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塵等人如六縷輕煙般悄然越過巍峨城牆。
下麵是巡視的妖魔,有著青黑皮膚小樓高的巨人,抱著巨錘。
也有生著野豬頭的妖魔,還有馬車大小的蜘蛛。
更有成千上萬的陰兵列隊而行,將城門守得密不透風。
城中如同生出了霧氣,朦朦朧朧什麼也看不清。
如同一座埋在霧中的城池,不過霧是陰氣森森的黑霧。
好在,六人都有道胎境界,這些妖魔難以發現。
呂青魚感受手臂傳來的冷意,眉頭皺起,修仙之人雖能感受寒暑,可是一旦運出法力在身,便是水火難侵。
如今手臂上竟然有冷霜出現,有絲絲冰涼之感。
簫婉兒也是道,“你們上次來,也是這個樣?”
楊塵目光凝重地掃過翻騰的黑霧,緩緩搖頭:“上次來時,城中雖陰氣森森,卻遠不似這般”
“看來得小心些了。”
不過,這等陰邪之氣對六位道胎境修士而言,尚不足以構成威脅。
六人越過城牆,順著屋簷,在上麵腳步輕輕行走。
選擇沒有禦法寶,免得驚動妖魔。
六人之中的飛來峰的秦適修有“法目”,神光如電,穿透重重黑霧。
隻見!
城中每隔百丈便矗立著一座祭壇,壇上供奉著一尊漆黑詭異的“菩薩”神像。
應該便是“玄黃應德輪轉王”。
那神像形似千手觀音,卻透著森然邪氣。
每一隻手掌掌心皆生有一隻猩紅豎眼,密密麻麻,如活物般微微轉動,似在窺探整座城池。
陰冷的目光掃過之處,連黑霧都為之扭曲蠕動,讓人不自在。
眾人收斂氣息,踏著連綿屋舍的青黑瓦片向城心潛行。
越往深處,那股詭異的壓迫感便愈發濃重。
呂青魚忽然身形微滯,傳音入密:“這些神像似乎不太對勁。”
秦適修法目微閃,聲音裡透著一絲猶疑:“你們可曾發覺這些神像的眼睛,似乎都在轉向我們?”
楊塵再次注意,隔著不遠便會有一座的神像,似乎轉過頭,目光悠悠盯著他們。
那些神像的麵容明明毫無表情,卻讓人莫名感到一種毛骨悚然的專注。
就如同一個麵無表情的類人之物,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你。
仿佛下一秒,就要裂開嘴,露出毛骨悚然的笑容。
六人瞬間停下身形,在一處破敗的四層酒樓的屋頂之上。
情況太不妙。
齊雲峰除開楊塵外,還有一女子,若是周景在此就能認出,乃是第一次下山試煉的沈子墨。
兩人又是協同下山。
沈子墨道,“現在該如何?”
楊塵當機立斷,“撤出城去。”
幾人同時點頭。
不在遮掩身形,全部祭出法寶,或是遁術,從來時路撤離。
六道華光驟然爆發,法寶與遁術齊出,化作流光向來路疾馳。
刹那間掠出百餘裡,四周景物在遁光中模糊成片。
“不對勁!”
楊塵突然厲聲喝道。
眾人身形一頓,駭然發現腳下仍是那座殘破的酒樓,飛簷上的裂痕都分毫不差。
他們在原地打轉。
周圍的霧似乎更深了。
六人立即背靠背結成陣勢,皆是臉色不好。
下方的妖魔已被驚動,無數雙猩紅的眼睛在黑霧中亮起,如同地獄中的點點鬼火。
瞬間一隻巨大的赤紅頭冠的妖蛇,從酒樓的柱蜿蜒爬上,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向六人。
呂青魚一劍揮出,蛇成了兩截。
卻抵擋不住,周圍越來越多的妖魔聚集。
尤其還有陰兵調集,六人已經成了眾矢之地。
楊沉傳音道,“子墨,布置挪移大陣。”
“簫師姐,你暗中動用萬裡挪移符。”
“秦兄,你的神魔飛梭待會若是無法挪移,便衝西南方而去。”
“呂師妹,你試著看能不能擊碎那些神像。”
六人依照行事,周圍的妖魔和陰兵越來越多。
呂青魚乃是《五行遁甲劍經》,五把靈劍如同“孔雀開屏”。
附近妖魔還未近身便被法劍斬碎,這等妖魔和陰兵修為不高,難以對六人造成影響,卻勝在數量龐大。
簫婉兒雙臂纏繞著如絲帶般的冷流,《黑帝覆海掌》已然催動。
