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蔡少成必須死,宋永安,你如果不願意幫我動手,那我就自己來,我一定要讓他親口把他那玩意吞進肚子裡去。”
對於這兩年一直都順風順水的餘新梅來說,星期天早上蔡少成在大庭廣眾之下拒絕她,就是對她的羞辱。
這口氣她咽不下去,能忍到今天和宋永安見麵才說,就是害怕耽誤了他的事情,這已經是她最大限度的忍耐了。
在她心中,今天對麵這個男人無論同意不同意,都無法阻止她的報複。
宋永安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果然如此,他在心中默默歎了口氣。
他知道,如果不給一個明確的答複,他這次的任務就可以宣告失敗了,彆說從蔡少成那裡搞資料了,就連他計劃動手的作廢資料庫都彆想進去。
但這個女人實際上隻給了他一個選擇,那就是無條件的支持。
要支持嗎?
他伸手拿起放在碗上的筷子,夾起一根油條,蘸了下豆漿,張開嘴咬了一口。
油條一根四分錢,加了糖的豆漿五分,如果要不加糖的豆漿,一碗就兩分錢。
他一個人要吃飽,最少得兩根油條,再一碗甜豆漿,也就是一毛三分錢,還需要二兩糧票。
在外邊飯店吃飯,隻有錢沒有糧票是萬萬不行的。
糧票雖然在鬼市價格很高,但在正規市場上,它就是吃飯以及買部分東西時必須要掏的,沒有一個固定價格。
城裡人每個月可以得到的糧票斤數都是固定的,特彆困難的那幾年,當時是直接把糧票發到個人手中,憑票去糧站買糧。
這幾年國內的糧食產量提高了許多,買糧就又變回原來那樣,憑糧本去糧站買糧食。
吃商品糧的城裡人,每個人每個月的糧食份額都是固定的。
特殊重體力勞動者,每個月的定量糧不超過六十斤,是所有人群中最多的。
但他們所從事的工作也是最危險的,甚至還需要麵對有毒有害物質,對身體造成莫大的傷害。
接下來就是重體力勞動者,他們每個月的定量糧不超過五十斤。
然後是輕體力勞動者,就是一般工廠裡的工人,像儀器廠的普通工人,每個月不超過四十斤。
而在機關團體以及商店營業員還有其他腦力勞動者,則是不超過三十二斤。
宋永安和餘新梅都屬於這個檔次,而李言誠現在所在的社會局和金智海在的公安局,都被歸到了輕體力勞動者那個序列內,他倆現在每個月可以買三十五斤的定量糧。
最後還有各個年齡段的學生,沒有工作的居民,以及不同歲數的兒童,都有明確區分。
通過正規渠道買糧,就隻能是拿著糧本去糧站買,還不是說你想買什麼就可以買什麼。
規定的份額內,隻可以買百分之三十的細糧,其他百分之七十都是粗糧。
所以像在北方以麵食為主的地方,老百姓買回來白麵以後都舍不得吃,要攢著。
攢起來乾嘛呢?等到過年的時候包餃子吃。
北方人,平時可以過的摳搜一些,但過年那頓餃子幾乎是家家必不可少的,哪怕沒有肉,包一頓素餃子都可以,這時候白麵就非常重要了。
都是用糧本買糧,市場上的糧票又是怎麼來的呢?
可以去糧站換。
隻要你願意,可以拿著自己的糧本去糧站,把上麵這個月的定量糧全部換成糧票都可以。
市場上流通的糧票就是這樣來的。
這種情況下換出來的糧票隻會是本埠的,如果想換全國糧票,那就必須單位開介紹信,要注明換糧票的人是去外地出差,出差幾天,糧站的工作人員會給估算一下看需要多少,這樣才能換出來全國糧票。
正是因為全國糧票比較難換到,所以在鬼市的價格才貴。
很多普通老百姓,在糧票流通的幾十年裡可能都沒見過全國糧票到底長啥樣,因為真的不需要。
吭哧吭哧的將一根油條吃下肚,又喝了兩口豆漿後,宋永安這才開口說話。
“伱準備怎麼做?我動手的話明顯不太現實。”
見宋永安沒有否定自己的提議,一直黑著臉的餘新梅,臉色終於好看了一點。
“我自己動手就可以,但是我們要怎麼離開,你應該很清楚,我這裡一動手,意味著你的任務就徹底失敗了,而我們要做的是馬上離開京市。”
餘新梅的回歸理智,讓宋永安稍稍鬆了口氣。
對他來說,任務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女人會不管不顧。
“彆著急,你先吃飯,讓我再想想。”
“好”
又夾起一根油條咬了一口後,宋永安無意間轉頭看向了飯店窗外,就這隨意的一眼,馬路對麵兩個正在說話的男青年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兩個看上去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一個騎在自行車上,一跳腿撐著地,另一個站在旁邊,倆人正在說著什麼。
看上去就像是上班路上碰到了熟人,見時間還早,所以停下來閒聊幾句。
可宋永安敢用他的腦袋打包票,那個沒有騎自行車,站在那裡的年輕男人,他剛才在城東區過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見過。
他對自己的眼力以及記憶力非常自信。
每周二四六從陽朝蹬著自行車來澱海,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兩年多了。
兩年多了,他從未見過這個年輕男子,今天就這麼突兀的出現,這讓他馬上就明白了自己目前的處境。
暴露了!一定是暴露了。
乾這行這麼多年,對這一天的來臨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可當真的來臨後,他還是感覺到一陣氣悶。
可到底是怎麼暴露的?
