流域內年降水量基本都在一千毫米以上,亞熱帶濕潤氣候全年降雨比較均勻。
所以相比乾流和西部的其他河流,美河沿途的景色似乎截然不同,更像是大明江南地區的風光。
不過由於沒有強烈的季風性,所以冬夏溫差比大明本土要小得多。
如果沒有頻繁出現的突發性的寒潮、颶風、龍卷風,這裡的環境會比大明本土的江南地區更加宜居。
但是沒有如果。
現在有了大型煤礦,大平原上的開拓點抵抗暴風雪和寒潮的能力大幅度上升。
在勘探煤礦的時候,太平衛的探礦人員還發現了螢石礦。
螢石本身色澤鮮豔,晶體表麵規整光滑,看上去是非常的好看,隻是不夠堅硬,難以稱為寶石。
所以泰平左衛的工匠向朱簡烜報告的時候,對這件事情也沒有太過重視。
但是這對朱簡烜而言這是個意外之喜。
螢石當寶石雖然不太夠格,但是螢石的主要成分是氟化鈣,是唯一能大量獲得氟元素的礦物。
可以用於輔助鋼鐵冶煉去除雜質,可以作為輔料製作更光滑細膩的玻璃和搪瓷。
可以通過化學反應生成冰晶石,是電解鋁工業所需的重要催化劑。
可以用於生產六氟化鈾,配合完成鈾二的提純。
可以用於生產氫氟酸和氟化氫,是石油化工產業所需的催化劑。
螢石是一種非常重要的工業原料。
朱簡烜不記得北美哪裡有螢石礦,沒想到這裡竟然就有。
然後朱簡烜也想起來了,前世美國肯塔基州好像有鈾濃縮工廠,而太平衛南側就是肯塔基州最西端。
看來太平衛所在位置的美河兩岸確實適合當工業區。
朱簡烜視察一圈,再次回到太平衛駐地的時候,收到了新奧爾良送來的報告。
奧縣縣令和夏爾·馬丁撰寫的,關於海地代表來訪的消息,以及海地革命的情況,對方的情況和目的。
加勒比最富裕的殖民地之一,現在主動表達效忠的意向。
但是朱簡烜卻並沒有感到一絲驚喜,反而開始發愁甚至是心生厭惡。
如果說前世的加勒比海是當時美國的後院,那身處其中的海地就是美國後院的化糞池。
一個完全炸開之後再也無法蓋上的化糞池。
朱簡烜不是沒有辦法和思路去規避乃至解決海地的問題,前世的美國人也不是沒有。
但是投入和收獲不成比例,根本不願意去做。
朱簡烜不想看到海地的消息,甚至曾經期待海地彆和曆史上那樣爆發革命。
但是那種期待是不切實際的,海地內部的矛盾是切實存在的,無法根本性調和的,革命是必然的。
海地革命之前,海地是加勒比海的明珠,法國在美洲最富裕的殖民地。
當時海地生產了全世界六成的咖啡。
海地革命成功之後,變成了存在於美洲的非洲國家。
海地自我定義是純黑人國家,他們在獨立過程中幾乎殺光了所有的白人。
這確實是法國白人奴隸主應得的結果。
黑人摧毀了幾乎所有的種植園,不需要再在種植園中勞作,獲得了天性的解放,回歸了近乎其原始狀態的生活。
但這裡是美洲,是加勒比海,這裡不是非洲大陸啊。
海地島土著近乎全滅了,死的比白人還乾淨。
朱簡烜寧願海地島還是原始狀態,隻有原本的土著在島上生活。
朱簡烜也沒有太大的興趣去占這塊地。
隻可惜不是。
朱簡烜對著報告思考了很久,到底要不要管海地的麻煩事兒,
雖然海地本身沒有什麼價值,各種種植園基本都在奴隸起義的時候被摧毀了。
但是海地真正獨立後,會給其他拉美地區形成很強的啟發作用。
“一群黑人奴隸都獨立了,我們還不能獨立嗎?”
