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局長,你好!”
“李言誠同誌,打擾了!”
會議室內,鐘局正陪著市局肖副局長,以及他的手下在這裡。
管局、唐處、許處以及蘇孝同在拿到孟蘭交代出來的一些還未掌握的隱秘後,已經離開去安排部署了。
剛才李言誠送丈母娘離開的時候跟過來的肖副局長碰了個當麵。
聽說他是市局主管刑偵的副局長,老太太馬上就反應過來他來這邊是想乾什麼。
如果不是羅敏當時攙著她的胳膊讓她走,老太太轉頭都想再進去繼續坐著呢。
就那,也上上下下的將肖副局長打量了好幾眼,大冬天的都給肖副局長看的額頭上直冒汗。
彆看老太太隻是個婦產科的大夫,但居移氣養移體,在南泥灣的時候就和羅老在一起了,每天接觸的都是不凡,身上早已自成了一股氣勢。
她那幾眼,彆說肖副局長,就是鐘局都遭不住。
“言誠,嚴家業失蹤了你也知道,鑒於你和他之間曾經的發生的事情,肖局長想跟你談談,你的意思是什麼?
肖局長現在沒什麼手續,這次過來就是全憑私人關係,你如果不願意的話,讓他去走正常流程申請也沒問題。”
鐘局將話說的很直白,他可以同意,但這並不影響當事人自己反對。
更何況李言誠本來就是安全委的審訊專家,他如果堅持要手續,即便是鐘局也沒辦法。
這也是肖副局長打著私人關係過來的原因,他連沈局這個曾經的老同事都沒找,就是覺得沈局一個是要走了,未必願意幫這個忙,再一個也是擔心引起鐘局的反感。
最後就是更擔心引起李言誠的逆反心理。
對這個年輕人,肖副局長還是想處好關係的,彆看隻是個小科長,光那個安全委的審訊專家這個名頭他就不敢給人家擺譜。
更何況自家知道自家事,他還指著以後遇到什麼疑難案件了,人家能向上次在通縣那樣幫幫忙呢。
這走流程和不走流程的差彆還是相當大的。
李言誠聽完鐘局的話後淡淡的笑了笑,他明白領導這樣說的目的,無非就是說我不會給你施加壓力,要不要跟市局的人談,自己拿主意。
同時他也清楚,鐘局已經同意了,否則的話肖副局長壓根就不會坐在這裡。
就像剛才京市地方監委的人過來,外邊的哨兵連通報都沒通報直接就讓他們離開,要是沒有領導授權,那些哨兵哪兒敢那樣做。
既然領導都同意了,那就賣一個麵子吧,談談就談談唄,反正也不會損失什麼。
“肖局既然都親自過來了,鐘局,那我就跟市局的同誌們談談吧,咱們兩個單位也算是一家人,能配合的工作還是儘力配合一下。”
“那行”鐘局點了點頭看向了肖副局長。
“老肖,既然言誠同意了,那你們就在這裡談,我那邊還有事兒就不奉陪了,改天閒下來咱們再聊。”
“鐘局,萬分感謝,給您添麻煩了。”
“不用客氣。言誠,那你就在這裡跟市局的同誌們聊聊,等會兒你再看看孟蘭的情況,明天早上再讓她醒來吧,如果沒什麼緊急情況,你跟護士交代好後就可以下班了。”
“我知道了,鐘局,剛才跟我丈母娘一起過來的那個人是協和婦產科的白貴芬副主任。”
“白?她是白老的?”
“女兒,白老現在已經進入彌留之際了,但還有一個心願未了,那就是想見見遠在大西北當兵的兒子。
可他兒子所在的部隊比較特殊,想回來差不多得一個月,但白老目前的身體狀態已經很難撐到那時候了。
我這不是成功給孟蘭吊命了這麼久麼,他們醫院的杜主任就給她推薦了我,我答應白主任可以試試,但讓她走正常的申請流程。”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聽到這裡鐘局就明白了,他點了點頭說道。
“這樣啊言誠,她那邊走她的流程,你不用等批複了,我以總部委員的身份授權你便宜行事,等會兒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之後你就可以去協和那邊看看。
不要有什麼顧慮,放心大膽的施為,萬一出了什麼事兒誰要找你麻煩,我給你擔著。
白老的女兒能過來找你,我相信也是無奈之舉,畢竟你不是保健組成員,請你,她自己也要擔責的。
白老為國為民操勞的一輩子,我聽說前段時間還能坐住的時候都還在堅持寫東西,如果可以,你儘力滿足白老的最後一個心願吧。”
“是”
鐘局點點頭,跟肖局打了個招呼後就離開了會議室。
肖副局長有些詫異的看了眼李言誠,他真沒想到這個年輕人的醫術,竟然能好到讓身為保健組成員的杜主任都推薦的地步。
“言誠同誌,這位是我們市局刑偵一處的蔣處長,你們應該都是熟人吧?”
