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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吐著蒸汽的輪船在港口上來來往往,光著膀子的勞工將成箱成捆的貨物從甲板搬去集市或者作坊,五顏六色染布下的每一個貨攤都被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塞得滿滿當當。
而這所有的一切繁榮以及與之對等榮耀,都得歸功於那個騎著高大戰馬、領著騎士團的將士、走在張燈結彩的主乾道上的男人。
他的名字叫亞倫·坎貝爾,光聽名字就不難猜到他是這裡的領主。
不止如此。
除了萊恩國王封臣的身份,他同時還是聖西斯冊封的神選者……也就是人們俗稱的勇者。
而就在不久之前,在雷鳴城外興風作浪的魔王正是死在了他的劍下。
雖然已是70歲的高齡,但他的勇武卻仍然不遜當年。
許多人猜測,這位尊貴的坎貝爾大公搞不好已經突破了鑽石級的瓶頸,雙腳踏入了紫晶乃至宗師的階域!
“讚美聖西斯!讚美聖光!”
“坎貝爾大公萬歲!”
“大公國萬歲!”
“萊恩王國萬歲!”
歡呼,掌聲,還有口哨!
望著凱旋歸來的英雄們,站在街道兩側的少年少女將鮮花拋向空中,麵紅脖子粗的老農和市民用儘全身的力氣喝彩。
麵對市民們的熱情,坎貝爾大公微微點頭示意,棱角分明的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就像一位嚴父,威嚴而不失慈祥。
雷鳴城的市民都挺喜歡他。
尤其是聖西斯的虔信徒,恨不得撲上去吻他的鞋。
不過——
也並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願將雷鳴城擁有的一切,都算在坎貝爾大公和他的騎士團身上。
市政廳的走廊。
大腹便便的市長點了一根香煙,視線越過半掩著的窗簾,向那個蒼老而英俊的公爵投去了嫉妒的目光。
“瞧瞧這群蠢貨令人作嘔的樣子……好像太陽是公雞打鳴喊出來的,第一紀元的時候是沒有太陽的。”
不敢盯著那位大人看太久,他做賊心虛地伸手將窗簾完全拉上。
看著低聲咒罵的米爾市長,戴著圓頂帽的紳士麵帶微笑,用閒聊的語氣說道。
“我看你是酸了。”
他的名字叫揚·安第斯,是雷鳴城有名的富商。
就在一小時前,市議會剛剛就充滿爭議的“提升商業稅草案”進行了征求意見……主要是征求標點符號以及遣詞造句之類的意見。
他的老朋友米爾總算是敷衍完了那些抗議的店主、農場主以及船長,而他則是被敷衍的那一方。
“酸了?開什麼玩笑!”
對老友的調侃表示了不滿,米爾市長罵罵咧咧地說道。
“我不是酸了,而是雷鳴城從艾薩克時代一直都是這樣!甚至比現在有趣的多!但那時候的我們可不會感謝領主賞我們飯吃,而是在沼澤地上和蜥蜴人搏鬥,從他們的牙縫地下摳出來一座有一座巨大的莊園!然後雷鳴城才有了今天!”
“但沒人經曆過不是嗎?”揚安慰了他了一句,順便打住了他的話,“好了,咱不說這個了,你也不想被路過的閒人不小心聽見,再被不小心地當成‘信仰外神的叛徒’吧?”
外神。
通常隻除了聖西斯以外的所有神,無論是第一紀元的古神還是某個名字都不能提的艾薩克。
“嘖。”
米爾縮了縮脖子。
這句話確實戳到了他的痛處。
無論是否信仰那個該死的聖西斯,他都必須裝作無比虔誠的模樣。
其實也不完全是裝的。
祈禱、捐錢這些事情他還是會做的。
看著冷靜下來的老朋友,揚用慢條斯理的聲音說道。
“至少他確實打敗了魔王,我覺得他作為一名統治者沒什麼問題。”
“問題大了,”米爾搖了搖頭,歎息著繼續說道,“魔王死了,魔王領很快會消失,然後慢慢地整座城的冒險者都會失業,再然後是酒館和鐵匠鋪。我的會計算過,我們會失去至少四分之一的收入……也許更多。”
萊恩王國是騎士之鄉,但沒有哪座城市能靠脫產的騎士老爺賺到錢。
相比起耀武揚威的三叉戟騎士團,“迷宮”才是雷鳴城的特色,也隻有“迷宮”才能將十六出頭的小夥兒從鄉下騙到這裡,而且是持續不斷、成千上萬的那種。
他們要麼從迷宮裡帶回值錢的寶貝,要麼怪自己倒黴被魔物留在了裡麵。
地獄的入侵?
誰在乎那種東西!
這裡又不是挨著前線的奧斯帝國!
倒不如說,有機會他還真想養一隻魅魔試試!
然而現在魔王死了,有錢有實力的冒險者很快會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座有迷宮的城市,而沒錢買船票的冒險者則會成為擾亂治安的不安定因素。
“他們總得學會適應新的生活。”揚用很輕的聲音說道,“沒有人能永遠的活在過去……哪怕是你我。”
“但願吧。”
市長歎了口氣,望著天花板自言自語地說道。
“你說……要是有那種守規矩一點兒的魔王該多好?比如老老實實待在地底下,一三五我們下去,二四六他們上來。”
或者乾脆彆上來。
反正您就算把雷鳴城打下來也不可能守住不是嗎?
