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懷楊家凶殺案的新線索有兩條。
一個就是郭梅花曾經的老相好何建華,另一個是郭梅花的大弟弟郭明義。
這兩條線索尤其是郭明義那裡最值得重視。
郭梅花的娘家人,不止是她大弟弟,而是家裡所有人在麵對警方第一次問詢的時候都沒說實話。
為什麼不說實話?這裡邊肯定有問題。
果然,十三號晚上十點多鐘,在外調查走訪的民警就傳回來消息,十一號晚上有人在橋北公社見過郭明義。
從郭梅花娘家所在的地方想到橋南公社楊家村來,橋北公社街道是必經之路,而且從他家到這邊來還不近,將近十公裡,大晚上的閒的沒事兒乾跑這邊來乾嗎?
肯定沒乾什麼好事兒,因為昨天第一次問他的時候,他還說在家沒出門。
既然這樣,那就不用側麵調查了,直接再次正麵接觸。
和上次是在他們家詢問不同,這次將他們全部帶回到了局裡。
當晚十一點多,郭梅花的娘家父母,大弟和小弟兩口子,總共六個成年人,兩個弟弟家的孩子因為是未成年,則被暫時放到了生產隊乾部家裡。
得知郭家幾人被帶回來後,在林文濤辦公室休息的李言誠迅速來到了後院刑警隊辦公處。
那六個人已經被分彆帶到了不同的辦公室分開詢問,他過來問清楚後,徑直走進了郭梅花娘家媽所在的那間訊問室。
“我女兒女婿被人害了,兩個外孫到現在還沒找到,你們公安不去抓凶手,大晚上的折騰我們一家是想乾什麼?你們城裡人這是要欺負我們農村人嗎?還有沒有天理,有沒有王法啦?”
剛推開門,李言誠就看到郭梅花的娘家媽單手叉腰站在那裡,唾沫星子亂飛的衝負責詢問她的兩名民警咆哮,一邊大聲質問著,另一隻手還“砰砰砰”的拍著桌子。
這個老女人本來臉就大,臉上的肉也多,這一大聲喊叫,臉上的肉一抖一抖的,看上去還挺嚇人。
負責詢問的兩位民警中有一個是女同誌,刑警隊的文員,今年年初才參加工作,還不到二十歲,從未參加過審訊工作,今天因為詢問的是女人,而且還是三個,所以隊裡僅有的三名女文職都被叫過來了。
很不幸,這個剛參加工作的小姑娘被分到了郭家老太這裡。
第一次參加詢問工作的小姑娘原本還很興奮,可誰知還沒開始就來了個這,看著臉上橫肉抖動的郭家老太,小姑娘一時之間呆立在那裡,麵色蒼白,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就在這時,李言誠推開門走了進來。
“離我們乾警那麼近乾什麼?你還想打人嗎?”
說完也不等郭家老太的反應,他又轉頭看向那位男民警:“她剛參加工作什麼都不懂,你也不懂?為什麼讓被詢問人離你們這麼近?讓你在這兒是看熱鬨的嗎?還是你以為這是逛菜市場呢?”
那位男民警此時連頭都抬不起來了,他確實有點看熱鬨的意思,隻是為了滿足一下自己內心裡那點陰暗的惡趣味,沒想到卻被市局領導撞了個正麵。
訓了兩句後,李言誠也沒再繼續揪著這事兒不放,又轉頭看向了愣在那裡的郭家老太。
而在他身後,那個小姑娘正雙眼冒光的看著這位市局領導的背影。
昨天他出現在柔懷縣局,就成了眾多女同誌談論的重點,本來李言誠就長的頗為帥氣,一米八出頭的個子在這個營養不足,人均身高隻有一米七的年代,稱得上是鶴立雞群,再加上位高權重,模樣還長的年輕,是眾多女人眼中妥妥的優質男。
警察隻是一個職業,脫掉那身製服,大家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她們也會如同老百姓一樣,湊在一起八卦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從昨天開始,李言誠這位新紮市局副局長就是她們的話題中心。
而今天又多了一個話題,那就是這位副局長那個年輕漂亮的有些不像話的妻子。
有沒有漂亮妻子沒關係,這並不妨礙她們發散自己的思維,此刻審訊室裡的這個小姑娘就是如此,她的眼睛裡已經滿是小星星了。
李言誠可不關心其他人想什麼,他轉過身子麵向郭家老太後,抬手指著椅子說道:“坐到椅子上去。”
“你們公安憑什麼大半夜的把我們全家都折騰過來,殺害我女兒一家的凶手你們不抓,抓我們乾什麼?難道你們是想拿我們來頂罪嗎?”
反應過來的郭家老太又開始了咆哮,說著說著,她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雙手拍地開始哭喊起來。
“哎呦我的老天爺啊,您睜開眼睛看看吧,這些當官的想要冤枉死我們啊!”
一看她坐到地上了,負責詢問的一男一女兩位民警剛準備上來將郭家老太拉起來呢,被李言誠擺手給製止了。
“讓她哭讓她鬨,她越這樣越說明她心裡有鬼,死的是她女兒一家,她做為娘家媽不但不配合咱們儘快抓住凶手,反而還編瞎話騙咱們,這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情嗎?
