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從秋當然不是陳安帶回來的飯。
她提了提手裡的紅木飯匣，看著那探出半個身子的少女，唇角微抿。
沒等陳安開口，她便主動上前。
“好久不見。”
她忽然說。
……
……
客廳。
茶幾上的飯匣已被打開，些許熱氣慢騰騰的飄動。
少許，陳汐把目光從那幾個精致的菜品上挪開。
“謝謝。”
在聽哥哥說完白從秋的來意後，她開口道謝。
不論如何，該有的禮數和教養是要維持的。
至於陳安，他這會兒不在客廳，正試圖在家裡翻箱倒櫃，看能不能在哪個犄角旮旯翻出點茶葉子。
來魔都後，家裡很少來客人，兄妹倆平時又沒喝茶的習慣，一時間就顯得倉促了些。
“我來的突然，希望沒有打擾到你。”
白從秋坐在和少女相對的位置，坐姿一如既往端正，背部纖細而挺直。
不算拘謹，隻是得體。
見此，莫名的，陳汐也悄然坐直了些。
總感覺不能在這種事情上落了下風。
“你怎麼不吃？是這些菜不合你胃口嗎？”
頃刻沉默後，白從秋指指茶幾上的四個小碟。
每個份量都不多，但擺盤精致，三菜一湯，淡淡的香氣充盈在空中。
陳汐聞言，咬了咬唇，心想反正不吃白不吃，便端起碗筷。
而且這可是在自己家，如果連這時候都唯唯諾諾，那以後在其他地方和人碰見，豈不是得像張紅那樣，兩眼冒星星大喊‘會長大人’了？
況且確實是餓了，那淡淡的香味溢進鼻腔，令人食指大動。
“可以嘗嘗這個。”
少許，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
白從秋沒有初來乍到的避諱和生疏，她甚至主動將一碟油燜蝦推至陳汐麵前。
“你哥哥就很愛吃這個。”
她說道。
“是嗎？”
聞言，那穿著綠恐龍睡裙的少女不由眯了眯眼。
她原本正要落下的筷子跟著一頓，轉而夾其他的去了。
什麼意思？
什麼叫我哥愛吃這個？
一瞬間，陳汐大腦開始高速運轉。
對方這短短一句話，透露出來的信息量貌似有點意外的大……
這句話意思應當有兩個。
‘我經常和你哥吃飯。’
‘我對他的愛好了如指掌。’
些許浮躁和迷糊的狀態徹底散去，少女的目光漸漸銳利起來。
雖然還不確定其中的真實性，但並不影響她立刻還擊。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恰好不是很喜歡。”
陳汐說完，露出些女孩子特有的，略帶幾分羞澀的笑容。
她說出自己不喜歡的理由。
“吃蝦太麻煩，不僅要去頭剝殼，還容易弄得一手油，不如選擇其他的，方便又快捷，你說吧……”
但很快，陳汐的話就慢慢止住了。
因為眼前這一舉一動都彰顯著‘優雅’二字，無形間給人強大壓迫感的女生，忽然有了新的舉動。
她倒沒說什麼，隻是站起來，徑直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陳汐還擱那愣神的功夫，白從秋已經走進廚房。
在那，忙活半天的小陳師傅最終還是沒在家裡找到新茶，於是選擇燒壺白開水。
“怎麼了？”
察覺到有人進來，陳安轉頭。
見是白從秋，他有些詫異，本以為是陳汐在客廳待不住，才溜了過來呢。
“讓一下。”
白從秋走到他邊上，打開水龍頭洗了洗手。
然後又自顧自離開了，隻留下一臉莫名其妙的陳安。
她重新回到客廳，在原來的位置坐下。
柔軟的沙發被壓出一道淺淺弧度。
緊接著，迎著陳汐的‘注目禮’，她從校服口袋掏出一包紙巾。
取出一張，用以擦拭指尖殘留的水漬。
白從秋的動作很細致，卻也不慢，隻是不放過每一處可能藏汙納垢的地方。
陳汐愣愣的看了好一會兒，實在想不明白她要乾嘛，就繼續埋頭乾自己的飯了。
大概過了一兩分鐘，又或者更久，陳汐記不太清，她正一邊扒拉著碗裡的飯，一邊思索麵前這個女生的來意。
恍惚中，好似有個東西突然掉進了她捧著的碗中。
陳汐連忙定神去看。
下一秒，她不由怔住。
那居然是一個……蝦仁？
一個完好無損，看上去就軟軟彈彈，應當非常好吃的……蝦仁。
毫無疑問，這隻蝦的剝殼手術做的十分好，不僅外殼剝離完整，裡麵紅白晶瑩的蝦仁亦體態曼妙，毫發無損，足以見得動手之人的手法高超。
不得不承認，陳汐上次碰見剝蝦剝的這麼好的，還是自己媽媽。
她想到這，忽然意識到什麼。
老媽和老爸正在三亞度假，自然不可能回來給她剝蝦。
至於兄長？
小時候倒有可能，現在恐怕隻會冷漠無情的甩回來，然後等著自己給他剝。
要這麼想，兄長果然是個變態蘿莉控吧？
不然為什麼自己越長大他越不愛了？
不對不對，呸呸。
陳汐甩甩腦袋，自己怎麼越想越歪了。
而在她對麵，白從秋的動作仍在繼續。
少女微微凝起眸子，纖白的指尖在蝦身上跳動，那動作流暢而又快速，就好像這也是一件必須要認真對待的事。
空著一半的菜碟，很快堆上好幾個精致蝦仁。
見陳汐呆呆望來，她停頓了一下，想到什麼，用指尖撚起其中一個，放進陳汐碗中。
“你吃兩個。”
她說。
詭異！
太詭異了！
陳汐稍微瞪圓了眼，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
她沒去在意白從秋說的話，她真正覺得詭異的，是像白從秋這樣的女生，居然會給人剝蝦？
還剝的這麼好！這麼熟練！
看她還旁若無人的在那裡剝，陳汐終於忍不住了。
“那個……謝謝，但是我自己來就可以。”
陳汐有點體會到什麼叫‘吃人嘴短’了，明明就在前一會兒，她還在思考到底怎樣才能優雅而又不失禮貌的把人趕走……
畢竟受小時候的影響以及陳安的事，她對這對姐妹很難有什麼好的印象。
硬要說，眼前這個姐姐勉強好上一點。
陳汐難免想到她們的第一次見麵，那應該也是在今天之前，她們最後一次見麵。
在那間消毒水味彌漫的老舊醫院，暴雨漸漸停歇。
“初次見麵，你好，我叫白從秋，旁邊這位是我的妹妹，白從冬。”
那樣的笑容和話語有如根根尖刺，紮在當年同樣年幼，性格卻截然相反的女孩身上。
明明那時候幾人都還很小，可她卻能表現的那麼成熟，大方，一看就很受爸爸媽媽的喜愛，是大人們口中稱道的彆人家孩子。
而時至今日。
望著那此刻仍在認認真真剝蝦的少女，陳汐忽然緊了緊手中筷子。
一股難言的感覺湧上心頭。
久違而陌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