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鹹寧四十二年底,易儲政變和工人暴動開始,整個應天府上下人心惶惶。
朝廷主要官員被突然請進宮,然後再也出不出來。
同時工人叫歇失控,占領了衙門之後騎虎難下,被應天府駐軍堵在了城牆裡麵。
幸虧本來就要過年了,百姓和商人開始置辦年貨了,家裡都囤了些吃的,才能扛住工人占領應天府城牆內的十幾天。
也幸虧這是工人暴動,最初的目的就是想要朝廷出麵提高工錢,沒有大規模的搶劫殺人。
應天府的百姓和商人心驚膽顫的了十幾天後就解脫了。
在這期間的各種真假消息和各種傳言,也理所當然的成了過年期間最熱門的話題。
實際參與過暴動的工人們,忍不住把吳王出麵調解,詔安行會頭目,成立官方工會,提高工人工錢消息傳播了出去。
應天府朝陽門兩側的居民,也把三十晚上的見聞到處傳播,說吳王在城下展示了幾個炸彈的威力,造反的工人就投降了。
大量的掌櫃、管事、文人等精英階層,也在過年期間聊天的時候,繼續加工和散播這些消息,稱讚吳王孝悌無雙。
而應天府的商人們,雖然大部分還沒有意識到吳國即將變成敵人,但也已經非常的擔憂了。
主要是朝廷主要官員始終沒有被放出來,這說明控製這些官員的人不是暴動的工人,而是皇帝。
這些官員很多都跟民間的商人有關係,可能是收到東家們的資助和宴請,也可能自己家裡就有工廠和商行。
如果這些官員全栽了,那他們這些年已經習慣的關係網絡、信息網絡,都會直接失效。
再加上年後傳開的易儲的消息,這些商人就意識到大問題來了。
街頭巷尾,酒樓茶館,富家庭院裡麵,到處都有人議論,有人犯愁,有人探討未來。
“難道就是因為,聖上要改立吳王為儲君,朝廷上的老先生們不同意,所以就被聖上給控製了?”
“現在綜合各方麵的消息看,事情確實是這樣的。”
“也是因為府尹、尚書、將軍、指揮使們,被聖上突然控製在了宮裡,錦衣衛和駐軍失去了指揮,才給了那些刁民機會。”
“為什麼啊?這些老先生們為什麼要反對聖上換太子?吳王不是眾望所歸嗎?”
“吳王是眾望所歸,但是吳王是藩王,吳王可以依賴吳國甚至美國的人員和資源,來影響和管理大明的朝政。
“太子……梁王則不然,梁王隻能依靠朝廷的老先生們,隻能依靠大明本土的商人們。
“相應的,老先生們在梁王這裡有分量,有權勢,有地位,但是在吳王麵前就不值一提,吳王可以直接罷免他們所有人。”
“老先生們……到現在都沒有出來,不會真的全部被罷免了吧?我們怎麼辦啊!”
“我們怎麼獲得朝廷的消息?怎麼拿到朝廷的訂單?”
“吳王……當了太子之後,不會把所有朝廷訂單全都交給吳國的工廠吧?”
“現在你們明白,為什麼老先生們不同意聖上換太子了嗎?”
“對於普通百姓而言,對於工匠和管事們而言,吳王確實是魯班在世眾望所歸,但對我們而言卻是競爭對手啊。”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們都彆太擔憂了,吳國都還要找我們采購,北方的開發和建設也都需要物資。”
“就算是吳王當了太子,也要繼續對本土采購的,以吳國的體量,想要吃掉全部訂單也不可能的。”
“還有那個最低五個銀元的工錢,朝廷不會是認真的吧?不會真的答應那些刁民吧?”
“不會的,朝廷肯定也不樂意這麼乾,就是為了安撫那幫刁民出的規定。”
“現在聖上已經安全了,刁民已經撤退了,肯定不會強製執行的。”
有人開始意識到了吳國的競爭者身份,但卻仍然無法馬上接受這個現實。
一直到過了元宵節,朝廷的官員被大麵積流放,皇帝和太子、梁王和主要官員前往順天府的消息陸續傳開。
應天府的商人們也都沒有完全絕望,甚至有人覺得朝廷去了順天府,他們的經營就更加的自由了。
但是,這種狀態沒有持續多久,本來新年開年之後,本來應該集中采購的時候,今年朝廷完全沒有動靜。
才有越來越多的人覺得可能真的有大麻煩了。
應天府城的市麵上,已經恢複了往年的熱鬨,但也到處透著一股莫名的壓抑。
城內外的高檔酒樓會堂裡麵,每天都有人爭執討論。
“到底怎麼回事啊?朝廷到底準備怎麼辦?”