“第七天大家一起休息對嗎?”
揚聞言笑出了聲。
“那還叫魔王嗎?”
冒險者們追逐迷宮是為了信仰,為了榮耀,為了升格,為了成為被聖西斯寵幸的對象。
理性分析,魔王應該也有自己的訴求。費那麼大工夫侵略地表,總不至於是來鬨著玩兒的。
米爾市長顯然也覺得說出這種話的自己很蠢,對著天花板歎了口氣。
“說的也是。”
有時他不禁會想,如果艾薩克王朝沒有滅亡,而是一直延續下去直至今日,他所生活的雷鳴城又會是什麼樣子。
不過那種事情隻能任憑想象了。
畢竟他了解的曆史,也未必就是最接近真相的……
……
另一邊,騎士團的隊列已經穿過了大街,緊隨其後的是扛著大口徑步槍的征召兵團。
和領主手下的兵士不同。
他們大多來自田野,礦山或者碼頭之類的地方,隻有在領主需要的時候才會集結。
雖然人們的歡呼與掌聲都簇擁在了領主與騎士的身旁,但能夠踩著曾落在神選者肩膀上的花瓣前進,對於身為凡人的他們而言未嘗不是一種榮幸。
至少。
那自豪的表情不是裝出來的。
有人歡喜,有人憂愁。
就在扛著燒火棍的方隊踩著整齊的步子從街上路過的時候,街對麵的酒館裡正是人聲鼎沸,嘰嘰喳喳的吵鬨就像枝頭上的麻雀。
這座酒館的名字叫“劍與斷劍之亭”,名字的由來似乎是因為這家店的老板以前在門口掛了把劍。
後來劍被偷了,小偷卻沒白拿,而是掛了把斷的上去。
人們都在猜測也許那不是偷而是借,至於為什麼沒有還,是因為斷劍的主人不幸死在了迷宮裡。
雖然這名字不大吉利,但由於這兒是距離冒險者公會最近的一家酒館,並且就開在冒險者公會的背後,因此不少等活兒的冒險者都會聚集在這兒打發時間。
久而久之,這裡就成了名副其實的“素質廣場”、“匹配大廳”。
偶爾也會有人委托坐在吧台後麵的酒保,發布一些沒法登記在冒險者公會,但又不至於隻能去盜賊公會找,遊走在黑與白之間的灰色地帶的活兒。
現在的時間才剛過中午,按理來說遠沒到喝酒的點。
然而好巧不巧,由於魔王死了的緣故,關於迷宮的委托數量驟減,一大群沒活的冒險者隻能跑來這裡喝悶酒。
有些口無遮攔的家夥喝醉了還會大聲嚷嚷。
或許這就是厄諾斯教授說的——
有時候即便放著人類不管,他們自己也會把靈魂出賣給惡魔。
在他們毫無自知的時候。
“狗x的坎貝爾家族!那蠢貨乾嘛要把魔王殺了!他根本不知道,一個又努力又沒用的魔王對於雷鳴城來說意味著什麼!”
橡木酒杯重重地磕在了桌子上,一名背著戰斧的男人粗魯地大聲喧嘩著,橫飛的唾沫星子噴出了幾米開外。
旁邊背著弓箭的人大概是他的同伴,連忙安慰這個喝多了的家夥。
“可那家夥都打出來了……領主的軍隊要是放著他不管,市民們的稅豈不是白交了?”
“問題就在這裡!”背著戰斧的男人雙目圓瞪,臉紅脖子粗的嚷嚷道,“那個蠢貨要是真為他的子民著想,就應該削了魔王的爪牙,再把那個魔王放回——”
坐他旁邊的隊友迅速按住了這個口無遮攔的家夥,驚恐地罵道。
“你不要命了!”
在聖光照耀的土地上說留魔王一命,若是讓那些狂熱的信徒聽見,指定得高呼著神的名義,衝上來立刻正義執行。
不過好在坐在這裡的都是冒險者,大家聽見了也當沒聽見,甚至覺得這憨批說的沒毛病。
難道不是嗎?
迷宮可以產出亮晶晶的魔晶,還有各種各樣地表沒有、隻能在地下乃至地獄深處找到的好東西……就像一座巨大的金礦。
不。
金礦和這玩意兒根本沒法相提並論。
前者是貴族老爺和地主老爺們的私產,而後者卻屬於懷揣夢想的每一個人。
當然了。
不少冒險者心裡也承認,自己其實隻是嫉妒罷了。
真要是有機會斬殺魔王,他們可不會考慮這些有的沒的,一定會比誰都快的衝上去正義執行。
畢竟那可是獲得神的恩寵的機會!
已經是神選者的坎貝爾大公或許不在乎,但對於他們這些在自身的瓶頸上待了太久的人來說,這幾乎是他們進步的唯一出路。
他們可太想進步了!
做夢都想!
就在眾人七嘴八舌嚷嚷著的時候,幾乎沒有人注意一位模樣俊俏的年輕人從門外走了進來,坐在了靠近門口的座位上。
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
他們心心念念的“特等功”,就坐在他們的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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