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馬車後,一路趕回積英巷。
不一會兒,馬車便在盛府門口停下。
雖說當前已經是入了宵禁,應當早些回府,但此刻華蘭還在裡麵呢,無論如何楊文遠也應當進去報一聲平安,好寬華蘭的心。
進了壽安堂。
一進門,果然便見盛老太太正憂心忡忡的坐在羅漢椅上,華蘭陪坐在一旁。
直到見著明蘭安全歸來,細看確定明蘭沒有任何受欺負的樣,盛老太太這才麵露些許輕鬆,不過還是忍不住出聲斥責道:
“這外麵黑燈瞎火的,人又多,你一個姑娘家家如何敢落單的?”
明蘭見狀臉上立馬擺出一副傻樂的樣子,成功讓盛老太太的抱怨無處使。
盛老太太也不多說,隻點頭朝楊文遠感謝道:
“文遠,今夜還是多虧了你。”
楊文遠自是受之有愧,連忙擺手。
今夜的事端隻關乎在榮飛燕身上,縱使沒有他在旁看護,盛家一行人也是毫發無傷,最多隻是返家慢些罷了。
繼續說了幾句後,盛老太太又朝楊文遠問道:
“今夜外麵鬨出這麼大的動靜,連衙門和巡防營都驚動了一大片,文遠你一路上可探聽出什麼消息沒?”
每當麵臨這樣大的風波時,得來一手可靠的消息,便是諸多家族門戶最緊要的事,而盛家在這方麵可謂是身無長處。
因此,正好趁著此時楊文遠當麵,盛老太太便出聲問了句。
楊文遠麵露些許為難。
榮顯能將榮飛燕的事對他說,也不顧忌在旁的長柏,便是因為榮顯明白這事瞞不過自己,同時也確信自己和長柏在結果未定之前,不會將此事往外亂說。
畢竟榮飛燕的事太過緊要,而且現在黃金解救期還未過,萬一那邊榮顯把人救回來了,而自己卻與人說榮顯妹妹被人擄走……
這話就不好張口了。
當然,並不是楊文遠信不過盛老太太,隻是當下屋子裡不光有盛老太太當麵,同時還有如蘭、墨蘭幾個在旁聽著……
她幾個,楊文遠就不敢保證了。
不過盛老太太到底開口問了,楊文遠也不好避之不談,但他也不說具體是生的什麼事,隻談及了事情的嚴重性:
“今夜出動的不光是衙門和巡防營,連中央禁軍都派了一隊百人步人甲過來。”
“禁軍也出動了?”
盛老太太當即麵露驚詫道:
“這事還驚動了宮裡?”
楊文遠默默點頭,不過隨後立馬寬慰道:
“不過祖母您放心,今夜生的亂子不與我們相乾,隻安心觀望便成。”
盛老太太這才放寬心些。
隨後,楊文遠也走到一旁,同華蘭聊了幾句。
最後道:
“你今夜放寬心在府上住著,等明日我理清了頭緒,就來家裡報信,再把你接回去。”
方才燈會上就受了衝撞,馬車又是坐著不怎麼舒服,楊文遠也不放心讓華蘭再顛簸回府。
“嗯,官人,你放心回去吧。”
楊文遠點點頭,也同眾人拱手告退道:
“街上正在宵禁,我也需早點回府。”
“長柏,跟去送送你姐夫。”
“是!”
翌日清晨。
自打昨夜城內突然讓人摸不著頭腦的鬨了一陣後,不光元宵燈會取消了,就連汴京城內所有官員的元宵假期,也一同被官家勾了賬。
元宵燈會沒了,還放什麼元宵假?