刹那間,寒氣驟升,一頭體型龐大的蛤蟆精吐出十餘丈長的猩紅舌頭,剛觸及氣流便迅速凝結成冰坨,隨即寸寸碎裂。
來自飛來峰的秦適二人施展“宅光法”,雙手結印間,六人頭頂浮現一座虛幻的飛簷鬥拱。
簷下清光流轉,妖魔稍一靠近便被照得皮開肉綻,發出淒厲哀嚎。
周圍妖魔越聚越多,身死的屍體被其他妖魔啃食掉,這些妖魔竟在啃食中修為漸漲,氣息愈發凶厲。
六人立足之地不斷被壓縮,岌岌可危。
呂青魚手中一把靈劍突然一分為二,直刺向那尊漆黑“玄黃應德輪轉王”神像。
劍光所至,四周妖魔頓時騷動不安,發出驚恐的嘶吼。
那尊神像被劈成兩塊,碎在地上。
楊塵喝道,“子墨,就是現在。”
六人腳下法陣光芒驟亮,然而陣法運轉卻異常艱澀,仿佛被無形之力禁錮。
與此同時,簫婉兒手中的萬裡挪移符無風自燃,化作點點金光將眾人籠罩。
可就在身形即將消散的瞬間,空間一陣扭曲,六人竟又被硬生生拉回原地。
楊塵臉色一沉。
秦適早就祭出一柄飛劍大小的神梭。
梭身金光暴漲,將六人攝入其中,隨即化作一道金色閃電破空而去,在妖魔群中犁出一道焦黑的軌跡。
然而不過數十息光景,金色閃電竟詭異地繞回原點。
神梭劇烈震顫,最終被迫現出原形,六人再度出現在原地。
楊塵臉色已然難看到極點。
此刻他們終於明白,這片天地已被徹底封鎖,挪移不得,飛遁不能,儼然已成禁地。
那尊被呂青魚一劍劈開的“玄黃應德輪轉王“神像,此刻正在翻湧的黑霧中緩緩愈合。
裂痕處滲出粘稠的黑血,像活物般蠕動著將兩半神像重新黏合。
手掌上的一雙雙眼睛,靜悄悄看著六人。
呂青魚收回飛劍,劍柄落入手中,眼中冷靜了許多。
黑霧越來越濃,已將他們徹底包圍,隻能看清數丈內那些猙獰的巨大妖魔身影。
“走不出去了!”
這個念頭在她心底清晰浮現。
妖魔之主,尚未現身就將他們困死在此,這已遠非他們六人能夠抗衡的境界。
青衣少女隻是指尖輕輕抹過劍刃,甩落上麵暗紅的妖血。
她忽然想起臨行前,自己主動請替周景前來時的情景。
帳內燭火搖曳,少年那雙眉眼靜靜沉思。
“師姐,並不後悔。”
“隻是,以後不能護著你了。”
妖魔的攻勢越發瘋狂,不斷湧來,撕咬的聲響令人毛骨悚然。
楊塵沉下心來,呼出一口氣道:“諸位莫要放棄,隻要撐到明日山中長老趕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秦適聞言苦笑,“若撐不過今夜那便是我們的命數了。”
六人中,飛來峰的李姓弟子已然亂了方寸。
他臉色煞白,嘴唇不住顫抖,雙眼布滿血絲:“不我不能死在這裡絕對不能”
他猛地抓住秦適的衣袖,“師兄!我們得想辦法逃出去!”
生死之間,都是大考驗!
今日之後在無明日,擱誰也不能接受。
秦適按住他劇烈顫抖的肩膀,怒喝:“李師弟,冷靜些!”
“你叫我怎麼冷靜。”
“要不是,你們幾人決定要前來,怎麼會如此。”
他轉向楊塵,眼中滿是怨恨:“你說話啊!”
楊塵不閃不避地迎上他的目光,嘴角竟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若真要死在這裡”
“我陪你一起死,可好?”
這名弟子泄氣,臉上有淚水和鼻涕流下,緊緊咬著牙。
這位飛來峰大師兄秦適,拍了拍他的肩,溫聲道,“好了,好了。”
“師兄答應你,我沒死之前,一定不讓你死。”
“可是我……怕啊。”
“怕什麼,你看小青峰的兩位師姐,都沒有什麼反應。”
“我們是飛來峰的弟子,是方寸山的弟子,斬妖除魔而死,便是……死的其所。”
簫婉兒也是眼神冷靜,看著周圍殺之不儘的妖魔詭物。
赤足少女的瞳孔之中卻倒影出另外一個人影。
當年在湖底之時,自己眼見身死之時。
她並不怕死,隻是那時渾身法力枯竭,全身不能行動半分。
死亡本身並不可怕。
那種無力掙紮,隻能靜靜等待死亡降臨。
是漫長的冰冷、黑暗、孤獨這些遠比死亡本身更令人恐懼。
絕望之中有一道聲音響起。
“你還不能死!”
