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要在醫院待多久？”
安靜乾淨的病房走廊裡，燈光照亮兩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曲媽媽一邊時不時打量身後不遠處的病房門，一邊小聲和麵前這個一身護士裝扮的保鏢小聲說話。
“這個不好說啊，老板也沒有準確的交代，隻讓我們一直守在這裡。”
那個穿著護士裝，卻長了一張惡霸臉的男人，正是葉空請來的保鏢頭子，如果細看的話，會發現走廊的其他角落：如長椅上披衣靠著的病人，電梯邊等待的常服家屬，還有正在廁所門口進進出出的保潔，其實都是那天陪葉空去闖溫家的專業保鏢。
“不過，”保鏢頭子推了推用來降低存在感的眼鏡，道，“老板也說了，如果你們要回去，我們就再多抽調一些人去你們家附近守著就好了——畢竟住宅不比醫院安全。”
“那是不是你老板身邊的人就得少幾個了？”
“是。”
“那還是算了，我繼續住著吧，反正骨折也要養好長一段時間呢。”
曲媽媽歎了口氣：“那孩子……雖然還沒正式見麵，卻已經犟得讓我大開眼界了。”
保鏢聳了聳肩：“我是不會說老板壞話的。”
“我也沒有說她壞話，你可彆亂傳！”曲媽媽趕緊道，“我這是誇她呢，年紀這麼小，卻已經這麼冷靜這麼能拿主意了，不像我家阿霧，還在賭氣呢。”
保鏢並不附和這些話，隻問道：“您出來這麼久，曲霧小姐不會懷疑嗎？”
“她巴不得我晚點回去。”曲媽媽道，“今天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一直皺著眉頭上網，剛才我出來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迫不及待就開電腦去了……估計有正事。”
沒聊幾句，曲媽媽悄無聲息回到病房門前，透過窗玻璃，果然能看見曲霧對著電腦眉頭緊皺的模樣。
她沒有聲張，自己悄悄去花園散步去了。
·
咖啡店燈光明亮，在夜色裡如同一團熒熒的霧氣，再經過監控設備傳遞到電腦屏幕上，畫麵就愈發灰暗奇特起來。
可那幾個聚在一起的身影就像會發光一樣，又或者正是他們吸走了室內的所有光亮，在空蕩蕩冷清清的偌大空間裡顯得那麼熱鬨。
那場景落在曲霧的眼睛裡，自然而然就滋生出一股她不願意正視的酸意——這個群體就算少了一個她，好像也沒什麼影響。
挺好的。
她麵無表情的想，卻遏製不住的怒從心頭起，有意立刻就啪一聲合上電腦。
但視線落到桌邊漫不經心扒飯的某人身上，又不由得慢下了動作。
“我隻是為了搜集情報，好做報紙。”
曲霧這樣說服自己。
畢竟不死妖眼看就要成為真正的頂流了，這種時候誰能拿到第一手情報誰就能大賺特賺，而她掌握著誰也不知道的最大秘密，雖然不能直接暴露，但能側麵刮一些能透露的情報出去，她也能賺到不少。
視線釘在那個側影上，她默默敲了幾下鍵盤，於是畫麵放大，收音也放大，直到鏡頭從整個熱鬨嘈雜的餐桌上準確抓取到那個人的臉，乃至能看清她端水杯的手指。
耳機裡響起誰的聲音。
“所以你們覺得，那個人真的是不死妖？”
“我覺得是啊。”
“不一定，不死妖以前從不這麼高調的，她應該是個很淡泊名利的人。”
“但是誰知道呢？小時候淡泊名利，長大了卻發現了錢和名利的重要性，所以決定要伸手拿到自己本來就能擁有的東西，也不是沒可能吧？”
“畢竟世上還能有不喜歡錢的人嗎？”
“你覺得呢？”林心舟撞了一下葉空的胳膊。
曲霧看到屏幕上的少女點了點頭，一本正經的說：“很有道理。”
放屁。
曲霧在心裡毫不猶豫道。
她想到今天幾乎被直接“不死妖”三個字填滿的網絡，一群又一群人為了她在網上吵得熱火朝天，討論雲一陣又一陣的，而這個人卻還在這裡優哉遊哉的聚餐聊天，若無其事地聽自己的八卦——簡直太能裝了。
她以前都不知道葉空居然還這麼會表演，不去當演員都可惜了。
但……曲霧也很想知道，她到底為什麼會這麼做。
今天剛看到消息的時候她是完全不相信的，就如她剛才所想的，葉空雖然不算什麼淡泊名利視金錢如糞土的蓮花，但要說她會為了名利和錢去故意出風頭，還猶抱琵琶半遮麵地搞神秘製造話題——那絕對是放屁。
