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站在馬桶上。
光線照不進隔間,她整個人都浸在青苔與塵埃遍布的陰影裡。
按理說這個角度是看不清她的臉的,可來人卻莫名地怔在那裡,恍惚以為自己看到了七年前的葉十一。
那個古怪而冷漠,永遠都在秦悟身後對他們視而不見的漂亮的寄居者。
好幾秒她才因為對方一個挑眉的動作而回過神來,立刻哼哧哼哧喊道:“你這是在乾什麼?我聽說你來回憶過往了?原來過去那麼高不可攀不屑一顧的葉十一,其實背地裡喜歡待在廁所踩馬桶?”
葉空神色不動地俯視她,問,“你誰?”
“……”年紀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女立刻肉眼可見的紅溫起來,一張白皙的臉險些要漲成一顆大番茄:“我是謝青!謝青!”
“哦~”葉空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就是那個自告奮勇要跟我下棋,結果不到十分鐘就輸了的謝青啊。”
“……”
看表情謝青應該很想直接捂臉大哭逃跑,但她不知為何還是死死釘在原地,咬牙切齒,兩眼泛著屈辱的淚光,狠狠瞪著葉十一:“我們在玉洲明明見過麵,你是不是裝的?”
“啊?我們還在玉洲見過?”
葉空淡淡的,從馬桶上輕巧地跳下來——鞋底在地麵滑了一下,她身體一歪,千鈞一發之際謝青竟然睜大眼睛下意識上前扶住了她。
還是邁開弓步雙手並用握住她肩膀的姿勢。
謝青:……
葉空:……
葉空緩緩抬頭,近距離注視她的眼睛。
而謝青看起來比她更懵逼,仿佛這個動作並不經由她大腦控製,而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後,她立刻觸電般猛地鬆開了手,人也往後猛彈:“你這麼大的人了怎麼站都站不穩?哦對了你運動神經不行是吧?當年在南港就聽說你多次嘗試練武結果全都失敗的故事,哈哈哈!”
“……”
本來還想說句謝謝的葉空沉默了,一邊走出隔間越過她往外去,一邊淡淡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隻是來看熱鬨的——拍賣會很快就要開始了。”
聞言葉空腳步一頓,突然道:“你知道秦悟在哪嗎?”
“你要見秦悟?”
謝青看了她一眼,“你這次願意來南港,是不是說明你以後都會和秦家正常往來了?畢竟當年秦悟和我姑姑都對你夠好的,哼,你個不識好歹的白眼狼。”
“對對對,我就是白眼狼,所以誰知道呢?我這次來,到底是來和他們正常來往的,還是來放第二把火的。”
謝青一臉震驚地看她:“你不是認真的吧?”
葉空笑了一下,轉頭掃過那麵蛛網密布的鏡子,走出了這個小木屋。
謝青一邊急急跟上去一邊左右繞行的追問:“你不是真的想那麼乾吧?會被抓起來的!你……”
·
“葉空要見你。”
朱賀俯身低聲在秦悟耳後道。
原本正在和客人閒聊的秦悟神情一頓,側頭看向他。
“我已經把人帶去了11號茶室。”
秦悟略一點頭表示讚許,轉頭又對幾個客人說了幾句,才站起身來表示自己有點事要處理。
“阿悟這次回來,倒像是穩重了不少。”
有熟識的叔伯笑著調侃。
秦悟一邊扣衣服,一邊吊兒郎當一笑:“我就當您是在誇我了。”
“得,看他的表情,還是那個阿悟。”
秦悟微微垂頸作為道彆,轉身時笑意已經從他臉上褪去。
“老不死的。”
在朱賀的跟隨下他大步走出了會客室,踏入走廊時腳步更加變快了不少,路過一些打招呼的客人甚至理都不理。
“她主動要見我的?”
“是,謝青帶著她來的。”
“謝青?”
“謝家兄妹都來了,他們先去見了老太太,是太太告訴他們的。”
“葉空讓她跟著?”
“跟到11號茶室葉小姐就三言兩語把她趕走了。”
秦悟饒有趣味道:“她說了什麼?”
“說七年前沒看出來謝青對她這麼崇拜,早知如此就早些收她當跟屁蟲了,說她看起來是天生的跟屁蟲。”
秦悟哈哈一笑,他想象出謝青氣急敗壞漲紅臉跑掉的模樣,有自言自語道:“其實她說得沒錯——當年那些見過她的人,有幾個不想接近她呢?隻是不敢,也不得其法而已。”
這麼說著,腳下又已經轉過了一個拐角。
但他突然在這裡停下來,朱賀險些越過他去,轉頭奇怪道:“怎麼了先生?”
“你看……”秦悟抬頭看他,突然展開手臂,低頭俯視自己,“我這麼穿,好看嗎?”
“……………………………………………………………………………………………………………………”
地動山搖的表情都不足以表現朱賀這一瞬的震驚。
如果不是怕對方送他歸西,他簡直都想去探一探他是不是發燒了,或者問一句“你真的是秦悟嗎?”
據他來看,秦悟此生從沒有為自己的形象有過哪怕一秒的擔心或懷疑——倒不是自信長得夠帥,而是他不在乎。
他是那種信奉權利和地位才是一切的人。
曾有許多選美小姐對他投懷送抱,叱吒南港甚至全國影壇的明星也不少,那種業內傳聞拒絕了無數金主,誰拿下誰就有本事的高嶺之花也不是沒有,可他卻連多看一眼都沒興趣,甚至乾出過往爬床美人頭上澆水這種令人發指的動作——就好像他的眼睛看到的不是美麗非凡的皮肉,而是人家白森森的骨頭一樣。
但朱賀也見過他對體重超過一百五,長相不說醜陋但絕對稱得上下遊的中年女人言笑晏晏、談天說地好不快活的樣子——因為那個女人是某食品公司的ceo,和秦氏有合作,而那女人本身能力很強,所以秦悟甚至至今都還在和她來往,和人處得跟朋友似的。
朱賀以為像秦悟這樣看人隻看骨頭和能力地位的人,絕不可能會有擔心自己衣著外形的一天。
直到此刻——
他震驚懵逼的眼神對上了秦悟微微眯起的眼,就如一盆冰水迎頭澆下,朱賀即刻垂下頭道:“好看,非常優雅貴氣。”
他能感覺到秦悟的目光正涼涼地落在他身上,於是身體愈發緊繃起來。
卻聽到一聲輕笑。
“緊張什麼?”
秦悟放下手往前走去,“你可是我花了大力氣培養的生活助理,秦家以後的總管家——戰戰兢兢的像什麼樣子?還怕我給你兩下不成?”
“不,這隻是我的禮節。”
“最好是。”
兩人在走廊上一前一後地走著。
秦悟似笑非笑道:“大膽一點,你可是我珍貴的血袋,雖然葉空回來了,但我以後不會抽她哪怕一絲血,所以我必須得保證你的安全,甚至還得保證你活得舒心。”
“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能成為兄弟也說不定呢。”
朱賀平靜的低頭:“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