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萬景山來送飯。
季老又去樓下遛彎了,病房裡隻有季笑糖一個人在打吊瓶。
他半躺在病床上,聽到門響就坐了起來。
“大山哥,聽腳步就知道是你!”
“我腳步聲什麼樣?”萬景山笑著問。
“穩當!”季笑糖想了一下,又補充道:“紮實!反正跟彆人都不一樣。”
“你耳朵還挺好使。”萬景山把飯菜擺好,勺子拿出來搭在碗邊,“趁熱吃吧。”
“你現在就要走了嗎?很著急?”
今天喬娜娜休息,沒人過來跟他嘮嗑,爺爺又自己跑出去玩,他著實是有點悶了。
“不急。”萬景山坐到另一張床上,“可以陪你待小半個小時。”
“太好了。”季笑糖的精神頭一天比一天好。
季老懂養生,把孫子的身體照料得很好。
底子打得牢,加上年輕,恢複速度比大多數人要快得多。
萬景山話少,一般不太能主動挑得起話題。
季笑糖想嘮嗑,但莫名其妙地突然有點卡殼,不知道閒聊點什麼比較合適。
搞得一個呆坐著,一個悶頭吃飯,足足五分鐘都沉默異常,沒人開口說話。
喝了半碗粥,有點吃不下了,季笑糖放下勺子打算歇會兒。
“那個,大山哥……”他抬頭看過去,小聲問:“汀姐她什麼都沒發現吧?”
“應該沒有。”萬景山說:“你放心。”
“那就好。”季笑糖拍拍胸口。
“其實……”萬景山看著他,“小汀知道了也沒事。”
“那不行。”季笑糖難得這麼嚴肅,“絕對不能讓她知道。”
萬景山:“……你是怕她不理你嗎?”
“我怕她會有顧忌。”季笑糖說:“不像現在這樣輕鬆地跟我說話,隨便跟我開玩笑了。”
“嗯。”萬景山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不過他覺得,即使媳婦知道了,也不會出現季笑糖所擔心的情況。
可既然季笑糖這個當事人想保密,自己也答應了,那就一定會守口如瓶。
季笑糖幽幽一歎:“大山哥,我真羨慕你啊。”
“你還年輕,之後會碰到什麼樣的人都不一定。”
萬景山沒有擺出教導人的姿態,說得很真誠,“以後日子長著呢,你還會碰到特彆喜歡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分。”
“對。”季笑糖笑道:“我也有自己的緣分。”
他跟江嵐汀屬於有緣無分。
汀姐現在很幸福,他就隻想以朋友,或者以“弟弟”的身份守護好這份幸福。
陪季笑糖呆了半小時,沒說太多話,但該說的也都說了。
臨走時,他站在病房門口,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奶糖吵著要來看你,明天下午她放學之後,我帶她過來,你看行嗎?”
季笑糖摸了摸自己的臉,問了一句:“我現在的臉怎麼樣?憔不憔悴?嚇人嗎?”
萬景山搖搖頭,笑道:“還是帥氣的。”
“那就成。”季笑糖抬抬下巴,“明天帶奶糖過來吧!”
“好。”萬景山推門離去。
他喜歡繞點遠路,走最東邊的樓梯。
那邊人少清靜,可今天走了兩層,突然聽到了哭聲。
猶豫片刻,準備換條路時,身後有幾個人在吵架,把路給擋了。
萬景山抬頭看了一眼,發現那幾個人吵上頭開始動起了手。
過不去了,還是往下走吧。
他放輕腳步,走了半層,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坐在台階上,把頭埋在膝蓋上,雙手捂著臉,肩膀顫抖著,哭得非常傷心。
她許是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就悶頭往旁邊挪了挪。
從女孩身邊走過時,萬景山突然留意到了她身邊的書包。
很眼熟。
不久前在北口的火車站,女孩從這個書包裡拿出一瓶罐頭要送給他當謝禮。
“給你。”萬景山坐到女孩身邊,碰碰她的胳膊,遞過去一截衛生紙。
自從奶糖經常去店裡,他就隨身揣著一些衛生紙。
小孩子跑跑跳跳經常弄臟自己,手絹來不及洗,經常不夠用,還是衛生紙方便一些。
女孩抬起頭,眨了眨紅腫的眼睛,一看認出了萬景山,“大哥哥!”
“需要幫忙嗎?”萬景山輕聲問。
女孩搖搖頭,接過衛生紙擦了臉上的淚水,又擤了擤鼻涕。
萬景山怕紙不夠,把兜裡的都掏出來給了她。
“謝謝你……”女孩一開口眼淚又止不住地往下流,“我姐姐死了,嗚嗚嗚……”
她抽噎到說不出話。
萬景山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慰道:“你姐姐去了另外一個美麗的世界。”
“還有彆的更美的世界嗎?”女孩年紀不大,還處在願意相信童話的年紀。
“會有的。”萬景山不相信童話,但他希望好人都有最好的歸宿。
“我姐姐有很嚴重的心臟病,做手術非常危險,但不做不行,姐姐想冒險試試,可手術還是失敗了。”
女孩太過悲傷,需要傾訴,萬景山幫她抓過搶錢的壞人,所以打心裡相信這個大哥哥。
“我爸爸跟彆人跑了,我媽媽被村裡小混混打死了,現在姐姐也不在了,我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女孩越說越傷心。
“以後我怎麼辦……我怎麼辦呀……”
這個問題萬景山沒法替她回答。
“大哥哥,你能幫我找個工作嗎?”女孩用通紅的眼睛看著萬景山:“我什麼都能乾,我在澡堂子裡做過清掃,洗過盤子,端過菜……”
萬景山溫和地打斷她的話,輕聲問:“你幾歲了?”
女孩遲疑片刻,回道:“……十六歲。”
“你有十六嗎?”萬景山說:“你要跟我說實話。”
女孩眨眨眼,“我看起來不像十六歲嗎?之前我這樣說,大家都相信了。”
“我看不出像不像。”萬景山看著她:“我想聽實話。”
他強調道:“你想讓我幫忙,就不能對我撒謊。”
女孩垂下頭,咬著下唇,咕噥道:“下個月我就十四了。”
萬景山沒了聲音。
女孩緊張地推銷自己:“我真的很能乾,我要的工錢也不多,很劃算的。”
萬景山有點揪心,他外表冷硬,心卻很柔軟。
他清楚,世間處處是苦,他幫不了太多人。
但是,能幫一個是一個吧。
“你現在能走嗎?”萬景山問道。
女孩用力點頭,“能!”
“你太小,還不能工作。”萬景山站起身,說:“你先跟我去吃個飯。”
女孩的肚子咕咕叫了半天了,一聽就是餓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