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喝喝!”
“吃好喝好!今日可是大喜事啊!”
“……”
席麵間,隻見孫母把自己當做今日主家一樣,熱情招待著往來賓客,旁邊的淑蘭怎麼拉也拉不住。
而同樣不遠處,一個有些喝高了的、腳步虛浮的書生,也在高談闊論。
陳和知道那書生是誰。
孫誌高,十二歲中了秀才一鳴驚人,在金陵都傳出了些名聲,不過隨後便泯然眾人,一直考不上舉人,隻能在宥陽混跡了。
在這段時日裡,陳和很是仔細了解了一番盛家人的具體情況,想要借著些什麼事能搭上點這位楊夫人的關係。
於是乎,孫誌高便入了陳和的眼。
其實先前,陳和也是識得孫誌高的,畢竟作為一縣父母官,被手下一個秀才拉著要賜字做匾,很難不印象深刻。
隻不過那時陳和隻以為是孫誌高喝多了酒,加上酒品不好,又有盛維的求情賠罪,這才輕輕揭了過去。
但此番仔細探尋了一番後,陳和了解到了更多。
這孫誌高竟然是個寵妾滅妻的!
不光拿著盛家女的陪嫁揮霍,現在好像還有更進一步的苗頭。
看著不遠處的兩張張揚和縱意的麵孔,陳和覺得,自己的機緣應當落在這處了。
陳和已經了解到,這盛家的兩位老太太,似乎都是寵妾滅妻的受害者……
而那位盛夫人作為孫女和堂姐,又加上習慣了身處高位,陳和想,她應當不怎麼喜歡下邊人在麵前露出醜態,特彆是對著自家人。
心裡這樣想著,陳和轉頭對一旁的盛維道:
“我看你家女婿今日挺高興的,讓他來這陪我喝一杯?”
盛維臉色當即愕然。
自從那日題字後,陳和這位縣令就極為不待見孫誌高,今日怎麼就主動讓他來喝酒了?
莫非是寬宏大度,想要冰釋前嫌?
雖然孫誌高不討喜,但畢竟是自己的女婿,盛維想到這,心裡也不由得高興起來,立馬讓隨從去把孫誌高喊來陪酒。
很快,被酒意醺紅了臉的孫誌高就走了過來。
一邊在陳和麵前神色惴惴,一邊心裡暗自慶幸,還好自己今日沒喝多了,免得又在縣令麵前說了什麼胡話,做了什麼糊塗事。
他沒有自己母親那樣不知天高地厚,知道自己這個秀才名頭在陳和麵前沒有什麼可顯擺的。
十二歲的秀才可以恃才傲物,但三十歲的秀才,隻能安分貼服。
“來來來,今日是你嶽家的喜慶事,我們喝一杯!”
陳和表現出極大的寬容,似乎已經忘了之前對孫誌高的不快,當下竟直接起身,同孫誌高喝了一杯。
對於陳和莫名的親近,孫誌高可謂是受寵若驚,連忙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隨後,感受到周圍人傳來久違的詫異目光,孫誌高心裡又是一陣洋洋得意:
‘看吧,我在縣令麵前還是很有些麵子的,求字之事也不是胡吹!’
陳和喝完便把酒杯放下落座。
而孫誌高則是很有眼色的來到陳和邊上,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歉聲低語道:
“大人,昔日實在是學生喝多了,有些糊塗,今日自罰三杯,以示賠罪,還望大人海涵!”
說罷,見陳和沒有拒絕,反而偏頭好整以暇的看了自己一眼,孫誌高更是心中一振,忙不迭的往自己嘴裡灌了滿滿三大杯酒。
陳和似乎滿意了,朝孫誌高點了點頭,隨後朝盛維道:
“時間已經有些晚了,我就先走了。”
看著陳和起身準備離開,盛維也能理解,畢竟是縣令尊位,今日能來自家吃酒已經算是給麵子,或者說是看在盛紘那位堂弟的臉麵,怎麼也不可能坐到席麵結束的。
他立刻就要起身相送。
不過還未等他起身,就被陳和虛抬了下手製止,隻見陳和轉頭看向一旁的孫誌高,笑著道:
“你還要招待人,抽不出空,就讓伱家女婿送我便可。”
盛維表情更是一怔。
不明白陳和今日為何對孫誌高如此親近。
“我來送,我來送!”
