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妄撿過許多孤兒,重病的,重傷的,快要餓死的……能跟著他一起活下去的孩子終究是少數。
在這樣殘酷的世界裡,孩子們都不得不提前體會到告彆的沉重。他們總是親眼看著身邊的小夥伴前一天還歡笑,後一天便死去。
因為這個原因,孩子們這幾個月過得心驚膽戰,他們生怕哪天醒來的時候小寶寶就咽氣了。幸好在大哥的照顧下,伊妮婭雖然仍然瘦弱,但還算順利地活了下來。
這幾個月來孤兒們的心情一直很高漲,儘管生活仍然危險,但隻要想到家裡的寶寶,他們出去尋找物資時便會精力百倍。
親眼看著自己照顧的寶寶從病懨懨的模樣變得學會翻身到爬行,是一種無與倫比的驚喜。她每學會一點技能,孩子們都會開心好幾天。
怎麼會有這樣令人感到幸福的嬰兒呢?
孩子們在伊妮婭的身上得到了快樂和治愈,看著她逐漸長大,他們甚至有了些對未來的期待。
這也讓留在基地照顧妹妹,變成了他們最開心的工作。
今天上午留守陪伴寶寶的是六歲的男孩糖豆,有一次他在撿來的糖果袋裡幸運地倒出了一顆糖豆,吃掉那顆糖的一瞬間,他被徹底征服了。
儘管是人生第一次吃糖,但是男孩發誓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比糖果更好吃的東西了!對此念念不忘的他甚至將自己也改名成糖豆。
一般來說,伊妮婭會睡到中午,楚妄也會在這個時候回家一趟。
結果今天寶寶提前三個小時就睡醒了,小地獄懵裡懵懂地打著哈欠,睜眼後第一個反應就是尋找她忠誠的(地獄)大門保安。
很顯然,養崽養到忘記自己曾經想要抱著小bo與其他同歸於儘的楚妄還在外出尋找物資。
伊妮婭在紙殼箱嬰兒床裡舉著小胳膊伸懶腰,不用她發出聲音呼喚大孩子,一個圓溜溜大眼睛的男孩已經探頭來看她。
“妮婭你睡醒啦!今天醒得真早。”
糖豆將寶寶抱出來,愛不釋手地將她抱在懷裡貼貼。
如果說伊妮婭在身材纖長的楚妄手裡像是小貓一樣輕飄飄的,那麼在六歲的糖豆懷裡就則像是正好能讓他抱滿懷的小熊玩偶。
寶寶也很喜歡幾個年紀小的哥哥姐姐抱她,小號哥哥沙發依靠起來的感覺十分舒適,她的下巴和手都可以搭在他的肩膀上,還能看看後麵的風景。
而且儘管大家都覺得他們的寶寶很單薄瘦弱,但實際上每天被喂飽飽又無處消耗精力的伊妮婭,渾身都有使不完的牛勁兒。
她在其他哥哥姐姐懷裡蹬來蹬去,他們經常抱不住她。再配上可憐巴巴的委屈神情,大家基本都會心軟,悄悄地放下她讓她在地上爬爬。
不像是某個大號哥哥沙發……嗯,應該叫哥哥巴士,被他抱著不僅像是一麵密不透風的高牆擋在她身後,少年的手臂更像是安全帶,禁錮得寶寶怎麼努力也無法奔向自由。
伊妮婭乖乖地在糖豆的懷裡呆了半小時,她是典型的需要高度注意力的寶寶,所以很喜歡大家整日黏著她,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行為。
吸收過足夠的愛意,又被喂了些糊糊之後,精神百倍的伊妮婭又想要去征服世界了。
“呀啊!”
她小腳蹬著,卻怎麼都靠近不了地毯,反而騰空而起,被男孩放回紙殼箱。
糖豆伸手摸了摸寶寶黑色的卷發,也不管她不能聽懂,他認真地和她商量,“伊妮婭乖乖,楚哥說吃完飯要休息半小時才行,一會兒再出來玩好不好?”
“姆嗚……”
伊妮婭頓時委屈地扁起嘴,她的小手在空中揮舞,盛滿薄霧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可憐極了。
被嬰孩依賴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是她的全世界,仿佛哪怕抽身離開一秒,都是對她的拋棄與辜負。
這樣的滋味有些厚重,是對新生命責任的重量。可苦惱卻也甜蜜,恨不得讓這個依賴自己的寶寶永遠都開心快樂。
糖豆心軟了,他有一種自己隻要離開寶寶的視線,寶寶就會哭起來的預感,他舍不得她難過。
“那哥哥抱抱好不好?”
男孩再次小心翼翼地將寶寶抱在懷裡,為了讓她忘記自己的爬爬大業,他抱著她在小小的圓形基地散步,分散她的注意力。
看似瘦弱的六歲少年因為長年累月地奔跑拾荒乾活,身體反而出乎意料地結實有力,抱著伊妮婭在屋中轉了半個小時,才將她放在地毯上。
擁有‘自由靈魂’的寶寶頓時從飯困中清醒過來,糖豆剛將她放在地上,她就動作迅速地竄了出去。
隻要爬得快,總有一天整個小基地都會被寶寶征服!