李言誠的樣貌很突然的就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應該沒錯,那個大夫那天肯定是看出來什麼了。
對,一定是他和餘新梅的關係引起了人家的注意。
依然這樣了,他絕不會還抱有什麼幻想。
“新梅”
“嗯?”
“我們暴露了,你想殺蔡少成的願望暫時可能實現不了了。”
“你……你說什麼?”剛咬了一口油條的餘新梅被宋永安的話給駭了一跳,嘴巴都合不攏了,剛剛咬進嘴裡的油條也掉進了桌上的豆漿碗裡。
“彆轉頭亂看,更彆大驚小怪,外邊有人正注意我們這邊呢。”
“那要怎麼辦?是不是要躲起來啊?是不是沒辦法幫我了啊?你想了半天就想了個這主意?”
跟宋永安在一起四年了,餘新梅以為這家夥是不想幫自己除掉蔡少成故意這樣說呢,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離開京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過我需要先回去取東西,錢、糧票,還有咱們新的身份證明以及介紹信。”
!!!
看著宋永安那不似作偽的凝重神色,餘新梅手下的動作微微一頓。
“老宋,你說真的?”
“廢話不是,我會拿這種事情跟你開玩笑嗎?”
這一刻,餘新梅就算心機再深沉,這兩年變得再壞,再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還是感到了害怕。
而且因為緊張,原本還有些黑的臉瞬間也變得煞白,說話都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老……老宋,你……你不會……不會丟下我一個人跑吧?”
“我如果想丟下你不管,就不會告訴你,吃完飯我偷偷走不就行了。”
宋永安有點後悔,他高估了這個女人的心裡素質,她現在這副模樣,彆人一看就知道有問題。
應該不告訴她,自己回去收拾好東西再過來接她離開才是。
沒錯,他真的沒打算自己一個人走。
有個女人跟在身邊,有時候做很多事情真的會方便許多。
所以,在沒有到走投無路之際,逃亡的路上他不會拋下餘新梅不管。
“新梅”
“啊?”
聽到宋永安叫她,原本以為緊張眼睛都不知道該看哪裡的餘新梅看向了他。
“聽我說,首先,我不會丟下你不管,我一定會帶你離開京市,而且你可以放心,對於咱們怎麼離開這裡,我早就有完全的準備。
其次,你現在必須要努力平靜自己,你這幅模樣,彆人一看就知道肯定有事兒。
最後,跟著我一起深呼吸,呼……吸……呼……吸……”
眼見餘新梅的臉色漸漸變得正常起來,眼中的慌亂之色也逐漸消失,宋永安內心裡鬆了口氣。
必須要穩住這個女人,千萬不能流露出任何異樣的神色,否則一旦被盯梢的人看出來不對勁,那他們才是真的完蛋了。
吃早飯的時間是有限的,他不可能和餘新梅一直坐在飯店裡。
接下來他快速的講出了自己的初步計劃。
“新梅你仔細聽好我接下來的話,等會兒吃完飯出去一直到回到醫院,這一路上你必須保持和之前沒有任何區彆,你不用刻意去做什麼,就像往常一樣沿著路邊走回去,看到熟人該聊天就聊天,千萬不要露出任何異樣的神色。
回到醫院以後,該接待病人就接待病人,該串門就串門,等中午吃完飯你回住的地方休息,在屋裡把你的內衣往身上多套兩件,但也彆顯得太臃腫,其他任何東西不用帶。
然後你就去你們宿舍區東北角那個公共廁所,記住,是東北角那個,趁廁所沒人的時候,從廁所後牆翻出去。
那後邊是拆遷廢墟,三月中旬我帶你去過那裡,記著沒?”
見餘新梅點頭,宋永安又接著說道:“走出那片廢墟,從西邊那條路出去,然後就在路口等我,你必須趕一點鐘之前到那裡,不要太早,聽清楚我說的話沒?”