她要是真的想要名利早就這麼乾了，畢竟她還藏著圍棋這個大殺器呢，全國開了那麼多棋室，沒人知道她也是大股東，而且原野這個棋壇第一的天才也是她教出來的——她要是真的想要名利想要錢，把她藏著的秘密隨便往外拋兩個，或者接受幾次采訪，就足以讓她成為更加現象級的話題人物了。
可她沒有。
她好像隻想在“不死妖”這個身份上做文章。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曲霧不知不覺看著那個人出了神。
她知道現在很多人都正在為了《群星》的版權蠢蠢欲動，而根據葉空搞出的事情來看，她就是在用這些行為提升不死妖的身價，也提高《群星》的價值——但，為什麼呢？
不是因為想賺更多的錢，她一定還有彆的理由。
一個更加重要的，她非如此不可的理由。
否則像葉十一這種懶貨，直接把《群星》版權交給常合作的公司代理賣出就好了，何必親自跟那些虛偽狡詐的資本來往？
所以，那個非如此不可的理由，到底是什麼呢？
思索著思索著，曲霧不知不覺把好幾個攝像頭都調轉了方向，全都無聲搖頭對準那個人，然後一起放大，直到她的身影她的臉，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填滿她的整個電腦屏幕。
曲霧仿佛是想以此看穿她的動作乃至微表情，從而讀懂她的想法——即便曲霧本人對此毫無察覺。
可才剛完成這個動作不到三秒，屏幕裡的人突然頓住了正在端起杯子的手。
不過兩次眨眼的時間。
監控裡那些嘈雜的談話聲、餐具的細碎摩擦聲全都陷入了真空一般。
直到少女毫無預兆地抬頭，視線穿透燈光下的大半個咖啡店，直直射向了那個唯一對準她正臉的攝像頭——
咚——
曲霧往後一個猛閃，忘了自己是坐在床上的姿勢，整個人直接掉下了床，發出劈裡啪啦一陣碎響。
而等她齜牙咧嘴爬起來再度看向電腦，屏幕裡的少女已經慢悠悠收回視線，端起那杯五顏六色的糖水……隨後，曲霧看到她端著杯子的那隻手的……中指，豎了起來。
曲霧：……
“草！！！”
曲小姐發出一聲暴喝，啪的一聲合上了電腦。
曲媽媽急急忙忙吊著手跑了進來：“怎麼了怎麼了？”
“以後再管葉空我就是狗！”
曲霧像個正在散發怨氣的怨靈，過了兩秒又下意識改口道，“不，再管她我就是豬！”
曲媽媽愣了兩秒，然後發出“呃”的一聲：“為什麼一定要改成豬呢？是狗不夠給力嗎？”
……
曲霧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同時她還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因為葉空老說她是狗，她自己也老是承認自己是狗，所以才覺得那個毒誓毫無力量。
……更生氣了！
曲霧狠狠一拍病床：“我以後再也不當畜牲了！那些當牛做狗自甘下賤的過去再也不會回來了！！我發誓要奪回自己做人的尊嚴！！”
“……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曲媽媽對她狠狠握拳，表情發狠，“但是加油！媽媽支持你！”
曲霧轉頭看她，過了會兒突然又莫名的笑起來。
曲媽媽一邊走過來一邊當真道：“要不要媽媽給你買點橫幅掛在病房？上麵就寫‘永不做狗’、‘奪回尊嚴’怎麼樣？還有綁帶也可以定製，你想在上麵寫什麼？媽媽和你一起綁……”
曲霧：……
倒也不必……不，好像也不是不行，不是挺好玩的嗎？
夜深和媽媽親親熱熱裹在被子裡敷麵膜逛網購平台選橫幅時，曲霧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她現在，好像越來越能感受到鮮明的幸福了。
即便沒有葉空在身邊，即便沒有圍繞著葉空轉，她好像，也有了彆的可以支撐人生的錨點。
有心想要再次拿出監控看一眼，可身邊的媽媽一直興奮地和她討論著什麼，她不得不讓自己短暫抽離的思緒回來，再次投入和母親的相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