“認識,配合行動好幾次了。蔣處長你好!”
“你好李科長,打擾了。”
“蔣處長客氣了,不知道蔣處長想跟我談什麼?”
李言誠知道,談話肯定是以這位蔣處長為主,所以就非常乾脆的問道。
那位肖副局長跟沈局一樣,之前都是從事行政工作的,讓他主持談話,他都不知道該問什麼,搞不好說不了幾句就繞到思想工作上了。
肖副局長也是有自知之明,所以過來的時候把蔣處長叫上,他隻負責幫忙聯係,至於談話,對於案件調查階段的詢問他還真不懂。
見李言誠這麼乾脆的就轉移到了正題上,蔣處長也知道人家一會兒還有要事兒,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便沒再多說廢話,直接進入了工作狀態中。
“李科長,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嚴家業失蹤的?”
“十一點多吧,具體時間我沒注意,不過那會兒已經該吃午飯了。”
“你知道嚴家業失蹤後第一反應是什麼?”
“請領導安排人將我愛人接過來,蔣處長應該知道,嚴家業去年之所以被判刑,是因為他主持策劃了那起綁架我愛人的案件。
事情敗露後他被抓捕到案,我們又從他那裡審出來他之前做的幾起違法亂紀的事件,也是因為這個他才被數罪並罰判了十五年。
而且好像因為他被抓,他父親當時一激動給暈倒了,因為身邊沒人,耽誤了最佳搶救時間,過世了。
在嚴家業的心中,我和他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據說他在監獄裡還放過話,說要讓我好看。
所以在得知他失蹤後我第一個反應就是先把我愛人接過來,以防這家夥又故技重施。”
嚴父的死因對外公布的是因病搶救無效死亡。
至於真實原因,外邊人是霧裡看花,知道的人沒人會亂說話。
蔣處長就算是個外邊人,那天的事情發生的太快,快到很多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呢,參與策劃、實施綁架案的幾個人就已經被全部抓捕歸案了。
沒多久就傳出了嚴父在辦公室內因病身故的消息。
這還沒讓人來得及細想二者之間是不是有什麼關聯的時候,很快又傳出消息說綁架案全部案犯都已被捕,口供及相關證據也已經固定,該案順利結案,準備移交法院。
從開始到結束,僅僅幾個小時而已,看的不明所以的人是眼花繚亂。
蔣處長偏過頭掃了眼身旁做記錄的手下,沉吟了一下繼續問道:“李科長,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嚴家業到公安醫院來住院治傷的。”
“昨天上午,我愛人的哥哥羅揚告訴我的。”
“他為什麼要跟你說這個?”
“嗬嗬”李言誠笑著搖搖頭,沒著急回答蔣處長這個略顯犀利的問題,掏出煙給在座的幾位一人發了一根,再給自己點上後才悠悠的說道。
“蔣處長,我最近半年一直都在公安醫院這邊忙,就算我大舅子不告訴我,最遲今天我過來後也會知道。
就衝嚴家業他們幾個計劃綁架我愛人並且還實施了,雖然沒成功,但將我愛人嚇的也不輕,我斃了他們的心都有。”
說到這裡,李言誠抬手在他自己身上和蔣處長以及那名記錄員的身上比劃了一下。
“大家同為戰鬥在一線的工作人員,我相信我有這個想法你們應該能理解。
我們的工作職責是保護國家以及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再苦再累再危險我們都不怕,任何危險我們敢第一個往上衝,因為我們心中有信念。
可如果到頭來我們卻連自己的愛人都保護不了,工作就算做的再好,立的功再多,感覺活的都真夠窩囊的。”
這番話讓蔣處長和那位記錄員二人都非常明顯的頓了一下。
頓了一下之後,蔣處長抿了下嘴,他想到了眼前社會局這位李科長兩次生撲爆炸物的舉動。
想到了自己跟歹徒搏鬥時身上留下的幾處傷痕,也想到了這些年犧牲的那些戰友,忽然就什麼都不想問了,他覺得沒意思。
從事行政工作多年的肖副局長很快就感覺到了下屬情緒上的變化,他深深的看了眼李言誠,這家夥,說話的時候太會給自己的同一戰線上拉同盟了。
他沒開口要求蔣處長繼續問下去,而是自己想了一下嚴家業失蹤案的始末,開口問道。
“言誠同誌,你還沒說清楚為什麼你愛人的哥哥要主動告訴你,嚴家業在這裡住院這件事兒。”
“肖局,我大舅子之所以告訴我這個,他是擔心我知道後會衝動的犯錯誤,也代表我老丈人過來勸誡我。”
“那你昨天來醫院了沒?”
