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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會兒之後就忍不住跟負責禮儀製度的彭元瑞討論。
“彭卿,你覺得各邦的歐洲裔百姓,為什麼不喜歡我們考慮過的東西合璧方案?”
朱簡烜來美國之前,就一直考慮過美國的製度建設。
作為一個現代人,理所當然想到搞個東西合璧,博采東西方禮儀製度的優點,建立一個全新的國家。
典禮擬定和組織的時候,朱簡烜也有這樣的想法。
比如說自己穿通天服,通天冠是與西式王冠比較接近的,可以稍微改的更像西式王冠。
再讓大明來的官員穿明式禮服,而歐洲裔貴族穿歐洲的禮服。
原因可能是前世受過西方文化衝擊。
但是彭元瑞跟參加典禮的自由邦代表討論過之後,發現這些歐洲移民大部分支持采用純東方式的典禮。
大明的禮部官員當然也覺得純東方式的更好辦。
雖然大明這些年搞分封製,下麵的王國有很多製度和禮節開始混亂,但是總體上的套路和方向是一樣的。
都是在明朝原有的神洲禮儀製度之中選擇增減。
相當於一個成熟而且熟悉的數據庫,君主到了什麼級彆就有哪些元素可以用。
彭元瑞等禮部官員都是門清的。
就算是國王想要搞個性化,隻要是在這個框架內搞,都能很快就編排好。
要搞東西合璧還不突兀並且合理,同時儘可能的避免被後世指責,那就要首先深入的學習歐洲禮儀。
這一點就讓所有禮部的官員頭大了。
所以大明官員也都支持搞純明式的禮儀。
彭元瑞倒是沒有直接說,神洲大明的禮儀肯定更優秀,還是真的去做了調查和分析的
“回大王,臣和同僚們在籌備典禮的時候,專門研究了歐洲的曆史和禮儀製度。
“大家的一致評價是混亂。
“自羅馬滅亡以來,歐洲的禮儀越來越散亂,關鍵是越來越不成體係。
“沒有一個能夠作為絕對正統的代表,可以要求其他歐洲國家信奉和遵旨自己製定的標準。
“任何一個國家想要學習,也找不到絕對正確的方向和對象。
“臣等深入研究之後發現,歐洲諸國都將耶穌基督之學奉為正統,但絕大部分君主和貴族都不喜歡地位超然的天主教會。
“蓋因諸國立國之前都是北境的蠻族野人,其本身並不知道任何建立國家社稷製度。
“歐洲各國的君主詞彙本意都是氏族之長。
“他們占領了西羅馬滅亡後留下的土地,卻不知道該如何管理富饒的羅馬帝國故土。
“不得不借助羅馬留下的教會人員實行治理。
“羅馬教會趁著各國族長野蠻無知,攫取了淩駕於國家君主之上的權力。
“羅馬教宗從羅馬君主冊封的地方教會首領變成了教皇。
“國王即位首先要向教皇或者主教跪拜,讓宗教領袖將代表權力的王冠給他們戴上。
“羅馬教會和神洲的教會一樣,通過各種手段占據大量的土地和資產,花費數十上百年不斷地建設巨型廟宇。
“可謂是勞民傷財到了極點,比神洲的佛寺有過之而無不及。
“歐洲的學者和精英們,以及有見識的君主和貴族們,都致力於脫離教會的影響,建立另一套社稷製度。
“自宗教改革和文藝複興到現代,他們一直都在為實現這一點而不斷地努力。
“但是他們卻不知道從何做起。
“他們沒有自己的製度根基,隻能在教會的體係內縫縫補補。
“現在大明帶來了成熟完善的神洲社稷製度體係,從一開始就將教會完全排除在社稷製度之外的製度。
“所以這些歐洲的精英們願意拋棄他們的傳統。
“他們現有的製度和文化,本來就是在羅馬遺產的基礎上拚湊的,根本就不是他們自己創造出來的傳統。
“現在換一個更加完善的方向學習也沒有問題。”
朱簡烜覺得彭元瑞分析的有點道理,聽著到最後甚至有了另外一絲明悟。
歐洲中世紀與印度沒有什麼區彆!
教會就是婆羅門,君主和貴族就是刹帝利,普通農奴都是賤民。
打仗都是刹帝利,騎士老爺們才是正規軍,農民在戰場上都是湊人數的,根本沒有戰鬥力。
這種社會形成的過程,也都是北方的蠻族入關,打敗了原有的文明社會統治者。
蠻族武力強大,但不會管理地方和人口。
他們不得不借助自己打敗的對手留下來的各種製度來建立國家。
印度留下了印度教,羅馬留下了羅馬天主教。
神洲大地上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本土王朝崩潰後留下了儒家的社會製度。
成功入侵的蠻族也不得不學習和使用。
但是入侵者有文化了之後,開始有了自己的思考之後,就開始懷疑和抵觸這些東西了。
開始有限製的使用這些製度和文化了。
這麼分析的話,與這些歐洲國家最相似的東方王朝,應該是曆史上的那個清朝。
不得不利用前代文明留下的科舉和儒家體係,同時還想要努力保持和構建自己的傳統,壓製學來的文化製度主體。
明白了這些之後,朱簡烜一時間有些迷茫。
難道現在這些歐洲國家的文化和製度,總體上都是如此的縫合混亂且沒有什麼可取之處嗎?