“就算是北伐勝利了,北方也是要開發建設的吧?本來去年還有訂單的。”
“災民呢?崇明島的災民應該還沒有全送走吧?”
“為什麼完全沒有消息?一點風聲都沒有?”
“你還想要什麼消息?整個朝廷都被吳王……現在的太子殿下搬去順天府了!”
“關鍵是原來各部衙門的主要官員,要麼直接被流放去了馬島,要麼直接被架空了,全部沒用了……”
“現在整個南直隸都歸巡撫衙門管了,原來咱們在朝廷各部的門路都廢了。”
“所以消息渠道全斷了,不知道朝廷和太子到底要怎麼辦。”
“我覺得不用太著急,朝廷易儲和還都都是大事,等穩定下來應該能恢複的。”
“什麼時候才能穩定?沒有單子我怎麼還貸款?我怎麼給工人發工錢?!”
“不能就這樣等著啊,我們得去衙門討個說法,既然是巡撫管事,那咱們就去巡撫衙門。”
“對,朝廷不能置我們的生死於不顧啊!”
過了正月二十之後,開始有工廠東家們去巡撫衙門,也就是原來的南京吏部衙門,請示今年的朝廷官方訂單情況。
南直隸巡撫費淳直接不見這幫人,讓維持衙門秩序的錦衣衛出來趕人:
“朝廷采購事務自有法度,閒雜人等不要插手過問——”
有的人走了,有的人不願意走,而且越來越多的人來衙門看情況,看風向。
費淳安排了大批的錦衣衛駐紮在衙門口警戒,並且專門寫了一則告示,貼在衙門外麵的牌子上。
意思很簡單,朝廷要買什麼,那是朝廷的事情,你們這些百姓不要過問太多,否則可能有裡通外國的嫌疑。
一般的商人也不敢直接衝撞錦衣衛,隻能繼續焦急煩躁的煎熬著等待。
有人買通衙門的低級官員和文書,探聽接下來的采購怎麼安排,但得到的回應都是完全沒有消息。
衙門裡麵辦事的文書說,朝廷和南直隸巡撫衙門裡麵,完全沒有討論過采購的事情。
這樣的消息傳開之後,更多的商人就撐不住了。
“不可能是真的吧?朝廷完全不在江南采購東西了?”
“不在江南采購,還能到什麼地方去采購?”
“全都交給吳國?吳國也供應不上啊,除非朝廷故意放慢開發建設速度。”
“我這不可能吧?那得拖慢多少速度啊?”
“可能隻是暫時沒有計劃吧?”
“暫時是多久?我現在手上都是材料和貨,剩下的錢隻能發兩個月的工錢。”
“你還能撐兩個月?我一個月也撐不了,我還有貸款。”
“不能就這樣下去,我們必須去請願,必須找更多的東家一起去,朝廷不能不給我們一條生路。”
“對,朝廷不能不考慮我們的死活啊!”
鹹寧四十三年一月二十五日,大批的工廠和商行的東家聚集起來,又找了很多的掌櫃和高級管事,還有一批工人來壯聲勢。
至少有上千人,聚集到了巡撫衙門所在的街上,要求巡撫正麵回應朝廷訂單的事情,要求與巡撫談判。
費淳聽警戒的錦衣衛彙報了外麵的情況,直接派人去對麵的總督衙門,請曹振東派兵驅散這些聚集的閒雜人等。
曹振東也非常配合,直接下令調了一個團過來,舉著步槍驅趕聚集的人。
商人們都是惜命的人,發現士兵毫不留情的動手打人,整個隊伍就很快做鳥獸散了。
但是這件事情卻沒有結束,現在也已經到了月底了,到了發工錢的時候。
二月初,應天府工會的管事們整理的報告送到了巡撫麵前。
應天府絕大部分工廠,都沒有履行朝廷的命令,沒有按照最低五個銀元的標準發工錢。
大部分是找借口要先欠著,或者是先壓在工廠當股份,等賺了錢一起發。
有一部分直接聲稱沒有錢,按照五個銀元發工錢就破產了。
費淳看完報告後,立刻聯係了總督費淳,調派大量錦衣衛帶著軍隊一起出擊,到主要的商行和工廠確認情況。
現場要求工廠商行必須立刻足額發工錢。
大量的工廠和商行的掌櫃被槍口指著發了錢,現場的工人們都是歡呼雀躍的感謝朝廷。
但也有很多東家和掌櫃收到消息,在軍隊趕到之前就直接關門停產了。
工人和夥計都被直接趕走,第二天也沒有再次開門。
當天被迫發了錢的工廠和商行,也在第二天大麵積關門歇業,聲稱不再經營了。
一月二十九日晚,應天府工會的力工管事再次進了巡撫衙門。