“聽……聽清楚了。”
“來,你給我複述一遍。”
……
聽到餘新梅將自己剛才說的內容完成的複述了一遍後,宋永安麵露欣賞之色的點點頭。
可以緊張,可以害怕,但不能慌亂,要做到臨危不亂,這就是他喜歡餘新梅的地方。
“新梅,蔡少成羞辱你的仇,我一定會替你報,你放心,等會兒我就會給暴風留言,請他在實施破壞計劃的時候順便幫你把蔡少成收拾了。”
宋永安能直接和執行另一個任務的人聯係,這是誰都沒想到的。
因為根據現有資料,以及之前抓獲的那些人的口供來分析,所有潛伏下來的人,小組與小組之間根本就沒有橫向聯係,也沒有統屬關係,可以說是互不知道對方的存在。
即便知道肯定還有其他人存在,但也不清楚對方要執行什麼任務,更不可能知道對方具體是誰。
而宋永安原本也不知道,除了餘新梅是他自己吸收的之外,京市的其他人他是真的一概不知,也從未參與過任何跟彆的小組有交叉的任務。
這次搞儀器廠的特殊項目資料還是第一次。
也正是因為是第一次,他在接到任務後,利用約定好的方法聯係了他那個上線,讓他想辦法給自己搞到實施破壞任務的那個人的信息。
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
鑒於他一直良好的任務完成率以及自身的安全係數,他的上線違規將那個代號為暴風的人的聯係方法交給了他。
雖然現在不知道社會局究竟掌握了多少信息,但未雨綢繆,他必須要留言提醒一下那個代號為暴風的人,順便請他幫自己將蔡少成除去。
宋永安的話讓餘新梅眼中閃過了一抹感激,她沒想到,都這樣了,這個男人竟然還再想著要為自己報仇,如果不是場合不對,她真想撲到他的懷裡。
老宋同誌也是沒辦法啊。
說他是畫大餅也好還是怎麼著也罷,他都要先穩住餘新梅,逃亡的路上,這個女人必須得跟他一條心才行,否則極其容易出問題。
……
五分鐘後,二人一起走出飯店。
在門口分彆,宋永安打開車鎖,騎上車子揚長而去,餘新梅則順著路邊往醫院方向走去,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樣。
回去的路上,為了證實自己的判斷,宋永安特意停下車子走進路邊剛開門的百貨商店,頂著營業員的白眼買了一包煙。
從商店出來後,趁著點煙的工夫,他貌似不經意的掃視了一圈。
果然,剛才他在飯店吃飯時,看到的那個在馬路對麵坐在自行車上的年輕男子,就在他後邊不遠處正悠哉悠哉的蹬著車子。
這讓他更加確定自己的判斷沒錯。
唉……
老宋在心底默默地歎了口氣,這一天到底還是來了。
二十年的悠閒生活到此結束,雖然他早就安排好了自己的逃亡之路,但未來究竟是什麼樣,他自己心中也沒底。
在這裡生活了這麼久,雖然物質匱乏,並且缺少娛樂活動,但他早已習慣了這一切,現在馬上就要打破這些,他的內心裡其實充滿了彷徨與迷茫。
他迷茫,餘新梅更不安。
回到診室後,當自己一個人獨處時,她心中已充滿了懊悔。
她想到了自己爹娘,想到了那個疼愛她的丈夫,是她的不安分打碎了自己曾經幸福的生活。
很快,她又甩甩頭將這一切拋之腦後,開弓沒有回頭箭,她現在已彆無選擇。
……
四月一號中午十一點,李言誠和蘇孝同二人連飯都沒吃,便乘坐秦省省局給派的車,前往羅家目前所在的縣城。
他們不能在秦省多待,家裡的工作還多著呢,必須儘快趕回去,要去看羅家隻能抓緊一切時間,如果有可能,今晚他們就要乘車離開這裡,踏上返回京市的列車。
司機認識路,倒是不用他們多操心,一個多小時後,他們就已經抵達了渭北縣林機廠廠區大門口。
這會兒剛好是下班時間,好一通打聽,他們才找到羅家目前暫住的小院。
羅家居住的小院裡都是平房,總共住了五家,全部是林機廠職工。
他家八口人擠在二十多平,還沒有李言誠那間主屋大的房間裡,委實是有些憋屈了。
目前羅家是羅揚的老婆孫藝晴和羅婷二人沒有工作,負責在家帶孩子,羅老爺子和老太太以及羅揚還有羅婷的丈夫四人在廠裡上班。
四個人掙工資養活八個人,不對,是九個人,還有在農村的羅敏呢,如果按照以前他們各自的工資等級來說的話,那絕對是頂好的。
可現在他們四個人都是最低的那個級彆。
羅老爺子是最低級彆的辦事員,每個月的工資僅僅隻有二十三塊錢,老太太在廠職工醫院上班,領的是衛生技術人員的工資,但同樣是最低一級,二十八元。
羅揚和他妹夫郭鬆山都是一級工,三十五塊五,反而是四人中最高的了。
四個人月總收入一百二十二元,這些錢需要養活九口人,平均每個人每月是不到十四塊錢。
肯定夠用,相比起其他雙職工家庭的日子也肯定是緊緊巴巴。
現在他們家麵臨的問題並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房子,八口人擠在不到三十平的房間裡,還有兒子兒媳女兒女婿,現在天氣涼還能稍微好點,等到了夏天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羅家幾口人中午剛吃完飯,孫藝晴和大姑子二人正在院子裡的水池台洗碗筷,聽到院外傳來一陣汽車聲,又好像有人在詢問什麼,二人同時抬頭看了眼院子大門,什麼都沒看到,就沒再管,一邊說著孩子的事情,一邊繼續洗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