“來了,中午吃完飯就過來了一趟,這裡有一位非常重要的犯人正在接受治療,從去年六月她被抓之後,我每天最少會過來一次。
不過我昨天過來除了我們這棟樓外其他地方都沒去,在這裡也隻呆了半個小時就離開了。”
“今早來醫院後你去沒去過住院區?”
“沒有”李言誠搖搖頭說道:“在這裡除了我們這棟樓之外,我經常去的地方就是藥房,其他地方幾乎不去。”
“也沒見過嚴家業?”
“除了去年六月抓捕的時候,以及後來法院審判時我去旁聽了,就再沒見過嚴家業。”
“你對嚴家業被判刑十五年滿意不?”
這個問題讓李言誠有些懵,他搞不懂這位肖副局長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想了一下他回答道:“我尊重法律。”
他隻能這樣說了,滿意不滿意的又能怎麼樣,已經都判了。
肖副局長似乎也就那麼順口一問,接著就又問起了下一個問題。
“言誠同誌,你站在一個比較公允得角度分析一下,嚴家業這次失蹤到底是他有預謀的逃脫,還是說他是被人擄走的。”
“肖局,我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麼要有預謀的故意逃脫,個中原因大家都清楚,但要說他是被人強行擄走的,我感覺可能性應該也不大。
他是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那麼輕易的就被人悄無聲息的擄走,而且擄走他乾嘛?
得到這個消息後我也仔細的思考了,完全想不通這其中的動機,不管是他自己跑的,還是被人弄走的,根本就沒理由啊。”
李言誠一邊說著一邊兩手一攤,神色間滿是疑惑。
他說的是事實,這也是所有人此刻都想不明白該案的原因,實在是找不到動機。
“言誠同誌,我知道你學過西醫,也懂中醫,據你所知,有沒有一種什麼東西可以迅速的處理掉一具屍體,又可以完全不留任何痕跡。”
“我知道有可以腐蝕掉屍體的東西,比如氫氟酸,這是一種化學品,有非常強的腐蝕性。
但想徹底腐蝕掉一具屍體需要的時間可不短,還得有容器將屍體浸泡在裡邊,而且也不可能做到沒有痕跡。
至於說可以迅速的處理掉一具屍體又不留痕跡,恕我孤陋寡聞,我還真不知道有沒有這種東西,反正從來沒聽說過。”
“假如,我是說假如啊言誠同誌,假如嚴家業這次真的是有預謀的逃脫,他忽然出現在你麵前要報他所謂的仇,你會怎麼做?”
肖副局長這種天馬行空沒有任何章法的提問,讓李言誠倍感難受,實在是摸不到他的脈絡,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問什麼。
聽到這個問題,他沉默了一會兒後才呲著牙笑笑說道:“肖局,您這問題我實在是沒法回答啊,他如果藏起來打黑槍,我毫無招架之力。
可他如果敢跳出來到我麵前,那我肯定也會不客氣。”
肖副局長也笑了,他會問什麼啊,就是想到哪裡算哪裡。
“你那種特殊審訊方法,能對自己使用嗎?”
我擦!
……
“蔣處長,你怎麼看?”
“肖局,我的意思是派人盯緊嚴家人,嚴家業這小子為人雖然混賬,但到他母親跟前還是不錯的。
這次失蹤如果真的是他提前計劃好的,無論他家人知不知道,他出去後應該都會想辦法跟家人聯係。
再給社會局一處的許處長打個招呼,讓他們注意著點李言誠同誌的人身安全。
順便也相當於是幫咱們盯著他了。”
“咱們不親自派人盯著那位李科長嗎?”
“肖局,李言誠同誌本就是社會局的一線工作人員,他雖然擔任的職務是預審科科長,但社會局的情況跟咱們局裡不同。
他們的預審員是從接到案件的第一時間就參與進來的。
李言誠同誌雖然在社會局的工作時間不長,但這幾起危險案件他都是身處最前線,經驗豐富。
咱們如果派人盯他,可能盯不了幾分鐘就會被發現,搞不好還會引起誤會。”
“以保護他的名義呢?”