有力工發現,現在城內外有一些高門大戶看家護院的打手,正在招募街頭巷尾的閒雜人等。
也就是那些街溜子和小混混,工人叫歇的時候也經常會有他們參與。
有時候工人甚至會湊錢雇傭他們,讓他們衝在前麵跟東家對抗。
有時候又會反過來,被東家們雇傭,用來對抗叫歇的工人。
無論什麼人,主動招攬這些人的時候,基本上都是以破壞和對抗為主的。
所以請巡撫衙門做好應對的準備。
費淳聽完之後非常高興,又給了對方十個銀元的獎賞,讓他自己留下一部分,剩下的發給收集消息的人。
打發走了力工管事之後,費淳直接去找了曹振東,讓曹振東加強戒備。
曹振東覺得這事兒簡單:
“現在聖上不在,大王也不在,應天府城內外有十萬大軍,誰敢搞事怕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由於不知道這些人具體要乾什麼,曹振東隻能調派人手加強戒備。
核心目標就是避免各個衙門再被衝擊。
為各個衙門派遣更多駐軍把守,在衙門院子裡麵以及周圍合適的地方,架設防禦用的機槍。
巡撫衙門和總督衙門周圍,也就是曾經的大明中央朝廷各部衙門的所在地,也是紫禁城的南門口。
這個應天府城內最重要的地方,周圍本來駐紮了一個旅的主力軍,現在繼續增加到一個師。
就算是有幾萬舊軍隊造反,也能迅速擊潰乃至殲滅。
二月二日上午,大量人員聚集到巡撫衙門外麵,也就是曾經的應天府中央衙署所在的大街上。
他們聲稱都是工廠的工人,因為朝廷製定的最低工錢命令,導致他們失業了。
按照工會管事們的報告,這些人其實根本不是工人。
大部分是廠商東家們雇來的地痞流氓,還有那些廠商東家家裡的護院在中間指揮。
費淳也沒有直接動手,首先安排準備好的錦衣衛,拿著話筒出去喊話。
巡撫衙門需要一批工人,去修繕黃河、淮河、洪澤湖的河堤,然後修建從洪澤湖延伸出來的水渠。
如果這些失業的工人願意加入,可以按照每個月五個銀元的標準發錢。
這些鬨事者中馬上有人大聲喊話:
“我們不想離開應天府,應天府是我們的家。
“我們本來在工廠乾的好好的,都是因為朝廷的命令讓大家失業了,朝廷應該負責。
“朝廷應該取消最低工錢限製——”
看上去群情激奮之中,有些人擠到了衙門門口,有人故意推搡門口的錦衣衛,錦衣衛本能的橫槍驅趕。
混亂之中有人故意動手了,同時人群中還莫名的響起了槍聲,沒有人中槍,但是現場亂做了一團。
錦衣衛聽到槍聲響起的時候,就立刻朝著衙門兩側撤退。
街上混亂的人群有人大聲喊話:“兄弟們衝啊,一起打進衙門!找巡撫出來說話!”
這不是鼓動著現場的人衝擊巡撫衙門,而是故意整個勉強迫不得已的借口。
門口的錦衣衛已經已經跑了,他們自然能夠輕鬆的衝到了衙門口。
但是,他們本來準備推開的衙門大門,現在自己開了。
然後,大門裡麵飛出了異常密集的子彈。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和已經不成形狀的血肉四散紛飛。
巡撫衙門的大門後麵,守軍已經提前架好了三門八毫米口徑的水冷機槍。
巡撫衙門周圍,以及街道對麵的總督衙門周圍,也迅速湧出了一大批歐荷槍實彈的士兵。
從兩側向側前方交叉瞄準這些衝擊衙門的亂民,毫不留情的快速拉栓射擊。
吳國的正規軍,對看家護院的保鏢和地痞流氓,還用上了重機槍,人數還占優勢,這種戰鬥是沒有懸念的。
街道上的血花和慘叫聲此起彼伏,鬨事的人群如同割麥子一樣接連倒地。
無煙火藥和栓動步槍的巨大威力下,很多人的身體都被直接打爛了。
有些幸運的沒有被打死的人,發現周圍的大軍毫不留情的掃射,整個人都直接嚇尿了。
撕心裂肺的驚叫著四散奔逃,再也沒有人敢往衙門裡麵衝了。
但是現在想要跑可已經太遲了,此次鬨事的全部亂民總計兩千餘人,被巡撫和總督衙門的守軍全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