盛維不知道原因,孫誌高這個當事人也不知道其中緣由,但眼見著縣令願意和自己拉近關係,他自然是說不出半點推諉的話,連忙放下酒杯,主動落後陳和半個身位。
於是兩人便一前一後,在眾人注視下離開廳堂。
並且,陳和一路上的神情都相當和煦,臨出門前,還似對待自家子侄一般,親厚的拍了拍孫誌高的肩膀,顯現出格外的看重。
門口。
當孫誌高再次進門時,臉上方才的謙卑已經消失不見,反而是表情越發張揚放肆。
‘縣令對我這般親近,想必是認定我才學已明,科舉一路坦途!現在縣令走了,在場眾人裡,豈不是自己最大?!’
這樣想著,孫誌高接下來又迎來周遭狐朋狗友和目睹一切的賓客吹捧,心裡更是飄飄然起來。
高興之下,孫誌高越發喝多了。
而他向來酒品就不好。
這下心裡誌得意滿之下,更是覺得老天爺第一,自己第二,所有人都得看自己的眼色。
於是乎,孫誌高就想到今日的主人公,長梧。
“長梧呢!”
孫誌高一把拉過從自己旁邊經過的下人,酒氣熏熏的嚷嚷道:
“吃了這麼長時間的酒,怎麼不見長梧來敬酒?快,快快把他喊過來陪我喝酒!”
被抓了壯丁的下人認得孫誌高,知道這是自家主君的女婿,於是立馬應了一聲,隨後就忙不迭的去找長梧了。
不過當下人多,長梧也不知道在哪兒,那下人久覓不到,隻得去找管家。
得了稟告,管家當即頭痛不已。
他可是知道孫誌高酒品不好,昔日他在縣令麵前耍酒瘋,正是在盛府。
管家一時間也沒了主意。
隻能讓人去找李氏這個盛府大娘子問話,自己則是去孫誌高那應付。
“什麼?沒找到?”
孫誌高聽了管事說沒找到,登時便覺得自己在人前丟了麵子,心中情緒激昂之下,竟一抬腳,就站到了椅子上。
立在紅木椅上,看著下麵人頭攢動,醉紅了眼,孫誌高一時間有了會高淩絕頂,一覽眾山小的俯視感,更是覺得自己的尊貴受到了輕慢,當即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對那管事一頓破口大罵。
而等盛老太太等人聽了下人傳話,來看時,正好瞧見了孫秀才一巴掌摑在了胡子花白的老管事臉上,喝罵道:
“該死的老沙才!你竟敢哄我,分明就是怠慢我這個秀才相公,不想把我妻弟喊來喝酒!
你們怠慢我,就是有辱斯文! 你們可知道我方才是和誰一起說話、敘舊嗎?那可是縣令!縣令都同我和聲和氣的說話,我不過是讓他盛長梧來喝酒,你們就推三阻四,豈有此理!”
眼見著孫誌高越鬨越大,要在婚宴上鬨出惹人笑話的戲碼,盛老太太突然出聲道:
“好呀!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既然侄孫女婿想喝酒,那就讓他喝。”
說著,盛老太太轉頭看向一旁被孫母訓斥的淑蘭,出聲道:
“侄媳婦,去,去把長梧快點喊過來,讓他好好地陪著咱們的嬌客,秀才!和大相公一般的人物,何等嬌貴,務必要人人奉承!”
盛老太太又朝旁邊的賓客招手示意,朗聲道:
“來來來,大家夠的上的、夠不上的,都來敬這位秀才大人一杯,這才是待客的道理。”
既然孫誌高不要臉麵,要大鬨婚宴,盛老太太也不準備給他留臉了,繼續把他往高處誇,往高台上架。
“哈哈~”人群中頓時傳出一陣哄笑聲。
而孫誌高猶不自知,竟還循聲往最熱鬨處拱手作揖,高興地以為這些人同樣是在捧自己的場。
很快,一身新郎裝的長梧趕過來了,看著混亂的場麵,心裡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換做任何人,被人在自己的婚宴上鬨事,怕是都得氣恨。
“來來,長梧,你總算來了!”
孫誌高沒看出長梧的異色,隻熱情招呼他來喝酒。
長梧見此,也隻能強忍著怒氣圓場,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從下人的托盤裡拿上兩個大酒盞,氣勢洶洶的朝孫誌高踏步而來。
‘喝喝喝,今天喝不死你!’