朱簡烜仔細思考之後覺得,大概還真的就是這樣的。
由於地理環境和社會現實的影響,神洲帝國的自然科學體係並不完善,但是製度建設卻走到了古典時代的極限。
神州成熟的文官體係和中央集權帝國製度,在這個時代可以算是絕對的神器。
歐洲君主做夢都想要的東西。
對於已經有足夠規模的國家而言,頂層製度設計比實用技術更有吸引力。
因為國家或者組織的規模越大,細節上的技術改進對整個國家的影響越小,製度層麵的改革對國家力量的影響越大。
在第二次工業革命以前,古典時代的絕大部分的發明創造,基本都可以算是積累和改進性質的。
具體的一次技術改進,能夠直接產生的收益變化,通常不會非常的明顯。
龐大帝國的管理效率如果不斷衰退,行政開銷就能將這種技術革新收益完全抵消掉,在財務報告上根本不可見。
鴉片戰爭的時候,清朝的國內生產總值,看總數據應該仍然是世界第一的。
但具體到單位生產效率上就是廢物了。
所以大帝國君主更關注製度建設,而不是具體技術細節。
關注了也沒用,道光就算是自己學會了造蒸汽機,整個國家仍然是個廢物。
所以對大帝國而言,“奇技淫巧”真的就是“奇技淫巧”而已。
喊奇技淫巧的人,都是知道自己有個更大的問題,但是他自己根本解決不了。
自己製度建設上沒有搞好,學會了技術也發揮不出力量。
從洋務運動到民國的黃金十年,反反複複的拯救又反複一敗塗地,都恰好證明了這一點。
奇技淫巧真的救不了沉淪的帝國。
最終還是某個新生代的組織,重新完成了全麵領先的製度建設,才能在絕對劣勢的情況下,拯救了陷入深淵的神洲大地。
反過來看看,小國寡民的狀態下,細微的技術改進,產生的細微的收益上升,就有可能影響到總體。
就算是真的沒啥收益,隻要有一些特殊之處,就能讓領主在貴族圈子裡麵顯擺和展覽,讓領主獲得成就感,進而繼續投資。
同時小國寡民也容易管理,隻要君主有個相對正常的腦子,完全親力親為也能搞得繁榮起來。
所以小國君主更加重視技術細節,而不太在意製度建設。
這種社會現實原因,讓神州帝國君主和封建領主們的決策思路相差甚遠。
在“技術革新”和“製度建設”上的選擇上背道而馳。
也是由於這種現實原因,歐洲領主們的領地不斷擴大,達到了一個典型的臨界點之後,就不得不調過頭來追求製度建設了。
典型的代表有路易十四朕即國家的中央集權,以及英國國王要求所有封建主都效忠國王的策略。
美利堅的規模顯然超過了這個臨界點。
美國元勳認真學習了大明的頂層製度後,就會發現此時歐洲國家的頂層製度設計就是個草台班子。
歐洲社會各種沒辦法解決的複雜問題,在大明這裡早就處理掉了。
本來,在十七和十八世紀,歐洲就興起了一股神洲文化熱潮,啟蒙思想家們也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影響。
但他們大部分時候都是盲人摸象,根本沒有人係統的傳授他們。
現在大明親自來傳授他們了。
美國的元勳們也不是傻子,至少都是社會精英的級彆,都是能夠自己思考和學習的。
真的發現了好東西之後當然要好好學習。
所以他們越是了解和學習神洲的曆史文化和製度,就越來越傾向於拋棄被教會扭曲過的羅馬文化殘渣了。
他們幾代人致力於排除教會影響,卻始終都做不到乾淨和徹底。
因為他們一直在教會奠定的製度框架內探索和改革,怎麼改都沒辦脫離教會的框架。
想要拋棄這一套體係也沒有參考對象。
現在他們發現,神洲的政治製度裡麵本來就沒有教會的位置,關鍵是管理能力和效率上限都很高。
所以他們決定全麵明化!
朱簡烜這個穿越者,看著土著的想法和做法,設身處地的思考對比過後,反過來豎立了文化和製度自信。
至於說,神洲的傳統製度,為什麼沒有催生現代科學的問題,朱簡烜早就深入的思考過了。
這個問題就屬於懂的都懂的問題,懂了之後就覺得這根本不是個問題。
不懂的說了也不懂,自然也沒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因為它本來就不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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