伊妮婭樂此不疲地到處爬,哪怕她很快感到疲憊,但男孩一在後麵抓她,她立刻又蹭蹭地努力爬走。
就在這時,門簾忽然被人掀起,一小股冷氣湧進基地,寶寶隨之被撈了起來,視野也跟著變高。
是楚妄回來了。
昨天晚上伊妮婭睡得比較早,楚妄就覺得她今天或許會提前睡醒,掐著時間趕回來,果然一切正好。
寶寶生活的那一片區域不僅被用各種拚接的布料鋪了地毯,哥哥姐姐們也都儘量保持自己乾淨後才靠近那裡。
但不論怎麼打掃衛生,這裡都是廢品堆裡的空間,嬰兒區之外實在很難百分百整潔。寶寶的身上有許多灰塵,足以證明她剛剛爬出了嬰兒區,而且還爬了不短時間。
拍著伊妮婭身上的灰塵,楚妄看向糖豆,沒忍心拒絕寶寶的小男孩耳朵都羞紅了,無精打采地道歉,“楚哥,對不起。”
雖然明白大哥讓伊妮婭少爬是為她著想,但是當麵對寶寶淚眼汪汪的委屈小臉時,他真的很難狠下心拒絕。
楚妄伸手揉揉他的腦袋,“辛苦了,做得很好。”
伊妮婭的活潑調皮完全在楚妄的預料之中,她本來就是小小的副本bo,現在還隻是會爬而已。他都能想象得到,如果伊妮婭學會走路跑步,恐怕會淘氣得上房揭瓦吧?
他並不想束縛寶寶的意願,但是她現在偏瘦弱單薄的身體實在讓人擔憂。
這是楚妄第一次養嬰兒,還是一個副本之主,他總是想更周全一些,生怕寶寶在對她而言水土不服的世界裡出什麼差錯。
楚妄的懷裡,伊妮婭抬頭望著消失一個早上的哥哥,終於乖乖地不鬨了。
糖豆有些羨慕,“寶寶還是最喜歡大哥,我都哄不住她。”
“她也同樣喜歡你。”楚妄對伊妮婭了解頗深,“不然她一定會哭一個早上。”
說話間,其他孩子也回來了。
大家忙忙碌碌,有進有出,陪伴伊妮婭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
每一個陪著寶寶的哥哥姐姐都無比耐心,哪怕她隻會吐出一些咿咿啊啊的嬰語,他們也孜孜不倦地與她對話。
待到楚妄再次回來的時候已經臨近傍晚,他熟練地接過伊妮婭,一邊安撫她,一邊和其他弟弟妹妹說話。
看著大家聊得熱鬨的氛圍,伊妮婭眨著大眼睛,仿佛在認真傾聽。
“哇啊……哥哥……”
就在這時,她忽然口齒不清地發出聲音。
小基地裡頓時一靜,所有人都吃驚地望向寶寶。
糖豆瞬間反應過來,他驚喜地跳來跳去,“伊妮婭會叫哥哥了,會叫哥哥了!”
早先五到七月的寶寶在無師自通的情況下能模糊地發出mama、baba的疊音,但其實還處於無意識的階段,這兩個發音對於嬰兒來說是最簡單的。
孩子們不懂這些,他們單純地不想讓伊妮婭先學會叫媽媽爸爸,而是更希望她說哥哥姐姐,可惜這太難為一個沒有家庭環境打基礎的小寶寶了。
幾個月過去了,在潛消默化的生活當中,出現在伊妮婭世界裡最多的稱呼就是‘楚哥’的哥字,終於量變引起質變。
大家連手上的活兒都顧不上了,寶寶被團團圍住。
“妮婭真棒,再叫一聲哥哥。”
“叫糖豆哥哥嘛!”
“寶寶,叫姐姐,叫姐姐。”
在一片興奮的聲音之中,怔住的楚妄緩緩回神,低頭望向自己懷中的小寶寶。
不知是不是被大家誇獎得很開心,還是因為偶然地又與他對上目光,伊妮婭又說了一次,“哥哥。”
因為尾音有些模糊拉長,聽起來有些糯聲糯氣的可愛。
捧場的哥哥姐姐們再一次歡呼起來,在一片正好的氛圍中,伊妮婭又叫了姐姐,將場麵烘托得更加熱烈。
可能是場景過於群魔亂舞,一向對他人愛意完全接納的寶寶都有些不習慣,悄悄地往楚妄的懷裡鑽。
楚妄抱緊她,修長的手指輕輕拍撫伊妮婭的後背。
隻有他自己清楚,他沒有表麵上那樣雲淡風輕。
他知道在這個世界裡相聚隻是短暫的同行,離彆才是人生的常態。所以楚妄隻拯救保護其他孤兒,卻從來不交心。
對他人不期待,不過多關心,這樣等到失去他們的時候,他才不會難過。
他的心仿佛像是厚重的蚌殼,因為過早接觸殘忍的世道而變得冷漠麻木。
可是與伊妮婭的相遇讓他迸發出希望,數個月與寶寶形影不離的時光,為她牽心掛肚,將她當做最高優先級,哪怕出門尋找物資的時候也沒有一刻不想著她,直到一切最終變成習慣。
始於私心,最終卻交付真心。
楚妄的指尖發燙。
哥哥……
她叫他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