於是今天一早,各部官員全都早早起床,乖乖上早朝去了。
楊文遠、盛紘、長柏三個,皆是不例外。
而且與盛紘比起來,楊文遠和長柏更加苦逼。
盛紘今日不用當值,隻需上了早朝便可歸家,但他們倆個卻是要轉道弘文館,捱到下午放衙才能回去。
如今城內氣氛有些不對味。
因此,一向秉持穩健之道的盛紘,上完早朝後,便連忙回家,然後吩咐下人將自家大門緊緊閉上。
之後便是一路往壽安堂趕,去尋盛老太太這個當前的“盛家智囊”。
楊文遠本來想著一早把華蘭接回去,但此刻他在宮裡被抓了壯丁,因此華蘭還正在盛家待著,與盛老太太坐在一起敘話。
壽安堂。
盛紘進屋後,也沒有避諱華蘭,甚至有幾分讓其參詳的意思,直接將自己在朝堂上探聽到的消息全盤托出:
“朝廷奏報,說是西南的儂賊被楊都指揮使南下打散,一夥賊心不死的流兵一路在往汴京這兒奔逃,做著什麼擒賊先擒王的美夢,為了防止意外,這才停了燈會,驅散遊人。”
說著,盛紘還麵帶鬱結之色道:
“為此官家還下令,從今日起恢複日常朝會,各部官員不得告假。”
打工人的假期被取消,還沒得調休,當下心裡很難不鬱悶。
“這夥逆賊,年前在宥陽老家時便鬨過一回,原本以為不過是照常般小打小鬨,誰知竟惹得禁軍開赴西南,本以為此間事就此了了,誰曾想,竟又鬨出這般動靜。”聞言,盛老太太也是搖頭歎息道。
“是啊,北境好不容易安生會兒,但這幾年朝廷又與西麵的那個起了戰事,現在南邊也在鬨騰。”
盛紘再思念起朝堂上一直爭執不休,導致官員無心國事的皇儲之爭,也是跟著麵露憂色道:
“當真是內憂外患,讓人憂心呐!”
“對了!”
盛紘此時想到南方平亂的將軍正是楊文遠的叔父,那華蘭作為楊家大娘子,她的消息肯定比自家靈通,於是當即麵露殷切的朝華蘭問道:
“華兒,這股流兵你可是知道些消息?多大規模?”
華蘭秀眉微擰,麵龐上閃現出不確定的神色:
“府上與軍情有關的信件我看的不多,但我依稀記得,年節前叔父便往府裡來了封信,言說西南大勝,夏時前便能班師回朝,現在能有流兵能威脅到汴京?”
“還有這事?”
盛紘自是相信華蘭的話,也確信楊宇卿寄回的家信不會糊弄人。
那既然西南大勝,又哪來的流兵能威脅到汴京?
莫非沿路的各地州府,還能眼睜睜的看著一股流兵一路馳騁不成?
“這事確實有些不對頭。”
盛老太太此時念想到了昨夜楊文遠的話,於是疑惑開口道:
“文遠昨夜送弟弟妹妹們回來時,說是這事已經驚動了宮裡,連禁軍都跟著出動了,若隻是一股流兵,何至於如此大的陣仗?”
“更彆說以往這時有戰事,元宵燈會依舊是該怎麼鬨就怎麼鬨,從未斷過,而現在才不過一股流兵朝汴京進發,過不過得了衛城都不一定,如何能影響得了汴京城?讓朝廷如同慌了陣腳一般?”
“母親說的有理!”
盛紘點頭應和,隨後又是麵露疑惑道:
“隻是這除了賊亂,還能是因為何事?”
“官家尚且身體安康,今日還上了早朝,這仔細想想,也找不出什麼彆的不妥呀。”
“其實昨夜官人倒是與我說了幾句話,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與這事有關。”盛紘和盛老太太百思不得其解間,華蘭突然出聲道。
“哦?什麼話?”盛紘當即振奮精神,問道。
早一刻確定昨晚是生了什麼事,他也能早做應對,免得被莫名波及。
“官人說,他昨夜看見了富昌侯府的榮顯。”
汴京城裡達官顯貴遍地都是,作為一個穩中求勝的進步中年人,盛紘對於那些勢頭正盛的門戶都是做過背調的。
因此華蘭一說“榮顯”這個名字,盛紘隻腦子裡稍做思量,便立馬尋到了是何人物:
“榮顯,榮妃的嫡親弟弟?正在禁軍裡當差的那個?”
華蘭登時神色莫名的轉頭看了盛紘一眼,不明白為何自家父親居然會對榮顯了解的這麼詳細。
“是他。”華蘭點頭。
“這倒著實是讓人沒想到。”
盛紘咂了咂嘴,出言道:
“本以為這榮顯隻不過是個憑借姐姐餘暉,在禁軍中混資曆的,誰曾想昨夜元宵燈會,他竟然在宮裡當值。”
盛紘不由得點點頭,撫須讚賞道:
“就這一份勤懇,在世家子弟中,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盛老太太卻比盛紘想的深些,她轉頭同華蘭問道:
“他可還與你說什麼了?”
華蘭肯定搖頭:
“就說了這事。”
見此,盛老太太嘴裡自語道:
“文遠為何單單提這句?莫非是因為……此事與榮家有關?”
盛紘也是一怔,旋即麵露恍然:
“多半如此!”
