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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郪、涪二江漲,頃刻水高丈餘,民田廬舍淹沒殆儘。
中江、三台、射洪、遂安、蓬溪、鹽亭同日大水。
武昌、漢陽、江夏、黃陂、安陸、德安、瑞安大水。
武昌府城周圍洪水漫天,城外的大小湖泊都已經連成了一片。
遠遠望去,澤國千裡,仿佛遠古的雲夢澤重現了。
武昌府和周圍的幾個縣城,不知道多少城內外的民房被淹,不知道多少百姓爬上了房頂、山坡、城牆苦熬。
本來大部分人都是想要等雨停,雨停了水自然應該就慢慢消退了。
但是這一次持續的暴雨停歇了之後,洪水卻沒有開始褪去的跡象。
武昌府的人不知道,大半個四川和湖北都在發大水,本地的雨水排出去之後,還有周圍的洪水湧過來。
周圍的洪水自然沒有那麼快褪去。
不過雨稍微停歇了之後,就有大大小小的船隻從武昌府出來,到了城外遠處的郊區農村搜尋人煙。
這些船確實是去救人的。
但卻是有代價的。
兩艘船航行到了一個村落的旁邊的土坡上,發現了一群在這裡避難的村民。
避難的村民發現了這兩艘船,立刻有很多人湧過來查看和詢問。
但是船上卻馬上伸出了十幾個黑洞洞的槍口。
村民立刻停住了腳步。
兩個勁裝打扮的青年漢子站在船頭上,拿著鐵皮喇叭對著土坡上的災民大聲叫喊
“一畝田契換一張船票,保送應天府,先到先得,先上先走!”
“到了應天府,想做工的就做工,不想做工的有朝廷船隊送你們南洋、澳洲、北美開荒。”
“若無田契,簽約包工五年亦可。”
村民立刻意識到了,這些人根本不是來救災的,而是來搶自己的田的。
每次水旱災年,都是勳貴富商聚田之時。
包工就是乾活五年還債,東家隻提供吃食,就是包身工和契約奴。
大部分村民都是畏畏縮縮,大部分人並不想離開家鄉。
更多的人是希冀洪水褪去,回到村裡生活。
也有人期待有國公府會有賑濟。
崇禎十七年,分湖廣布政使司為湖北、湖南二省,以左良玉為湖北總管,鄂國公,世鎮武昌。
這裡的百姓提到國公府,就是指的鄂國公的藩鎮衙門。
船頭的漢子似乎看透了村民們的心思,喊話也變成了不同類型的威逼利誘
“不要想著賑災了,整個湖北都淹了,整個四川也都淹了,整個長江上下都在發大水!”
“國公家都沒吃的了,沒有人能來救災。隻有去了應天府,你們才有機會活命。”
“吳王殿下的澳洲是個好地方,冬暖夏涼,不冷不熱,到了就能分田,煤炭遍地免費用。”
“北美大平原尋人開荒,朝廷有船直接送你們去,不用買船票,不用買應天府去北美的船票。”
“這水一時半會退不了,不用想著賴在這裡不走,不走早晚都要餓死在這裡。
“就算水退了,你們家裡的東西,你們田裡東西也都沒了。”
“大災後必有大疫!留下來隻有等死!”
在斷斷續續的威脅和警告之後,終於有些村民“想明白”了,終於開始慢慢的動起來了。
他們交出揣在懷裡的田契,或者簽約包工的契書,上了這兩艘不算大的船。
“他們現在願意給船票就不錯,等下去不知道還有什麼手段。”
“人活不下去,水退了之後,田也不是你的了。”
最後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村民上了船,剩下的村民躲得遠遠的,擔心船上的槍會開火。
兩艘船倒是沒有動手,確認無人繼續上船就離開了。
在漫無邊際的水泊上繼續航行,後來又找到了兩個村子,船頭的漢子繼續用同樣的話語,喊話招避災的村民上船。
最後把兩艘船都塞得滿滿當當,才搖搖晃晃的駛向了長江的方向。
到了武昌府城外原來的碼頭位置,把這些村民送上了更大的江船,然後掉頭回去繼續找人。
一艘江船也塞得滿滿當當之後,才正式啟程前往下遊走。
船上的村民帶著十二分的忐忑,希冀著未來能夠生存下去的可能。
沒有過多久,江麵上忽然響起了接連不斷地炮聲,然後是有人驚呼落水的聲音。
船上的村民也立刻驚叫起來
“怎麼回事!”
“什麼地方在放炮!”
船上的夥計馬上進船艙大喊
“都瞎叫什麼!”
“老實坐著都不要動!”
“國公府的戰船正在打水匪!”