簫婉兒回過神,隻是心中可惜,沒有對周師弟袒露自己的心意。
就在此時,簫婉兒心海中卻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
“往東南方向走。”
她看見周圍黑霧,被一道紫金之光猛然劈開。
赤足少女眼神驟然一亮,似乎又回到了湖底,少年的聲音從水麵之上隨著波濤而來。
“你還不能死!”
~
【你斂息凝神,如影隨形地跟在楊塵一行人身後潛入皇城。】
【《混元火宅鎮適圖》的封禁之力在你周身流轉,配合著你如今的修為,即便是大道金丹修士也難以察覺你的存在。】
【如今,又是以紫金天角蟻的法身行走,怕是無人能知曉你根底。】
【紫金色的微光在你體表若隱若現,周圍的陰煞之氣被你悄然吸納,又緩緩吐出覆在周身,掩蓋氣息。】
【你就這樣化作一團遊移的陰影,無聲無息地尾隨著他們。】
【當六人落在城中心一處酒樓屋頂時,你隱在暗處旁觀。】
【那些矗立在四方的神像其實早已察覺到他們的蹤跡,卻故意按兵不動——這分明是個引六人進入此地。】
【你並不急於出手,隻是靜靜地看著妖魔與陰兵從四麵八方湧來,將六人團團圍住。】
【楊塵等人背靠背結陣,用出“挪移符”,“飛梭”,皆是不能離開。】
【你眼中有玉澤光華流轉,《玉皇望氣術》運轉,周圍的黑霧消失不見,神像也消失不見。】
【隨著霧氣推開,視線逐漸清明,你緩緩抬頭——整座城池竟被一頭如山嶽般的紅發惡鬼銜含在口中!】
【那惡鬼青麵獠牙,血紅的毛發,隱藏在黑霧之中若隱若現。】
【這副景象,若是普通人見之,恐怕心神便要為其所奪。】
【而在,這惡鬼咽喉深處,一扇巍峨的朱紅巨門靜靜矗立。】
【這黑霧也是從這朱紅巨門之中散發出來。】
【這紅發惡鬼……你倒是未有懼怕,可是這朱紅巨門,卻讓你眉頭一皺,略感不安。】
【你瞳孔微縮,腦海中浮現出道藏中的古老記載——“詭國”。】
【方寸山傳承典籍中曾多次提及這個神秘所在,究其緣由,皆因那令無數修士夢寐以求的“飛升”二字。】
【據傳此界修士若要飛升,必須借助飛升台方可破界而去。】
【而詭國卻是例外——這個遊離於適界之外的奇異界宇,上古時期便是修士們另辟蹊徑的飛升之路。】
【更令人心驚的是,上界之人亦能通過詭國降臨此界。】
【隻是,後來詭國消失,再無記載。】
【想不到,今日竟然能重見詭門。】
【可是,是誰在此地打開詭門,又要做什麼。】
【陰兵借道、玄黃應德輪轉王顯聖、又加上如今的詭門。】
【這種事件,已經不是楊塵這種境界修士能參與的了。】
【隻要涉及飛升二字,此界的任何事,都會牽扯甚大,正道、外道魔門,無不聞之而動。】
【眼見楊塵六人已至山窮水儘之境,你不再遲疑。】
【掌心紫金光芒流轉,磅礴法力在瞬息間壓縮坍塌,最終凝於指尖一點。】
【隨著你輕輕點出,虛空發出“噗呲”的撕裂聲,那道紫金光華如利劍般洞穿周遭封禁的空間。】
【“往東南方走。”你傳入簫婉兒心海之上。】
【在場眾人中,唯有她曾見識過你部分實力,此刻聽出你的聲音。】
【六人隨著簫婉兒而動。】
【你正欲抽身離去,身形卻驀然一頓,目光直刺向黑霧深處某處。】
【“道友,還要跟多久?”】
【四周死寂無聲,黑霧依舊。】
【你很有耐心。】
【良久,一道飄忽不定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分不清男女老幼:“這方天地竟還能孕育出你這般完美無缺的真靈當真是造化不公啊。”】
【聲音頓了頓,“你為何方勢力而來?”】
【你不再隱匿,身形驟然凝實——一位黑發披散的高大青年顯現,紫金輝光如流水般在肌理間遊走,麵對質問,你隻是報以一聲冷笑。】
【“即便你不說”那聲音忽遠忽近,很有幾分自信,“外道曾有位'蟻真人',本體乃紫金天角蟻”】
【黑發青年臉上的表情,似乎漸漸凝固。】
【“看來被說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