“不然就算是榮顯今日勤懇當值,這種苦差事多半也不會讓他來乾。”
這種稽查尋凶的差事最是耗費功夫和累人,往往是落不到有關係的人頭上,最多是一句協同辦案,便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約莫是與榮家有關的事了。”
盛老太太心裡確信了個大半,說道:
“不然除了他家,汴京城裡還有幾家既能讓宮裡出力,今日還在朝堂上幫著遮掩的門戶?”
“現在也隻需在家裡等消息便成。”
說著,盛老太太轉頭看向盛紘道:
“你家大娘子也去了她王家嫂嫂那兒走動,說不得就會帶什麼消息回來。”
往昔沒有楊家的關係前,盛家對於朝堂變動可謂是兩眼一抹黑,隻能靠著王若弗去王家的老太太,以及姊妹妯娌間打聽。
所以說,盛家當真是沾了王若弗不少的光。
盛紘點頭應和了一聲:
“辛苦大娘子了。”
替不在的王若弗邀完功,盛老太太又轉頭向華蘭解釋道:
“你母親也是一心念著家裡,多探聽些消息也是好的,況且王家那兒也是要走動的。”
華蘭自無不滿,當下輕快應了。
日頭漸落。
當天色開始暗淡,接近官府放衙時間,王若弗總算是回來了。
在一眾人求知心切的眼神注視下,王若弗也是急不可耐的邁步進門,麵上儼然是一副吃到了大瓜的表情。
匆匆灌了一口茶解渴,便見王若弗迫不及待的出聲道:
“這事說出來你們也許不信,昨夜元宵燈會上,榮妃的妹妹也去觀燈,但臨走到半路上,她竟突然被一夥人擄走了,現在都不見蹤影!”
盛紘雖已經預料到此事或與榮家有關,但王若弗的這話實在是石破天驚。
汴京城裡,天子腳下,有人把皇帝的小姨子當街擄走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盛紘不由得開口反駁道:
“榮妃的妹妹那是何等尊貴的身份,怎麼可能在元宵燈會上遭人擄了去?你莫不是聽岔了?”
王若弗此刻正在興頭上,突然被盛紘打斷了話,掃了興致,也是不由得白了他一眼:
“官人你自己打聽不到內情,可彆怪罪彆人不行,我這耳朵可是靈光著呢!斷然不可錯漏一個字!”
被王若弗當著一眾晚輩麵懟了一嘴,盛紘雖有些麵子上掛不住,但這麼些年也是習慣了。
心中簡單消化了尷尬,轉頭便打著哈哈:
“你也是不好做管的,下僚不過是說兩句參詳一下,你非要擠兌人不可。”
隨後又自語笑說道:
“罷了罷了,隻求大娘子你快些說,一屋子人都等的急呢。”
王若弗當即恍若像是個鬥勝了的公雞,仰著脖子得意的輕哼了一聲,這才繼續道:
“要我說,也是這榮家二姑娘不走運,那元宵燈會是何等熱鬨,今年的鼇山說是更加壯觀,可是把那一片兒都擠得水泄不通,而她非要去看那大鼇山。”
眾人一聽,便立馬明白過來事發地便是那鼇山附近了。
於是屋內幾個當晚同樣去過鼇山的,此刻心中慶幸的同時,也是暗暗發虛,默默將頭埋在了胸前。
“結果呢?”
王若弗連連搖頭,扼腕歎息道:
“周圍十幾號家丁婆子圍著,但隻不過是一個轉身的功夫,人就直接沒了,被人擄了去!”
“我的天爺啊!”華蘭也是驚得一雙美目瞪得圓圓的。
她是萬萬沒想到,昨夜的“危險”竟離得這般近。
“天子腳下,元宵盛會,竟然丟了王公貴女?”
盛老太太立馬同盛紘囑咐道:
“看來當今這世道是有些亂了,咱們家應當要處處小心才是。”
盛紘也是被驚了,連連點頭保證道:
“母親放心,我已嚴令全家,除了我和長柏日常上朝外,其他人員想要出去,都要先得了母親您的首肯才行。”
說完,盛紘思忖了一下,又轉頭對王若弗道:
“當然,還需要大娘子應允一聲。”
王若弗這才臉色好看。
既拿住了麵子,王若弗也慣是好說話的,於是連忙推諉道:
“官人,這事由母親做主便成了,我這兒不打緊的。”
盛老太太當即搖頭道:
“這是你作為當家大娘子的職責,你看著才是。”
一番謙遜禮讓後,王若弗這才故作為難的應聲答應。
但那眉宇間的眉飛色舞,卻是怎麼也壓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