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師暫時消失，代表著拍賣會進入下半場。
聚光燈全部回歸舞台，再收束成極黯淡的一盞，渲染著空蕩蕩的舞台。
而除了舞台之外的其他地方，全部陷入僅剩輪廓的黑暗。
偌大的場地裡暖氣開得很足，熱得一些穿了外衣的客人都不約而同脫掉了昂貴華麗的外套。
傭人在摸黑為他們服務，領著有需要的客人安全去往衛生間再回來。
期間有人想要悄悄摸到第一排找傳聞中的不死妖簽名，卻被傭人擋住了。
“先生說，要簽名等舞會。”
於是那人隻好悻悻離開，走之前還不忘朝3號比心。
3號：……
“不死妖小姐真是好高的人氣。”
秦悟在笑。
“不死妖”恍若未聞。
倒是身後陡然傳來一聲平靜的附和：“是啊。”
“……”
儺麵下的眼睛往後倏忽一瞥。
黑暗之中隱隱可見那個老男人的身影輪廓。
他依舊是端坐在椅子上的優雅姿勢，語氣甚至帶了點笑意：“年紀輕輕便有這麼高的人氣，恃才傲物一點也是應該的。”
3號：“……”
滿場各說各話的喧嘩裡，唯獨這一小片區域安靜得有些詭異。
方才被3號“yue”的時候沒有任何反應的大度長輩，此時再以如此寬容的語氣開口，仿佛正體現出年長者的風度和年輕人的過分失禮。
而這還沒有結束，溫榮又接著說話了。
“方才的些許誤會希望不死妖小友不要介懷，要知道我對你的作品可是非常看好的，之後我們說不定還要合作呢，就當是不打不相識了。”
“……”
3號這次回過頭去，透過儺麵仔細看了眼側後方的這個老男人——雖然什麼也看不清，但她能感覺到這人正在溫和的微笑。
什麼情況？這人就是提前知道消息所以衝著《群星》來的誰家老板？那看他這態度……
像是在對她示好一般，老男人還傾身稍微湊近了點，壓低音量發出了更親切的聲音：“我可是準備好了最高級彆的誠意，就等著你的拍賣品了——你一定會滿意的。”
——這真的是衝著《群星》來的？而且這麼成竹在胸，豈不是說明他準備好了大出血？
3號有些糊塗了。
但耳機裡隻傳來一聲似有若無的笑，聽起來涼涼的帶些嘲諷。
可她什麼都沒說，隻有靜靜的呼吸聲。
於是繼續遵照“無視”原則，3號收回視線坐正身體，不發一語。
沒得到回應的溫榮臉色僵了一秒，卻很快被更深的笑容掩蓋。
……
後半場開始後，就再也沒有什麼值得爭搶的競品了，眾人不鹹不淡地舉牌，倒是拍賣師依舊還是很敬業，全程慷慨激昂唾沫橫飛。
時間流逝，很快來到了壓軸品出場的時刻。
燈光暗淡，空無一人的舞台。
長時間的沉默讓台下的人又開始交頭接耳。
約莫五分鐘之後，拍賣師才走上了舞台。
可很快，就有人察覺到了不對。
“是不是換人了？”
“是吧？剛才那個沒這麼高這麼瘦。”
“但也不是朱薔薇啊，朱薔薇真沒來？”
“剛才那個不是朱薔薇的左右手嗎？現在這個又是誰？她又招新人了？”
“不知道……看看吧。”
·
“大家好，我的同事因為方才為各位貴客付出了太多熱情，現在有點缺氧所以暫時休息去了，所以最後一件拍賣品，就由我來介紹給大家。”
·
標準的普通話。
一排的秦悟微微一頓，垂眼抬眼之間，視線一轉，側頭看向了身後溫榮所在的方向。
場地黑暗，溫榮整個人都沉浸在陰影裡，僅能看見後靠而坐的輪廓。
但他能察覺到秦悟的動作，可他沒有意外也沒有驚慌，反而悠然從容地翹起了二郎腿。
這場黑暗中其實根本就不成功的對視僅僅是很短的一個瞬間，除了坐在溫榮旁邊地秦夫人似有所覺外，無人在意。
一瞬之後，秦悟已經轉回了頭，但黑暗中他的唇角已經拉平了，又在下一刻危險的勾起來。
“在我的地盤上自作主張，哈哈……”
聽到點聲音的3號轉頭看向他，好似在問“你在說什麼”。
秦悟對她一笑：“沒什麼，想到個笑話。”
3號：……
此時，台上新的拍賣師已經完成了自我介紹以及用逗趣的方法來吸引觀眾注意力的流程。
他終於開始正式介紹拍賣品了。
·
“事實上，在場的許多貴客，肯定都是隱約知道這個消息，甚至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來的。還有一部分人，大約還心有懷疑，隻是抱著‘寧可信其有也不能錯過’的心也趕來捧場了。”
“而現在，我要告訴你們——不用懷疑，你們所等待，所猜測的那個可能，是切切實實的——因為你們已經看到了！就在前不久，出現在舞台上和原野先生對弈並打敗原野先生的3號客人！正是我們的不死妖小姐！！”
啪——
幾盞聚光燈同時亮起，啪地打在了第一排3號的位置，瞬間照亮了她那誇張詭譎卻格外漂亮的儺麵——隻是燈光太強烈，把麵具上的色彩都變得蒼白了。
不僅如此，不知何時那塊用來投影的幕布又落了下來，此時正原原本本地放大著那張麵具，也隱隱可見麵具下那雙震動的眼睛。
·
震動——當然了。
接這個活兒的時候她可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出！這也太尷尬了！！
最重要的是，台上那個人是誰？她怎麼不知道他們拍賣行來了這麼個新人？葉十一到底是知情的還是要被人整了？或者是誰在故意向不死妖獻殷情才安排了這麼一出？
不管怎麼樣，承擔這份痛苦的人可是她！
3號已經開始在心裡罵爹了。
可耳機裡還是一片沉默，她隻能硬著頭皮繼續保持冷漠冷靜一動不動的姿態。
而拍賣師慷慨激昂的演說居然還沒有結束。
·
“要說不死妖是誰？當然了，我在這裡問出這個問題簡直就是多餘，是荒誕，全國沒有人……或者說至少在場的貴客之中，絕對沒有人會不知道她是誰！”
“從六歲就開始創作童話集，未到成年便已經有了無數經典作品，被翻譯成各國版本運往全世界——她的故事，溫暖的不僅是孩子們的童年，更是成年人的避風港！”
“隻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突然在出版界消失了，這些年裡，不知有多少人在網絡，在現實，在日記本裡想念她——終於，就在今年，她重新出現了！”
“帶著她嶄新的作品重新開始，也是重磅回歸！我相信所有會上網的人都不會不知道！因為她的新作品幾乎每周都會掛在熱搜上，引起成千上萬的討論！”
“在重新閱讀到她作品的時刻，在為了她的新作而和許久不來往的朋友熱烈討論的時刻……所有人都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童年——”
拍賣師在台上昂首展開雙臂，又低頭擁抱自己，仿佛已深深沉醉在看不見的畫作中。
仿佛一個滿心熱忱揮灑汗水的絕世演員。
而台下，所有人寂靜一片。
即便是不死妖的死忠粉，也感覺到了一股莫名的羞恥。
第一排，3號已經完成了從內心狂叫腳趾扣地，到心如死灰麻木不仁的快速蛻變了。
工傷。
她心想。
這絕對是工傷。
要找葉十一付我精神損失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