而一旁的賓客見此,也起哄著拿起酒杯來孫誌高這兒敬酒,嘴裡笑噱道:
“秀才老爺,我們也來給你敬酒了!”
“……”
起哄看熱鬨的一起敬酒,沒一會兒孫誌高便被喝趴到了桌底,被盛老太太一臉嫌惡的讓下人拉去廂房。
這樣總算是把婚宴順利辦了下來。
第二天。
長梧和康允兒這個新婦一起去拜見公婆,盛老太太、華蘭等人也在旁邊旁邊看著。
康允兒是出身清流世家康家的嫡女,嫁到盛家大房是實打實的低嫁,而盛維和李氏又都是寬厚之人,因此康允兒沒有受什麼刁難,順利過了公婆那關。
而後又看到了盛老太太這邊。
康允兒都是認識的,當即躬身行了禮。
埋首垂眉間,康允兒很是看了華蘭幾眼,心裡思忖著母親送自己上船時說的話:
‘允兒,你嫁給了那盛長梧後,一定要苦求公婆,好新婚後一起跟著長梧上京赴任,那樣既能離家近,也能靠上你姨母家的富貴。’
康允兒心裡明白,母親之所以會把自己嫁入盛家大房的長梧。
一是為了盛家大房的錢財,好能幫襯些康家。
二便是為了姨母一家。
更確切說,是堂姐華蘭。
‘就是不知道為何,母親這些日子裡竟沒有往姨母家走動。’
雖說王若與心思狠厲,但她的大女兒康允兒卻是個性情溫和,近情世故的。
其實昨夜孫誌高惹出的鬨劇,康允兒也聽自己陪嫁來的女使說了,但她不怎麼抱怨,就連長梧主動說起,她也說不打緊,可謂稱得上通情達理的賢妻。
有母親的血脈關係在,又是初到陌生地方,就算沒有母親王若與的囑咐,康允兒也是向華蘭這兒靠攏。
每日除了在李氏旁邊服侍,便是找華蘭說話。
一來二去,幾個堂姊妹也算是熟悉了。
一日夜裡。
康允兒說完話回房後,如蘭嘴裡就嘟囔:
“允兒姐姐和康姨母也太不相像了,就像…就像是歪樹結好果一樣。”
“啪!”
於是乎,如蘭又喜提了華蘭的彈指神通。
而這時,房媽媽進屋傳話:
“大姐兒,老太太和大老太太讓你把五姐兒、六姐兒都領過去說話。”
華蘭一看天色有些晚了,於是問道:
“這麼晚了,兩位祖母那兒可是有事?”
“老太太說,讓姑娘過去見識見識風浪,會會人間豺狼。”
盛府後宅。
盛大老太太的寢屋偏房。
一進屋,華蘭便看到了幾日未見的淑蘭,隻見她原本清瘦的身形越發顯得骨立,滿臉都是淚痕,麵色頹敗的依偎在盛大老太太邊上。
見華蘭來了,盛大老太太當即便示意她往盛老太太旁邊坐下。
“祖母…這是?”趁著淑蘭低聲啜泣,盛大老太太和李氏正安慰的時候,華蘭朝盛老太太小聲詢問。
而一旁的如蘭、明蘭都同樣投以詢問的目光。
盛老太太如盛大老太太剛才一樣,看了華蘭一眼,隻道:
“聽聽便知道了。”
華蘭也不好再問,隻是眉宇間有些思索之色。
而此時,淑蘭的心情已經平複下來,盛大老太太也出聲道:
“我知道你向來孝順,在那邊受了什麼委屈也不往家裡說,但今日能把你逼回家,想必是出了什麼不得了的事,長輩姊妹們都在這兒呢,都能給你出出主意。”
淑蘭此刻雖然止住了淚,但依舊不曾開口說話。
這時,一旁坐著的李氏說話道:
“母親,不如讓我領著淑蘭去我屋裡說話,隨後我去處置吧。”
“你去處置?”
盛大老太太看著李氏語氣有些不好:
“上次孫家鬨騰便讓你們夫妻早做定奪,但你們呢?又是送去了兩家鋪子。這次再讓你去處置,又該如何?繼續給他送去兩間鋪子討好?”
“鬨一次就能進賬兩個鋪子,再鬨一次,又是兩個鋪子,這樣的買賣,彆說是他了,我都想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