在原有的曆史上,拉美的獨立,就是在美國獨立、法國大革命、海地革命的引導下爆發的。
朱簡烜想要南美的土地,那裡可能是全世界最適宜耕種的原生土地。
南美的拉普拉塔平原,麵積約一百五十萬平方公裡。
相當於大明本土雪峰山、巫山、太行山以東,從海南島一直延伸到北京這麼大的範圍。
差不多就是前世地理上的第三級階梯燕山以南部分。
這裡的土地本身土壤條件和水熱條件都很好,比北美大平原還要好。
拉普拉塔平原緯度相對北美大平原更低一些,全年積溫更高一些,降水量更高一些。
還有一條更合適的大河貫穿其中。
北美的密西西比河,是從降水量低的地方向降水量高的方向流淌,沒有辦法為水少的地方大規模補水。
北美大平原的農業經常依賴地下水灌溉。
南美的拉普拉塔河就反過來了,是從降水量高的地方向降水量低的地方流淌,正好可以為較為缺水的地方補水。
拉普拉塔河年徑流量約八千億立方米。
比密西西比河更大,是長江的八成,是珠江的兩倍多一點。
相當於一條流量略小於長江的大河,從廣東穿過華南地區一路流淌到北京,能夠用熱帶和亞熱帶的水資源滋潤溫帶平原。
南美的平原在環境氣候上也更加優越。
這裡不但沒有北美的龍卷風,還是少數幾個幾乎沒有颶風和台風的地方,寒潮也不如北美那麼的頻繁。
這裡就是中國傳統地主的夢中情土。
朱簡烜一直想要把它搞到手,哪怕未來朝廷難以直接管轄,分給子孫建國設藩也好。
未來送幾千萬大明人過去,把原有的拉美就變成華美地區。
隻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
但是這件事情跟海地有什麼關係?
朱簡烜要考慮的問題是,應該從西班牙和葡萄牙手中奪取南美洲,還是等南美洲普遍獨立之後再下手攻占。
南美洲從殖民帝國碎成了一群小國家,看上去似乎應該比殖民帝國更容易征服。
但從傳統殖民帝國手中獲取土地是最簡單的。
為了爭奪殖民地打仗,是屬於殖民者內部戰爭,爭奪的不是本土和家園,而是一種土地資產。
戰爭沒有全民族參與的性質,相應軍隊的戰鬥意誌也就不會太強。
拉美地區一旦獨立,就會直接變身民族國家。
還是經過獨立戰爭錘煉的民族國家,會形成一批經過長期戰爭生涯的軍官和士兵。
這時候再去搶占這些國家的土地,爭奪的就是他們的本土家園。
這對這些新生的國家而言是抵抗入侵的戰爭。
他們會占據地利與人和,戰爭規模會變得難以控製,關鍵是可能會高度深入地方,甚至可能形成遊擊戰。
那種戰爭的消耗就難以估量了。
與此同時,在原有的曆史上,拉丁美洲沒有形成統一的國家,也有外界因素的影響。
他們當時沒有一個足夠強大的敵人,美國還沒有能力控製南美。
所以趕走了西班牙王國的統治者之後,拉美獨立運動的集團內部也迅速分裂了。
然後才形成了後世碎成一地的情況。
如果在西班牙撤退的時候,大明接手繼續入侵搶占南美的土地,可能會刺激他們繼續團結對抗。
為了規避這種情況,朱簡烜覺得還是應該從西班牙手中奪取。
所以就要降低拉美地區獨立傾向和心理預期,就要遏製海地這種國家的獨立運動。
但是具體應該怎麼遏製?
直接投入一批大明主力軍過去可太浪費了。
正麵戰場大概率是能夠輕鬆獲勝的,但是很可能還要麵臨剿匪和叢林戰。
在熱帶島嶼上打仗,非戰鬥減員會很嚴重。
大明軍隊去了海地,當地奴隸主也很難提供廣泛的足夠的支持,他們的人口太少了。
統治階層的白人太少就是海地最大的問題,黑人奴隸數量是他們的十倍以上,所以可以暴力摧毀白人階層。
像美國本土白人數量是黑人的好幾倍,黑人根本沒辦法暴力革命。
朱簡烜自己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就把費淳、段玉裁、曹振東、章煦等主要隨行文武官員招來。
讓他們傳閱了夏爾·馬丁報告的簡報,了解海地的基本情況。
然後朱簡烜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諸位都來獻言獻策,怎麼樣才能以最小的代價,控製住目前海地的局勢。
“特彆注意那個島上有四五十萬黑人奴隸,而且相對集中在大型的種植園裡麵。
“現在已經參加暴動的,可能已經超過十萬人,其他的也可能會繼續加入。
“而當地的歐洲裔白人隻有四萬多人,而且已經被殺了好幾千。
“奴隸絕大部分應該都是青壯,不會有老弱。”
曹振東最先開口說:
“啟稟殿下,臣以為三萬大明主力軍足夠殲滅這幾十萬暴動的奴隸。”
朱簡烜有點無語的提醒:
“我問的是最小的代價,用我們主力師去跟這些暴動的奴隸正麵作戰,實在是太不值得了。”
曹振東趕緊回答:
“殿下恕罪,臣隻會打仗,您下令,臣就去打,除此之外的事情,臣也不擅長。”
朱簡烜知道曹振東不是不擅長,而是故意跟政務撇清關係。
他已經是現在大明軍方最頂級的官員了,現在精神上可能越來越敏感了,自我保護的意識越來越強了。
朱簡烜不再理會曹振東,看向其他的官員。
美國的大學士章煦這時候開口了:
“殿下,臣以為可以美利堅民兵參戰,甚至主要以東部自由邦的歐洲裔民兵參戰。
“這樣能夠提高他們對美國奴隸的警惕性,積累鎮壓奴隸暴動的經驗,或者開始限製奴隸使用。”
實際上還有一條理由沒說,就是稍微消耗一些歐洲裔移民。
朱簡烜對這條建議本身沒有意外,自己也不是沒想過讓美國民兵參戰。
但是章煦給出理由和邏輯讓朱簡烜有些意外。
提高對黑奴的警惕性?