我倒想看看她能鬨到什麼時候,咱們就陪著她慢慢耗,看誰的時間多。”
說完後,李言誠伸手從口袋裡掏出煙給自己嘴裡塞了一支,還不忘記給那個男民警也丟了一支過去。
接住領導丟過來的煙後,那名男民警急忙掏出火柴劃著幫領導點上。
點上煙後,李言誠向後退了兩步,靠到桌子上,抽著煙,靜靜的欣賞郭家老太在那裡表演。
這些年他見過的嫌疑人多了,當他麵自殺的都不是一個兩個了,到最後還不都是老老實實的配合,隻是撒潑哭鬨又有什麼關係,看她能鬨到什麼時候。
也許是領導給帶來了勇氣,那位女民警此時已經再看郭家老太已經不感到害怕了,隻是有些新奇。
哭也好,鬨也罷,得有人接茬兒才能繼續下去,郭家老太坐在地上乾打雷不下雨,鬨騰了一陣見沒人搭理她,反而都站在那裡像是看耍猴的一般看著她,漸漸的也就停了下來。
“你這也不行啊,我一根煙都還沒抽完呢,再給你點時間,你可以繼續。”李言誠抬起手上還剩三分之一的煙向郭家老太示意道。
“噗嗤……”
李言誠調侃的話讓那個女民警沒忍住的笑出了聲。
坐在地上的郭家老太聞言,沒好氣的白了一眼李副局長,氣的呼哧呼哧的,嗓子眼裡可能卡了一口痰,隨著她胸口的起伏,喉嚨那裡發出呼嚕嚕的聲音。
“如果不打算鬨了,我希望你能好好配合我們的問話,將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提醒你一下,你們一家子可都被帶過來了,你覺得你不配合,其他幾個人就都能憋著不說嗎?
現在死的人是你女兒,是你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女兒,你就是再重男輕女,也抹不去她是你女兒這個事實,案子隻要沒破,跟她有矛盾的人我們就都要調查,還會翻來覆去的調查。
你如果不想沒有安生日子過,可以選擇消極抵抗,我還是那句話,看看咱們誰耗的過誰。”
“人……我女兒又不是我殺的,你們不去抓凶手,抓我們一家乾什麼?”
郭家老太坐在地上抬起頭,惡狠狠的看著李言誠問道。
問完後,許是覺得這樣抬頭說話不得勁吧,她手撐地一翻身站了起來,起來後還不忘記拍拍屁股和腿上的灰。
“誰說我們是抓你們一家?給你們戴手銬了嗎?我們隻是請你們過來配合調查而已,隻要你配合,把我們想知道的都說了,你就可以離開,哦,這裡離你們家遠,我還可以讓我們的車送你回去。”
“真的?”郭家老太有些狐疑的看著李言誠,不太相信他說的話,在她看來,把她們一家人帶到公安局來,那就是抓她們。
“當然是真的,你沒親眼見過我們公安抓人,也應該去看過公審大會吧,你看看公審大會上那些真正的罪犯都是怎麼樣的,一個個都被五花大綁著。
你再看看你,彆說綁了,連手銬都沒戴,著急了還能坐地上撒潑,還敢拍我們的桌子,如果我們真認為你是罪犯,能讓你這樣?”
“呃……”郭家老太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是哎,她見過公安抓人,是前兩年在公社街道上,抓一個小偷,好家夥,那抓住以後按在地上,兩隻胳膊被擰到身後戴的銬子,看著都疼。
她們一家人的待遇好像確實不一樣啊。
“你……你想知道什麼,你問吧。”剛才的情形已經明白的告訴她,哭鬨在這裡好像真的不太好使,既然不好使,而這個年輕人看上去似乎是個領導的樣子,說隻要配合就會讓她回去,那乾脆就配合好嘍。
“我問你,你女兒郭梅花跟秦學誌離婚後,和楊大光結婚前,還有沒有談過其他對象?我希望你能老老實實的回答我的問題。”
這個問題讓郭家老太的臉噌一下變紅了,愣了一會兒後才唉聲歎氣的說道:“唉,家門不幸啊,我怎麼就生了個這樣的玩意兒,實在是丟我們郭家的臉啊。”
一邊說著,郭家老太抬手輕輕的在自己臉上扇了兩下。
“公安同誌,您是不知道啊,在我們隊裡,我們家現在就是個笑話,我那個女兒做的事情,讓我們全家人都抬不起頭。
她乾的那糟心事,我哪有臉跟彆人說。”
“現在既然問你了,那你就必須得跟說。”
“可是……這也跟案子有關嗎?”郭家老太還是不太想說。
“有沒有關係是我們判斷的,問你什麼,你如實說什麼就可以。”
“唉……是,她跟秦學誌那個狗東西離婚後,和大光結婚前,確實還處了一個對象,我記著那個男的好像是在糧食收購站上班,姓……名字裡應該有個華還是什麼,哎呀,這都好幾年前的事兒了,我實在是……”
郭家老太撓撓頭,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那人姓什麼叫什麼。
“是不是姓何?”李言誠適時的補充道。
“對對對,姓何……公安同誌您說的沒錯。”被這麼一提醒,郭家老太就想起來了。
“是姓何,叫……何建華,就是這個名字,何建華,公安同誌,你們知道他啊?”
