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依舊,雨夜不休。
但哪怕長夜再怎樣難捱,也終會過去,雨水再怎麼冰冷,也會在黎明的曙光到來之時化作片片緋煙,逐漸消散。
不知不覺間,這場雨……好像小了很多……
陳夕正用雙手捂著顏楓小腹上的傷口,拚了命一般,像是在彌補那塊由自己造就的空缺。
加害者恐懼,受害者卻並不感到憤怒,甚至連疼痛都在寒冷的加持下變得不值一提。
顏楓隻是伸手撫摸著陳夕的手背,笑著說道:
“明白了嗎?小夕……我是愛你的啊……我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你了啊……你知不知……”
“彆說了!!!”
陳夕大聲吼道,淚水奪眶而出,哭的梨花帶雨:“我們現在就走!現在就回去醫院!我們一定來得及的,現在就走,快走好不好?快走……我們快回去……快回去……”
少女的聲音從一開始的要求變成了懇求,最後成了卑微的乞討,麵對她所珍愛的男人,麵對她所傷害的男人。
可顏楓卻並不心急,他隻是牽起了陳夕那隻染血的手掌,跟著將五根指頭都嵌進去,十指緊握,笑著說道:
“沒關係的……我是不會有事的哦……彆害怕……小夕……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我還要帶你一起回家呢……對吧?”
血液染紅了衣衫,連帶著身下的雨水,伴著體力和意識一道滑落而下,逐漸消散在雨夜當中,剩下的隻有一張越發蒼白的臉,和那些更加蒼白的語言。
顏楓又笑了,這次的笑帶著些許無可奈何的味道。
“你知道嗎?小夕……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在另一個世界裡,我們成了一對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妹,你一直在拚了命的想要得到我的愛,可我卻因為自己的自卑,讓你受了那麼多的傷,苦苦等待了那麼久……”
“我夢見我們一起爬山,你為了我而掉下懸崖,儘管那是假的,但我還是原諒了你,我們也還是一起上了大學,一起加入社團,一起參加軍訓……”
“我夢見我們度過了秋天,夢見我送給你的那條圍巾,夢見我們在風雪交加的夜晚彼此依偎,夢見我和你許下的婚禮……”
“我夢見我愛你……可那時的我想再說,卻也已經來不及了……”
“我真的……真的……夢見了好多……好多……”
顏楓說著,聲音越來越小,身體裡的力氣也在不斷消散,到最後,已分不清是在說些什麼了……
可饒是如此,他卻也還要強撐著身子,用言語一遍遍訴說著心中的愛意,直到一道撕心裂肺的聲音再度響起。
“彆說了!!!”
男人接下來的話語被陳夕打斷,她緊緊抓著對方的衣袖,無助的哭嚎道:“我們快走,好不好!?大叔,我求你了,小夕求你了,我們快點去醫院好不好……”
顏楓卻隻是淡然一笑,搖了搖頭。
身上的傷可以複原,那心裡的傷呢?
他們之中……受了重傷的那個人……明明不是他……
所以他隻是伸出手,帶著臉上蒼白的笑容,用那逐漸渙散的瞳孔看向眼前的少女,試圖將其刻印在自己的腦海中。
而陳夕卻隻是哭,她也隻能哭。
像極了當初的他。
沒了瘋狂的加持,少女身上的傷口也變得越發疼痛起來,無力的身子緩緩癱軟下去,小腦袋也跟著頂在男人的胸口,她已知曉了一切,便不再暴戾,相反,現在的她滿腦子就隻是一件事……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大叔……對不起……”
“沒關係……”顏楓伸手摸了摸陳夕的腦袋,笑道:“我不是說過了嗎?你是我最愛的小夕,我又怎麼會生你的氣呢……”
顏楓選擇了包容與原諒,可陳夕卻沒有那樣。
她隻是用卑微到極致的語氣,一遍遍重複著相同的話語: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顏楓沒有回答她的道歉,隻是伸出雙臂,用力抱緊麵前的少女。
懷中的溫度,好像有了一些溫熱的跡象……
眼前的世界……好像變得黑暗了許多……
耳邊的雨聲漸漸地,聽不到了……
他這是在哪?
他在……哪?
意識消散的上一秒,顏楓的視線中忽然出現了個女人,一個讓他念念不忘的女人。
她就站在距離兩人很近的地方,安安靜靜的看著這一切,嘴角笑意帶著釋然與祝福,朝著他點了點頭。
顏楓回應的,是一個笑容,一個和他小時候一模一樣的笑容。
隻不過,這次的他卻並沒有吃掉蘋果,也沒有缺失那一顆門牙。
更沒有,缺失心裡的她。
世界總是殘酷的,虛構出的幻象寄托著人們對已故之人的思念。
有些人極其擅長自我催眠,也極其擅長自我編造謊言。
可若這謊言中說的都是真話,那謊言……還能被叫做謊言嗎?
顏楓無從得知,他隻知道,在他意識殘留的最後,白曦的身影已然消散,被另一個趕過來的人影給取代。
那人……看起來還挺眼熟的……
她懷裡那條掉毛的狗……也挺眼熟的……
…………
顏楓因失血過多而失去意識,馮瑤則及時趕到,看了仍抱在一起的兩人一眼,隨即無奈的歎了口氣,伸出手來,要求道:
“把他給我。”
女人的聲音驚擾了兩人的甜蜜,陳夕立刻轉身,讓顏楓趴在自己那瘦弱的背上,表情猙獰,像是護食的小獸。
而馮瑤卻隻感到無語。
都什麼時候了,這丫頭還忘不掉這點心思?
還是剛才那兩腳踢的太輕了。
於是乎,她便隻得聳了聳肩,再度伸手,將聲音也放大了幾分,命令道:
“把他給我,然後上車。”
“如果你不想他死,就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