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載月認出了其中幾張是她親眼見著走入山門,通過了測試的熟悉麵容。
這些人在山門外的時候,雖然算不上活潑,但也沒到這種戰戰兢兢,不敢多看一眼的地步。
這個老人身上,難道有什麼可怕之處?
江載月大著膽子看了老人臉上的精神健康值。
【90】
江載月鬆了一口氣,油然而生出一種難得見到和她一樣的正常人的親近感覺。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群精神病會怕這麼一位健康老伯,但一想到精神病人也會敬畏他們的主治大夫,她立刻釋然了起來,決定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這麼一個送到她眼前來的討好師門長輩的機會。
“前輩,我叫江載月,我幫您拿著燈吧。”
江載月露出長輩喜歡的乖巧笑容,主動伸手想要接過老人手上的燈籠。
她伸手的動作其實放得很慢,做好了老人會拒絕她的準備。
然而老者點了點頭,真的將手上一看就不是凡品的燈籠遞給了她。
“好。”
江載月抬起眼,準備再接再厲,和這位前輩套話拉近關係。
“前輩,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您?”
然後,她就看見老人臉上的精神健康值,以著跳水都趕不上的速度一路狂掉。
【89】
【75】
【40】
江載月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也沒人告訴她——這燈籠是維持精神健康值的呼吸機啊?!
她使出了畢生未有的手速,飛快將自己手裡的燈籠重新塞回到老者手上。
終於,那串數字不再往下跳動,而是開始以著格外緩慢的速度重新上升。
江載月長鬆一口氣,她一邊笑著開口,一邊試圖不著痕跡地後退到那群少年人的位置。
“前輩,這麼貴重的寶物,還是您拿著比較好。”
老人看著她,微微咧開嘴,仿佛試圖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然而那笑容隻讓江載月想到了落星城門口那些即將變成怪物的守卒。
“我老了,以後這盞鏡燈,還得交給你們這些年輕人。”
“我姓吳,你叫我吳師叔就好。小姑娘,你是這群弟子裡,唯一一個能提起鏡燈的。”
“你願意拜入我的門下,和我一起做個守山人嗎?”
如果這位吳師叔是在精神值跳水前這麼邀請她,江載月說不定真的會答應下來。但是一想到這位吳師叔剛剛大跳水的精神值,她心底此刻隻回蕩著一個念頭——
這是個比姬明乾的精神值還低的精神病患者……
“師叔,多謝您的好意,”少女如同不好意思,又帶著一點忐忑不安的猶豫道,“但我想先在宗內多長些見聞,再考慮拜師之事。”
說出這句話,江載月已經做好了被罵得狗血淋頭,或者是這位吳師叔大變怪物追殺她的準備。
但她沒想到的是,老人和藹地應了一聲好,態度之和善簡直讓江載月生出一種“不會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這個廟吧”的忐忑。
不過看在這位吳師叔這麼好說話的份上,江載月一邊跟著老人的腳步,走在綿延無儘的山路上,一邊試探性地打探最關心之事。
“吳師叔,不知道宗門裡有沒有什麼秘法,可以清除身上的族紋?”
雖然按照江家的族規,隻要拜入宗門,江家不僅可以幫忙洗脫入選者身上的下位族紋,還可以額外賞賜入選者能夠控製一批人選的中位族紋。
但一想到姬明乾這個神經病,多半會在江家門口蹲等著殺她,江載月就沒了回去的心思。
而且她對江家本就沒什麼感情,如果宗門有能直接幫她洗脫族紋的辦法,她這輩子都不想和那群精神病見麵了。
江載月原本不想表現得這麼心急,但一想到姬明乾隨時可能趕到江家,讓江家人用族紋逼迫她離開宗門,她不敢耽擱片刻。
十大宗門弟子畏之如虎的觀星宗,應該有去除江家這種不入流修仙世家族紋的有效辦法。
就算這位吳師叔做不到,那麼天上還有一位祝仙人呢。
江載月在心裡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就聽見吳師叔和藹地答道:“我的術法可以幫你。”
老人停下腳步,他抬起手上的燈籠到江載月麵前。
“你專心看向一片鏡麵。”
江載月之前就有些奇怪,為什麼這看似普通的鏡麵上照不出人的身影,隻能照出山石花草的影子?
然而當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鏡麵上的時候,碎裂的鏡麵中突然浮現出了一個模糊的人影,而她注視的時間越久,那人形的輪廓也就越清晰。
江載月心中陡然浮現出一種不安感,因為鏡麵中的“她”,沒有出現任何精神健康值。
江載月後退了一步,陡然拉開了與老者的距離。
“師叔,我可以先聽一聽,您幫我去除族紋的方法嗎?”
