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顏楓的是少女的沉默。
許久，陳夕方才抬起頭來，眼中流露出一絲猶豫之色，看著男人的雙眼，眸光閃爍：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顏楓伸手拂過陳夕的臉頰，笑著道：
“隻是……我不希望你一個人背負那些不好的事，我知道你經曆了很多，也知道那些傷痛始終在你心裡停留著，哪怕現在還沒有出現，我也不想你被它們折磨。”
陳夕聞言，咬著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接著吸了下鼻子，輕聲問道：
“你真的……不會嫌棄我嗎？”
“我以前……很臟……很醜……沒人會喜歡……還差點沒能活下來……”
顏楓沒說什麼，隻是搖頭。
他感覺言語上的表達都太空洞了些，所以乾脆，低頭，將一個吻落在了陳夕的秀發之上。
愣神過後響起的是一道嚶嚀，陳夕仿若脫兔一般下意識朝後退去，忙嗔道：
“大叔！你乾嘛！？我還沒洗頭發，很油的！”
“沒關係……”顏楓聽後卻隻是笑笑，跟著捏起對方的小手，輕輕上抬，淺吻覆上手背，俊逸的容顏再度呈現於少女的視線當中。
“我說過了。”
“我愛你，就會愛你的全部。”
“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前。”
“無論是美麗，還是醜陋。”
“無論是……”
說到一半，顏楓忽然有些繃不住了，噗嗤一聲笑道：“嗨呀，怎麼搞得好像是要結婚一樣，這話可不能亂說，不然也太隨便了……”
陳夕回應他的是一記飛撲，甚至還不小心撞到了顏楓肚子上的傷口，疼的他齜牙咧嘴，卻也害怕對方擔心，便忍著不說。
“大叔！”
“嗚嗚嗚……你對我真好……”
這話說的，顏楓其實多多少少有點心虛。
他現在還隻是口頭上的表達，最多隻是肢體上的證明，雖然他知道，如果有那一天發生，他是一定不會嫌棄小夕的，可那些不好的事情畢竟沒有發生，而自己身上的傷可是真真切切的啊！
這些天來，少女忙前忙後，無微不至的照顧，他都看在眼裡，她都沒有說過嫌棄或是勞累，他又怎麼可能會嫌棄呢？
隻是……
“小夕……”顏楓咽了口唾沫，接著道：“你……你先起來吧……壓的我傷口有點疼……”
“哦哦哦哦！對不起對不起……”
少女慌忙起身，四目相對，兩人均是不約而同地笑了一下。
病房上方的時鐘顯示此時剛好是正午十二點鐘，時針與分針重合，一大一小兩枚指針簇擁在一起，哪怕短暫，也足夠甜蜜。
“所以……”顏楓試探著問道：“我們……先去我爸媽那邊？”
怎料此話一出，陳夕卻有些猶豫了，小手捏著衣角，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自言自語些什麼，好半晌，方才輕聲道：
“好……好的呀……”
“都……都聽你的……”
顏楓看出了她心裡的局促，便伸手牽起了對方的手掌，十指緊扣，沒有半點縫隙。
“彆怕，”男人的聲音帶著一如既往的溫柔：“有我在，沒關係的。”
“嗯……”陳夕點點頭，閉上雙眼，依偎在顏楓懷中，身軀也慢慢放鬆下來。
或許是勞累了太久吧，還可能是過往的經曆，讓她變得非常依賴於顏楓的懷抱，隻要躲進去，似乎就能不用去擔心自己會受到傷害。
很溫暖，很安心……
而此時，陳夕所看不見的地方，顏楓卻暗自歎了口氣。
拿出手機，看著上麵顯示的座機號碼，男人思考了一下，接著將其收起，笑道：“嗯……小夕，求婚儀式那邊還有點事情要和我打個電話，我……我先去趟廁所了哈……”
起身去往廁所，坐在馬桶上，又是一道歎息聲響起。
手機不重，拿起時卻好似萬斤的力道，屏幕不暗，撥打時卻看不清綠色的按鈕。
通話開始，無人接聽，嘟嘟聲一道接著一道，每一道都像是在把顏楓的思緒向上抬起，向上，向上，再向上……
電話……接通了。
“喂？誰呀？”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中年男人的聲音，顏楓聽後卻愣了一下，隻因那聲音在他耳中很熟悉，但卻又很是陌生。
“爸……是我……”
那頭的男人顯然也沒想到會是顏楓打來的電話，沉默了許久，方才支吾一聲，問道：
“有什麼事嗎？”
“我……我交了女朋友……打算結婚了……所以想帶回去給你們二老看看……”顏楓說著，心裡竟也不知為何緊張了起來。
外出工作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與父母之間的距離感，是如此嚴重。
嚴重到，連一個電話號碼的歸屬都認不清楚。
電話那頭的顏父聽後也沒多說什麼，就隻是悶聲悶氣的應了一句，接著簡單交代一下，便掛斷了。
通話結束。
可對話卻尚未停止。
是顏楓……和自己的交流……
他好像……真的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回過家了。
久到，他自己都忘記了家的感覺是什麼樣的。
他從小到大，父母都在外務工，隻有過年的時候才會回來一趟，哪怕是後麵他們換了工作，也要一個月才能見一麵。
等他能經常見到父母的時候，已經是白曦離去之後了，姐姐在臨走時用自己作為交換條件，為他的父母換來了一份優渥的工作，所以他們一家也得以團圓。
可……顏楓卻從來都不認為那是家……
大概吧……他的父母從小對他就沒有什麼關愛可言，長大了更是如此，到了年紀就把顏楓送去學校住宿了，平日裡根本見不到幾麵……
畢業工作，顏楓便把對白曦的思念化作了內在的動力，將自己變成了一台不會停歇的機器，不知不覺間已經運行了八年。
寡淡如水。
這是顏楓對自己和父母之間關係的單方麵認知。
算了……
男人想著，歎了口氣，起身走向門口，推開門，卻看見在外等候已久的陳夕。
對方的眼眶有些發紅，像是受了什麼委屈，可再怎麼樣她也不肯說，還要強迫著自己不將這股情緒表達出來，化作嘴邊，卻隻成了一句：
“大叔……我其實可以不……”
“你一定要去，”顏楓直接開口阻斷了她心中所有的不確定性與自卑感。
眼眸眯緊，目光堅定，顏楓看著陳夕，一字一句道：
“因為你是我未來的妻子。”
“所以你一定要去。”
“也隻有你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