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麵的味道極具擴散性,很快就吸引了旁邊那間臥鋪的小女孩。
她扒著扶梯的邊,隻探出個小腦袋,眼巴巴地盯著茶缸子裡的麵。
男人把袖子高高挽起,嗦麵嗦得滋溜滋溜響,麵湯飛濺得到處都是,表盤子上都有兩滴。
暫時沒弄到江嵐汀這邊的鋪上,她也就沒說什麼。
小女孩五六歲的樣子,饞得直咽口水。
她媽媽過來想要拉走女兒,小女孩輕聲問:“叔叔吃的是什麼呀,好香,我也想吃。”
女孩媽媽看了一眼,說:“就是麵條,回家媽媽給你煮。”
中年男士抬起頭,嚴肅地糾正道:“這是方便麵,高級食品,不是普通的方便麵。”
女孩媽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跟閨女瞎說了,你慢慢吃。”
女孩被媽媽牽走了,中年男士埋頭繼續吃麵,小聲咕噥了一句:“鄉巴佬。”
說完響起更高昂的滋溜聲。
他上麵中鋪的男人之前一直在背靠著過道睡覺,這時他醒過來,翻轉身,用胳膊支起身體,朝下麵望去。
“這位同誌,你這麼吸溜麵,小心嗆著啊。”
聲音渾厚,語調沉穩。
江嵐汀抬頭,看到一張五官無比標誌的臉。
眉峰帶著淩厲的弧度,但目光卻很溫和。
這人年紀不小了,看起來應該快六十了,但依舊帥氣。
年輕時絕對是個非常迷人的帥小夥。
現在也稱得上魅力無限,妥妥一枚帥大叔。
“你管我嗆不嗆呢!”方便麵男不領情,為了驗證自己的話,他更加賣力地吸溜麵條,吸了三口之後,不負眾望地嗆住了。
“咳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臉頓時紅成猴屁股。
直到五分鐘後,他才稍稍緩過來。
中鋪帥大叔無奈地搖搖頭,又對方便麵男說:“同誌,你的手表慢了十五分鐘,走字不太準了。”
“誰說的?!”方便麵男仰起頭,梗著脖子說:“我是故意調晚了十五分鐘,你不懂就不要亂講話。”
“剛上車的時候我看隻慢了五分鐘,現在瞅著是越來越慢了。”
帥大叔慢慢道:“你的手表不是防水的,洗手的時候就不要戴了,麵湯泡進去了也容易壞。”
“你誰啊?怎麼這麼多話!”方便麵男急眼了,“你是不是想乾架啊!”
“暫時還沒有這個想法,你不要誤會了。”帥大叔淡淡一笑,自我介紹道:“我姓顧,叫顧建誠,照顧的顧,建設的建,誠實的誠。”
方便麵男氣的嘴角抽了抽,也沒胃口繼續吃麵了,端著茶缸子去洗了。
顧建誠見江嵐汀笑了,對她頷首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之後他從枕邊的布兜裡掏出兩盒桶裝方便麵,靈活地下了鋪。
江嵐汀看到他手裡的東西,不禁笑了。
呦,這裡還有升級版的呢!
好巧不巧,方便麵男洗完茶缸子回來了,他盯著桶裝泡麵看了看,眼神複雜地回到自己的鋪位坐下了。
顧建誠把其中一桶方便麵送給了鄰屋的小女孩。
女孩媽媽推拒了半天,最後還是收下了,並回贈了兩個紅紅的大蘋果。
顧建誠跟小女孩麵對麵坐在臨窗的座位上,慢條斯理地吃著泡麵。
他們很安靜,小女孩時不時抬頭看一眼顧建誠,抿唇羞澀地笑一笑。
她沒吃完,剩下的給了她媽媽。
吃完麵顧建誠坐在下麵消食,他看了眼萬景山,之後問江嵐汀:“你們是兩口子啊?”
江嵐汀點點頭,“嗯。”
顧建誠說:“你丈夫很用功啊。”
萬景山從上車開始就一直在看書,邊看邊查字典,像個備考的學生。
聽到“丈夫”兩個字,萬景山驀然抬起頭,嘴角微微彎起,有了點笑模樣。
他看向顧建誠說:“看書好打發時間。”
“確實。”顧建誠深以為然,“我經常看書看一夜渾然不覺,反應過來時天都亮了。”
“你是搞研究的嗎?”
也許是因為被稱呼為小汀的丈夫,萬景山對這個帥大叔的印象很好,難得主動攀談起來。
“算是吧。”顧建誠說:“我在動物研究所工作。”
這是他謙虛的說法,其實他是研究所的教授。
在瀕危物種研究和保護方麵在國內是數一數二的專家。
“動物研究所……”萬景山思索幾秒,接著問:“具體是研究什麼的?”
顧建誠回答道:“近幾年主要研究白鰭豚,隻在長江中下遊有,這些年的數量越來越少了,情況很不好。”
白鰭豚……江嵐汀對此有印象。
據說是“水中大熊貓”,在她之前的那個世界,零幾年的時候就宣布白鰭豚已經功能性滅絕了。
也就是說當時活著的還有,但它們已經沒有了繁衍後代的能力,尚存的這些死亡後,就再也沒有了。
因為萬景山對這些挺感興趣,顧建誠就講了很多。
江嵐汀聽得也很認真,可看著顧建誠的臉,越看越覺得他的側臉,眉眼,和鼻梁的弧度,跟萬景山很像。
兩人都在眼前,她不動聲色地左看右看,來回地比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覺他們莫名的相像。
一種猜測不由得浮上心頭。
帥大叔該不會是萬景山的親爹吧?
話題間歇,江嵐汀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家孩子是不是也受你影響,做這方麵的研究啊?”
顧建誠擺擺手,笑著說:“我沒有孩子。”
江嵐汀默了默,如果他丟過孩子,那十有八九……
正揣度著這種可能性,隻聽對方接著道:“我沒結婚呢,我這一輩子全都獻身給動物們了。”
“你從來都沒結過婚嗎?”
江嵐汀知道剛認識就問這種私人的問題有點不禮貌,但實在是想確認自己的猜想。
萬景山想找親生父母簡直是大海撈針,完全沒有頭緒和思路。
既然碰到有可能的人,無論如何得問上一問。
“沒有。”顧建誠笑的得體又鬆弛,絕對不是在撒謊,他玩笑道:“我連對象都沒談過,隻抱過雌獅子,母狼。”
“這樣啊……”江嵐汀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那你肯定不會有孩子了。”
聽到這裡,萬景山突然明白了她剛才那番話的意圖。
他小聲問她:“我是不是跟他長得很像?”
江嵐汀用力點頭,“非常像。”
萬景山搓著手指,低聲道:“我也覺得像,感覺像是看到了三四十年後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