老人的麵容似乎隨著距離的拉遠,在她眼中也變得有些模糊,就如同她剛剛在鏡麵中看到的她自己一樣,甚至連他的身形輪廓都帶著點不自然的,如同被無數碎裂鏡片拚湊組裝在一起的怪異感,但是他的聲音依然清晰而穩定。
“你額間的符文,不僅與血肉相連,更牽動著你的神魄。如果貿然破壞此符,你的神魂也會被有所損傷。”
江載月一個勁地點頭,小時候她也不是沒想過,就算要忍著毀容的痛楚,也要把與族紋相連的那一塊皮膚割下,隻是她這具身體的娘親發現了她的心思,告訴她如果貿然去除族紋,輕則可能變成癡傻,重則當場就會身亡,她方才壓下了自己動手的念頭。
“我可以將你的符紋牽引到鏡人身上,從此以後,你就無需再忍受符紋發作之苦。”
老人的聲音不緊不慢,然而江載月卻聽得頭皮微微發麻,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師叔,鏡人是什麼?”
吳師叔輕輕抬起了手上的燈籠,燈籠無風而微微晃動,很快恢複了平靜。
“鏡人,在鏡燈之中。無論你受了再重的傷,隻要不死,鏡人都能幫你承載所有的傷勢。”
這聽起來簡直像一個能無限回血的外掛,然而“鏡人”這個詞,讓江載月有種說不出的毛骨悚然怪異感。
博覽恐怖故事的江載月,腦中頓時浮現出了無數種恐怖場景,“鏡人是活人嗎?它會從鏡燈裡爬出來嗎?”
吳師叔搖了搖頭:“不,鏡人永遠隻會是鏡中之人,不會對你有任何影響。隻有擁有鏡燈之人,才會難以分辨鏡中與鏡外之象。”
老者似乎不願再多說,他提著鏡燈,繼續慢慢在山路上前走著。
“所以現在的鏡山,越來越大,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巡完。不知我什麼時候,才能尋到願意繼承鏡燈,替我巡山的弟子。”
江載月聽得一頭霧水,隱約感覺這鏡燈與鏡山之間,有著許多她不知道的危險之處。
怪不得無人想繼承這麼詭異的東西,看著吳師叔現在的樣子,江載月反正是一點都不想要的。
眼看吳師叔也沒有表現出要害他們的危險之處,江載月大著膽子繼續問道。
“鏡山是藏著什麼危險之物嗎?師叔為何要提著鏡燈來巡山?”
吳師叔這時似乎又不願多說了,慢悠悠地問:“你可想好了,到底要不要用我的鏡燈?”
江載月還是不願如此冒險,畢竟吳師叔雖然口口聲聲說著使用鏡燈沒有過多後患,可萬一這玩意裡的東西爬出來了,她總不能再找這位吳師叔售後吧?
她輕聲問道:“師叔,請問還有更……穩妥些的法術嗎?”
她其實想問,有沒有更陽間一點的方法?
老者繼續在前方走著,過了許久才慢慢地回應她。
“我年紀大了,隻會用這一種術法,你若是不想用,等出了鏡山,再問旁人。”
感覺吳師叔沒有多說的意思,江載月識趣地噤了聲,沒有再打擾他。
老者似乎是將通過測試的宗門弟子召集在一起,帶去彙合之地。
江載月看著前方快有一人高的草地中憑空生出的石階,以及從不遠處走上石階的入選者。
新踏上石階的弟子臉上往往帶著喜色,然而當看到提著燈籠的吳師叔,這些和她一樣新入門的弟子又如同是見了貓的老鼠一樣,被嚇得臉色發白,慌忙施禮後,頭也不抬地跑入老者身後十數步遠的人群中。
江載月雖然剛剛確實被吳師叔的形態嚇了一跳,但她沒有感覺到老人身上有過多危險之處,索性又慢慢回到了靠近老人身後的位置。
當又一處延伸過來的台階上,出現了鄭五妝粉掉了大半,隱約還有些狼狽的身影時,江載月不著痕跡地往吳師叔身後又湊近了一點。
然而鄭五還是一眼就在人群中認出了她,他像是看著將死之人一樣,慘白妝粉遮掩不住麵容的猙獰,一步步朝她快速逼近。
“江載月,你以為僥幸通過了弟子試驗,我就拿你毫無辦法了嗎?”
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鄭五一字一句陰沉道:“你沒想到吧,我的二叔,是觀星宗的內門長老。”
“你現在若是跪下,給我認錯,我或許還能看在姬家的麵子上,饒你一命。可你若是不跪,就是姬明乾親至,他也救不了你。”
到底是什麼沒腦子的二世祖,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樣的言論?
江載月有時候甚至會懷疑,鄭五的智商或許是被他的精神值一並拉低了。
她做好了正當防衛的準備,然而當鄭五氣勢洶洶地準備越過她身前的吳師叔,衝到她麵前時,他整個人突兀消失在原地。
江載月左看右看,最後目光停留在了吳師叔手上提著的鏡燈上。
隻見雪白的鏡燈籠身上,鄭五驚恐的神情不見剛剛的囂張跋扈,反而如同身陷煉獄一般,他恐懼而痛苦地看向鏡燈外,拚命張著嘴,似乎想要開口求救,然而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很快,鄭五的身體,如同被無數碎裂鋒銳鏡片割裂,他的衣袍被濃重的血色浸染,逐漸裂開的衣袍下方顯現出刻骨深刻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