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坼在馬下,視野不夠開闊,踮了踮腳,才看清楚宋紓餘。然而,就隻是驚鴻一瞥,便驚得他目瞪口呆!
囚服在身,墨發淩亂,臉色蒼白,眼窩凹陷,眼下青黑,整個人憔悴不堪,仿佛受了天大的苦楚!
這……這與他昨日所見之矜貴俊美的宋紓餘大相徑庭!
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一陣風吹來,宋紓餘一縷鬢發隨風而起,殷紅色的血跡印在他額角,教人心上一悸!
沈坼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不由分說地看向穆青澄,想要揭穿宋紓餘的偽裝,“你彆被他迷惑了,他肯定化了戰損妝……”
穆青澄掀了掀眸子,隻是一眼,便令沈坼自覺的閉上了嘴巴。
她隻字未言,但她的眼神,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她不僅相信了宋紓餘的淒慘,而且產生了憤怒和心疼的情緒!
沈坼低頭看向自己,同樣是故意賣慘,他全力保護了臉,可宋紓餘反其道而行之,全身完好,偏偏在臉上下了功夫,從而觸發了穆青澄的保護欲!
想明白了這一點,沈坼不禁懊悔連連,又氣又恨,宋紓餘真是端得正室的身份,妾氏的手段,勾欄的作派啊!
以免他東施效顰,引來宋紓餘的嘲笑,沈坼連忙手動清理喜服上的臟物,讓自己儘量看起來不像個笑話。
穆青澄足夠冷靜,她的目光在宋紓餘身上並未停留太久,表情也沒有半分異常。
她從容下馬,喜婆將綁著大花的喜綢兩端分彆交給她和沈坼,並提醒她,“請新嫁娘蓋上蓋頭。”
蓋頭已經被穆青澄捏成了皺巴巴的一團,她隨便抻了抻,蓋在頭頂。
見他們準備就緒,喜婆綻出滿臉笑容,揚起紅手帕,攙上穆青澄,高聲喊道:“新人入喜堂——”
沈坼定了定神,執喜綢,領著新嫁娘走向紅毯鋪就的台階,登上喜堂!
而從始至終,宋紓餘眼眸淡漠無神,像是被人操控失了魂魄,又像是心如死灰絕望至斯,沒了半點漣漪。
公堂上,秦鬆陽拍下驚堂木,厲聲喝道:“嫌犯宋紓餘,酒壇藏屍一案,你可認罪?”
“不認。”
宋紓餘語氣不鹹不淡,平靜異常,“本官好端端的參加個宴會,卻被指認為殺人凶手,還被下獄三日,折磨成這般,本官的冤屈,又與何人說?”
聞言,台下的百姓,立時激動起來!
宋紓餘雖然上任不足一年,但他的官聲和威信,卻是有口皆碑,人人稱讚。
而民意,就是最大的鬥爭籌碼!
果不其然,皇帝將百姓的反應看在眼裡,厲目一沉,“秦尚書,這是怎麼回事兒?宋紓餘官身未廢,罪名未定,你刑部豈敢動他?”
秦鬆陽大驚,連忙步出公案,跪地陳情,“啟稟皇上,宋大人自入了刑部大牢,臣謹遵律法,從未刑訊逼供、苛待用度,請皇上明察!”
聞言,皇帝當即生了怒意,“你當朕眼瞎嗎?宋卿是配合調查,並非罪臣,何故身著囚服,頭上有傷?”
秦鬆陽遲疑不決,他昨夜才見過宋紓餘,穿著入獄時的官服,吃著鱸魚、燕窩,喝著桃花醉,全身上下安然無恙。所以今日乍見宋紓餘,他也被嚇了一大跳,不明就裡。
但看眼下的形勢,他隱隱明白宋紓餘葫蘆裡賣得藥是什麼了,隻不過,若從他的口中說出去,秦家滿門的性命,便都懸在了刀尖上!
好在,宋紓餘及時開了口,“皇上,此事與秦尚書無關!”
皇帝下頷微微一抬,“說下去!”
“自微臣下了獄,秦公公總是奉太後娘娘的懿旨來探望微臣,這探望的次數多了,微臣就成了如今這幅模樣。”語到中途,宋紓餘看了一眼太後,又飛快的低下頭去,語氣惶惶道,“幸虧隻有三日的牢獄,若再多上幾日,怕是皇上再也見不到微臣了。”
太後神情一滯,來不及分辨,便聽得百姓唏噓,起了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