窗口、船頭、船尾的村民,已經看到了江上的景象。
長江之上,兩排炮船攔住了長江的主航道,江邊區域停了大量的客船和貨船。
現在有幾艘炮船正在轟擊一艘客船。
那客船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似乎就是自己平時見到的在江上討生活的客船,船上似乎也沒有什麼武器。
那艘客船很快就被打爛了,船上的人正在往江水裡麵跳。
炮船上還有士兵拿出了火槍,瞄準了客船上跳下水的人不斷地射擊,時不時的有血花飛濺起來。
正當這些村民驚慌異常的時候,兩艘炮船忽然轉向,靠近他們自己乘坐的這艘江船。
江船上立刻響起了成片的驚叫聲,以為自己所在的船也要被打了。
但是此時江船的船頭上,一個人展開了一麵旗幟揮舞了幾下,遠處的炮船立刻就離開了。
江船通過了炮船所在的位置,慢慢脫離了武昌府範圍。
看到這些畫麵的村民都是驚疑不定,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有些船會被攻擊。
與此同時,武昌城裡麵。
一處富商家院子裡高樓上,一群士子打扮的年輕人,一邊喝著酒,一邊義憤填膺的怒罵著。
“欺人太甚!無法無天!無法無天啊——”
“什麼水匪!那都是普通的客船啊!”
“現在除了國公府直接經營的船,普通民間的商船全部不準離開武昌,否則都會被當做水匪擊沉!”
“想要走也不是不行,替國公府乾一樣的活兒。”
“我家的船就被打了,當場就死了三個夥計,剩下的潛水躲開了。”
“左家簡直罪大惡極!”
“國公府要是正經做生意也就罷了,他們現在根本就不要船費,隻要田宅地契……”
“這武昌府還有沒有王法了啊!”
“在武昌這裡,鄂國公的想法就是王法,朝廷管不到這裡的。”
“藩鎮,藩鎮,又是藩鎮!”
“何日削藩!陛下何日削藩啊!朝堂的袞袞諸公都在乾什麼啊!”
“古今曆朝曆代,藩鎮之害無有如此之烈者!”
“陛下肯定是想要削藩的,但是根本做不得,堪稱在世魯班的吳王殿下,就是因為公開提了一嘴削藩,就被流放北美了。”
“是啊,剛剛十歲,就被趕到北美這個蠻荒之地,給歐洲蠻子當國王去了。”
“不到十歲就公開喊著削藩?”
“是啊,據說當時隻有幾歲,就是孔融讓梨的年齡。”
“通常親王都是十歲封藩建國,至少要到二十歲才會考慮就藩,但吳王殿下剛滿十歲,就直接被趕出京師了……”
“就是那個發明了強化橡膠?發明了往複式蒸汽機和火輪船的吳王殿下?他不是最受陛下寵愛嗎?整個澳洲都給了他?”
“是的,就是這位殿下,也許真的是受陛下寵愛,但陛下應該也受不住藩鎮的壓力。”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按照應天府的報紙,是去年秋天,和第一批去北美的移民一起走的,應該是今天春天到北美……”
一片亂糟糟的聲音之中,有人似乎忽然想到了什麼。
“這位殿下剛被趕走,整個湖北和四川就發大水了,這算不算天災示警?”
“這種事情沒有什麼根據吧?”
“什麼依據?這漫天的大水就是依據,這就是鐵一般的事實!”
“對,千真萬確。”
“這位殿下肯定是痛陳了藩鎮禍害,關鍵是自小就以削藩為己任,所以才遭到了迫害和排擠!”
“肯定是這樣的!”
“這真的是……天生聖人棄諸野,蒼天動怒,降下災禍示警。”
“藩鎮為禍,以至於斯。”
“都去寫點文章,儘快印出來散布出去。”
“另外送到應天府一份,投到比較熱門的商業報刊上去。”
朱簡烜的真實意圖不重要,真正忽然跑到北美的原因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朱簡烜這個人,以及他在外在的影響,可以被利益相關的人員借用和宣傳。
天人感應有沒有人信也不重要,能有一個新的角度和理由,再一次痛罵各地的藩鎮,再多個削藩向理由就行了。
這一次鄂國公的霸道做法,不隻是直接威脅當地工商業群體的利益了。
甚至可能直接威脅到他們的人身安全了。
這就不是單純的喊喊話能解決的了,已經觸動了很多人的危機感,導致更多的直接行動了。
所以很快就有人動了不一樣的想法
“我們這麼做有用嗎?你們十年前就這麼喊了,喊到現在有什麼用?藩鎮該怎麼作惡還是怎麼作惡!”
“是啊,滿朝公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還能哭死董卓否?”
“話雖如此,但我等又能如何?”
“我等手不能提,肩不能抗,還能學曹孟德刺董卓呼?”
“曹操他也沒成功啊!”
“我要去北美,吳王殿下是在世魯班,又深知藩鎮之害,未來必不能坐視不管!”
“對,此次川鄂兩地大災,千萬黎民流離失所,未來大半都會被送去澳洲和北美,澳洲北美之地足能養兵數十萬!”
“那又如何?北美遠在數萬裡之外,就是澳洲的最北部邊沿,到應天府也有上萬裡之遙啊!”
“殿下有火輪船!吳國煤站遍布南洋,澳洲北部到應天隻需半月!”
“崇禎以前,從北京到南京最少也要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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