聽到領導說的這個理由,蔣處長在心底苦笑了一聲。
“領導,社會局的人用得著咱們保護嗎?
不是我漲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在行動方麵,咱們還真未必比的上人家。
我之所以說讓跟許處長打招呼,請他們保護李言誠同誌的同時,實際上就是相當於請他們幫咱們把人盯上。
如果嚴家業失蹤真是他搞得鬼,我相信行動一處的其他人應該都是不知情的,他也沒那個膽量弄得人儘皆知。
不管怎樣,對那件事情一線人員再同仇敵愾,可犯法的就是犯法的。”
聽完蔣處長的話後,肖副局長琢磨了一會兒後點點頭說道。
“行,就按你說的來。”
見領導同意了自己的意見,蔣處長鬆了口氣。
派人盯梢社會局的一線人員,他還沒傻到那個地步,那是要把臉徹底撕破的節奏。
元月十二號下午三點四十,送走了市公安局的幾位同誌後,李言誠給孟蘭又重新檢查了一遍,確保她今晚不會有什麼事兒。
再紮針後保證她能一覺睡到明天上午八點以後,又給值班護士留下了羅家工作人員房間的電話,讓萬一有什麼事兒能隨時聯係上自己,這才驅車回到家裡給妻子收拾了幾件衣服,給金智海留了個條子。
然後駕車準備去往協和醫院。
剛從胡同開出來拐上大路,李言誠就通過車內的後視鏡看到後邊跟上來了一輛吉普車,仔細看了眼車牌號碼,01,是京市的牌子,後邊的號碼他沒見過。
現在汽車懸掛的車牌號牌按照交通部門的說法是第二代,沒把剛解放時四九年到五零年這段時間使用的過渡號牌往進算。
主要也是那時全國的汽車號牌還沒統一,五零年之後才開始全國統一配發。
第一代車牌中間的分隔符使用的還是紅色五角星,五角星前邊那一位是大行政區的編號,分彆是華北、東北、中南、西北、西南和蒙區。
五角星後邊的第一位是所在大行政區包含的省級代號,後邊幾位才是汽車編號。
從第二代開始,也就是建國十一年起,車牌有了變化,首先是分隔符由五角星變成了橫杠。
其次,分隔符前邊編號取消了大行政區編號,變成了兩位數,從01到30,代表了當時的三十個省級行政區域,分隔符後邊的五位數是汽車編號。
進入八十年代,隨著汽車的保有量提高,省級代碼又增加了31到60,61到90。
然後直到八五年又開始換發了第三代汽車號牌,也叫八六版車牌,上邊又增加了漢字,比如京市01。
從這代號牌起熟悉的人就非常多了,也是從這時候起,大街小巷的汽車開始越來越多。
李言誠透過倒車鏡又看了眼後邊的吉普車,往北開過一個路口後,他打方向右拐走上了另一條路。
果然,他的判斷應該沒錯,後邊這個車就是跟著他的。
他拐進來的這條路前邊正在修管道,把路麵挖開快一個月了,汽車根本就過不去,稍微熟悉一點的人都知道這邊沒法走。
現在後邊那輛車還能跟著過來,基本就可以斷定是跟蹤他的。
誰?
市局的?
市局那些偵查員應該不至於這麼蠢吧?
一邊琢磨著,槍已經出現在他右手中,推開保險,將擊錘扳開,看著迎麵一個人騎著自行車剛過去,他掄著方向盤就在路上來了個大調頭,然後衝著那輛車迎麵就開了過去。
同時,他還打開了左側的窗戶,左手拿著槍伸了出去,槍口對著那輛已經發現不對勁,一腳刹車停下來的吉普車駕駛艙。
兩輛車的距離本就不遠,也就幾秒鐘,李言誠已經能看清楚開車人的長相,那是一個三十左右的男人。
而此時路上的老百姓也已經被他剛才那一個調頭,以及緊跟著汽車就咆哮著衝往後邊那輛車的景象給吸引住了。
路南的群眾又看到這輛車裡伸出來了一把槍,一下子就把大家喜歡看熱鬨的情緒給調動起來了。
但因為有槍,也沒人敢直愣愣的往過衝,不過小跑著湊過來的人明顯還是不少的。
看清開車人的長相後,李言誠皺了皺眉頭,他見過這個人,嚴家二女兒的愛人王新亮,他跟著自己乾嗎?
難道是認準了這次小舅子失蹤是他搗的鬼,想來給小舅子報仇?
可嚴家這二女婿隻是一所技校的老師,讓一個老師來找一個社會局一線人員報仇?
這恐怕不是報仇,是來送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