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舉牌，無人出價。
隻有舞台上那個拍賣師還在走來走去一邊流汗一邊愈發聲情並茂地講述不死妖的履曆有多麼輝煌。
可以他逐漸破音的語調、因窘迫而發紅的臉龐，還有頻頻望向下方的慌張視線來看——他也隻是在進行一場滑稽的表演罷了。
這場表演在他因為頻頻下望而狠狠摔了一跤的瞬間達到了高潮。
台下爆發出哄堂大笑。
拍賣師慌張起身卻又趔趄了好幾下，於是笑聲更大了。
“搞什麼？”
“沒得到想要的結果著急了吧？他一直在看不死妖呢。”
“等著指示？但都現在了還能指示什麼？難不成站起來義憤填膺說不是自己定的價，她是被陷害了？哈哈哈哈……”
“大膽！總有刁民要害朕不是正常的嗎？！”
“哈哈哈哈哈哈……”
——
“不死妖”已經完全鎮靜下來了。
不巧她自己是拍賣行的老板，因此看到現在，她已經完全明白背後人到底想做什麼。
——流拍。
當拍賣品的定價過高的時候，無人舉牌，東西就會流拍。
這樣一來，《群星》不但失去了被競到最高價的機會，甚至極有可能會因為這場鬨劇而貶值。
如此一來，想要得到《群星》版權的人，就可以重新以上位者的身份高高在上和不死妖重新談判。
而不是任由《群星》和不死妖被這場拍賣會繼續抬高身價。
可她也有不明白的地方——在這種場合裡讓《群星》和不死妖變成笑話，難道不會讓他們的投資也變得不值嗎？損害不死妖原本金光閃閃的名譽，難道不是也在同時損害他們自己未來的大項目？
“真是可惜了。”
——一個悠然含笑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雖然極力掩飾，其中的得意卻還是入耳了然。
“本來都下定決心一定要舉牌到底的，可惜這個定價，實在是讓我也不太敢出手——不死妖小友，你是真的認為自己的作品值五十億嗎？”
“不死妖”微微皺眉，正要繼續無視，卻突然耳朵一動。
她抬頭直視舞台上那個陳列櫃，淡淡的聲音從麵具下傳出來：“你要問我的話，我的作品自然是無價的。”
“彆說五十億，就是一百億我也敢賣。”
……
年輕漫畫家的語氣、姿態、背影，無一不展示著她絕對的傲慢與不可一世，仿佛生來就是個不懂“謙卑”為何物的人。
即便是遇上這種全場嘲諷的情況，她也絲毫沒有覺得窘迫或抓狂。
溫榮嘴角極輕地抽了一下，片刻後輕描淡寫：“年輕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但吃點教訓大概就能懂了，世界沒你們想的那麼容易——就像現在，彆說一百億，你恐怕再把定價改成十億都沒人會買你的漫畫了——不過，如果你誠心的話，我們之後倒可以再商量商量，討論討論，一定能討論出一個最合理的價格。”
“是嗎？”
“……”她居然還敢回嘴，本像見好就收的中年男人不由自主就跟了下去，他輕輕搖頭，笑著說，“你年紀太小，看過的世界也太窄了，以為會畫畫就了不起，被人吹捧幾句就了不起，以為有點技能在身全世界就會圍著你轉，殊不知這個世界多的是會畫畫的人，那麼多窮困潦倒的藝術家，他們是沒你會畫畫嗎？不過是沒你運氣好，但你卻把自己的這點運氣當成實力，把靠運氣賺到的錢當成靠能力賺到的——如果你低調一點或許還能有個好結果，可你卻完全相反，所以老天才會收走你的運氣啊。”
他像是為晚輩感到可惜似的，長歎一口氣道：“等到運氣被全部收走的時候，你才會發現，你原來什麼都不是。”
“……”
·
黑暗中。
最後一排的貴客在麵具下齜牙笑開了。
她輕聲道：“笑。”
·
“噗——”
3號方才還震驚到無話可說的心情一下就隨著這一個字改變了。
她當真笑起來。
一開始還強忍著，後來就有點憋不住，笑得渾身都在抖。
黑暗中有隱約瞧見的，忍不住暗中交流：“你們看第一排，不死妖是受不住打擊哭了？”
“有可能……”
·
可他們不知道，實際情況正好相反。
“不死妖”忍著笑，再度張口時，發言便愈發顯得情不自禁：“會坐在這裡當客人的人……噗……居然跟我談起了什麼運氣和實力噗——”
她努力壓住笑意，往側後方一靠，同時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難道你也是個沒爹沒媽的孤兒？”
溫榮險些徑直掀了椅子站起身來。
但最後他還是忍住了，咬牙切齒道：“不死妖小姐恐怕是打擊太大所以失心瘋了，連最基本的教養都沒有。”
“什麼？我不是在單純的提問嗎？你不是孤兒為什麼要跟我論運氣？還是說你有一個纏綿病榻的媽和酗酒欠債的爸？你們家需要你賣血賣腎打工養家？還是說你就像我身邊這位朋友一樣身有殘缺但身殘誌堅靠自己奮鬥來到了這場拍賣會？……”
溫榮有心想打斷駁斥，可不死妖也不知哪來的肺活量，說話跟機關槍似的根本不給人打斷的機會：“如果一切都不是，如果一切正相反，你不但父母雙全並且家境極好從出生就具備了來這種拍賣會的資格，那你覺得你至今擁有的一切靠的是運氣還是實力？”
她驚訝地倒抽一口冷氣，即便如此也還是語速很快：“你不會擁有這一切還覺得自己都是靠實力吧我的天哪，那恐怕上天收走你全部運氣的時候你將會比我深刻千倍萬倍的明白你這大半輩子才真的是——除了運氣，什麼都沒有。”
幾秒的停頓，她突然收起所有情緒，平鋪直敘道：“如果以上都不是，那就當我沒說。”
滿場嘈雜中，這兩排突然變成了真空地帶，甚至連人的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好一會兒後，秦悟才摸了摸耳朵感歎道：“想不到不死妖大大居然是這種類型。”
後排的溫榮整個浸在黑暗裡，隻看得見微微發抖的身軀。
此時溫璨突然轉頭看向了不死妖，平平問道：“你定的價不是五十億？”
“……”
“不死妖”剛剛狠狠爽了一把，正要趁著餘熱再懟一把，卻剛一張口就變了個調：“是啊。”
接著，她甚至還僵硬地放輕了語氣：“我定的一塊錢。”
一旁的秦悟誇張地抽了口氣：“天哪，是誰在害不死妖大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