大明的高級官員,特彆是美國和吳國出身的高級官員,大多知道朱簡烜不是很喜歡黑人奴隸。
朱簡烜其實不希望美國繼續引入和使用黑奴。
但隻是礙於當初的約定,不好強行乾涉自由邦內務,所以沒有下令禁止而已。
現在美國南方繼續引入黑奴從事種植園的生產,北方也有很多奴隸在農場乾活或者是給移民當仆人。
種植園主還在搞奴隸繁育,就像培養牲口一樣,北方則有人提議釋放黑奴。
他們對黑奴都沒有太高的警惕性。
直接要求禁用會有極大的阻力,可能會直接引爆內戰。
哪怕隻是限製使用,也應該有一個借口。
海地的奴隸起義確實是一個。
讓美國的奴隸主去看看海地的奴隸起義之後做了什麼。
暴力革命和反抗的表現就是暴力。
特彆是在整體社會文明水平較低的時候,海地革命的暴力更是某種極致。
殺人放火搶劫都是最基本的事情,強奸和殺嬰也一點都不稀奇,肢解和長杆穿屍體也屢見不鮮。
讓美國的奴隸主現場看看這些威脅,回來之後他們還敢不敢大肆用黑奴?
到時候趁機提出在美國限製黑奴的法令,隻要不是徹底禁止,應該都有機會在各個自由邦比較順利的通過。
單就這一個理由,也應該讓奴隸主去走一遭,就算是乾涉失敗也值得。
但不應該隻抱著這一個目的插手。
所以朱簡烜沒有表態,繼續看現場的官員。
他們繼續思考和低聲議論了一會兒,來自大明本土的費淳嘗試著開口提議:
“殿下,臣以為海地的黑奴暴動難以控製,主要原因還是海地的白人太少了,是事實上的以小族臨大國。
“雙方力量上完全不成正比,而且形象上又差異巨大,白人奴隸主想要跑都跑不了,也沒有辦法融入造反的奴隸之中。
“雙方徹底敵對之後,就是你死我活,沒有折中妥協的可能了。
“雙方的形象就是識彆方法,看一眼臉色就知道誰是敵人,誰是同伴。
“那麼我們是否可以讓美國的黑奴參戰,讓美國的黑奴去鎮壓海地的黑奴起義。
“承諾戰爭勝利之後,允許他們留在當地成為自由人。
“如果立有功勞,可以獲得當地的黑奴作為賞賜,在當地成為奴隸主。
“這樣戰場上雙方就都有黑奴了,這些黑奴大部分應該都來自西非,還可能有相似的語言。
“特彆是可以派遣美國黑奴潛伏進海地黑奴群體中搞破壞。
“讓海地黑奴之間無法再互相信任,無法通過彼此的膚色就能簡單判斷敵我。”
費淳說著自己的想法,現場的好幾個官員忍不住側目。
這思路確實有可行性啊。
讓美國黑奴去當海地戰場上當混子,把本來敵我涇渭分明的戰場攪渾。
倒是段玉裁忍不住問:
“與其這樣,我們不如直接跟海地暴動的黑奴接洽吧?
“海地的白人根本控製不了局勢,如果沒有外來力量的支持,他們被殺光也隻是時間問題。
“黑人的造反已經事實上成功了,但也肯定會擔心報複。
“如果大明和美國願意提供庇護,他們應該願意直接成為美國的一個邦。
“大明開口接納了,英國、西班牙應該都不敢再過問。
“法國現在更是自顧不暇。
“以後南美地區有人想要脫離他們的宗主國,都可以考慮來主動來找大明或者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