“郭梅花和這個叫何建華的男人後來為什麼分開了?”李言誠沒回答她的問題,自顧自的繼續問道。
“還能為什麼,人家是城裡人,雖說死了老婆,但就算這樣,一個有工作的城裡男人又怎麼看得上一個農村的二婚女人。
當時我那個女兒要跟人家處對象的時候我就跟她說,這不行,門不當戶不對的,人家怎麼可能是真心對你。
可那死丫頭她不聽啊,非要跟人家鑽到一起去,連證都沒領就幾次晚上不回家,唉……我實在都不好意思說,丟人啊,太丟人了。
這不,都沒多長時間,人家那男的就要調回城裡去,根本就沒打算帶她,就這樣,倆人就分開了。”
“那個男的調回城裡去的時候,是不是還給你女兒了幾樣東西?”
“呃……這你們都知道啊!”郭家老太的眼中閃過一抹驚異之色,點點頭說道:“沒錯,她拿回來了幾樣破銅爛鐵,說是什麼好東西,搞的神神秘秘的,還不讓跟外人說。
我那閨女說,那是何建華補償給她的,我一個農村老太太,對那也不懂,說她她也不聽,我也就不管了,由得她去吧。
索性後來彆人又給她介紹的大光還不錯,倆人還生了孩子,我還以為她以後就有好日子過了呢,可誰知道……唉……我那閨女也是個苦命的啊。”
說著說著,郭家老太還哭起來了,這次是真哭,眼淚撲簌撲簌的往下掉。
看得出來,這老太太是真的傷心了。
這讓李言誠感到有些疑惑,老太太此時傷心的表現,和昨天民警走訪回來後所說的娘家人的態度,完全不一樣。
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昨天我們的人過去到你家,你們為什麼不將這個事情說出來?”
“昨天?”郭家老太太一臉茫然的看著李言誠:“昨天你們的人過去後一說我女兒家出事兒啦我就暈了,然後我老伴和我小兒子小兒媳送我去公社的衛生所,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們的人已經都走了,也沒人問我什麼啊!”
!!!
我擦!
郭家老太說出來的話,讓李言誠的眼睛瞬間就瞪圓了,差點沒飆出來一句國罵。
瑪德,他算是知道了,昨天去郭梅花娘家走訪的那三個人,最終詢問的就是郭梅花的大弟弟和大弟媳,而恰恰這倆人跟這個姐姐的關係最不好,再說準確點,這兩口子身上現在可還有嫌疑呢。
呸!這不算什麼,關鍵是走訪的那三個民警,他們走訪的是個屁啊。
在李言誠的身後,那個負責記錄的年輕女民警還沒多大反應,可那個男民警就不一樣了,他參加過案情分析會,知道去郭梅花娘家回來的那三個人是怎麼彙報的,可現在的情況跟他們說的大相徑庭,到底該信誰?
反正他比較傾向於相信郭家老太說的話,她臉上那茫然的神色不像是裝出來的。
不過她剛才為什麼又要撒潑胡鬨呢?難道僅僅是擔心公安抓他們一家頂罪嗎?
站在那裡靠著桌子的李言誠深吸一口氣,壓下了心中升騰而起的那股怒火,在心底冷笑兩聲暗自嘀咕道:好好好,柔懷縣局真是好樣的,這麼大的案子都敢這樣瞎折騰,這還是我在場的情況下,平時還不知道怎麼亂來呢,林文濤……
拋去心中的雜念,他定了定神接著問道:“我問你,十一號晚上,你大兒子郭明義在哪裡你知道不?”
郭家的那些破事兒李言誠不打算繼續問了,直接切入了主題。
“十一號夜裡?”郭家老太被問的給愣住了,想了半天才問道:“公安同誌,您說的是陰曆還是陽曆?”
李言誠這時候才反應過來,現在農村人幾乎都不太說陽曆,他們種地都是按照陰曆走的,很多人家裡連日曆都沒有,所以也沒人記那個。
“哦,我說的是陽曆,今天是十三號,也就是前天夜裡。”
“前天夜裡?前天……”正念叨著呢,忽然,郭家老太像是想到了什麼,有些激動的站起來說道:“前天夜裡,梅花和她男人不就是前天夜裡被殺的麼,你問明義前天夜裡在哪裡是什麼意思?你該不會覺得是明義把他姐姐和姐夫殺了吧?
是,明義是跟他姐姐不對付,可那是因為梅花離婚後搬回去住,我們家就那麼大,梅花回去了,明義一家就住的不舒服,所以他們姐弟倆才有矛盾。
自從梅花跟大光結婚搬走後,他們倆的矛盾就沒有了,明義怎麼可能做出那豬狗不如的事情來。
再說了,就算矛盾還在,那也是家裡的事情,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動刀子。”
郭家老太氣的是滿臉通紅,呼吸聲比剛才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