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錦書的笑容淡下來。
她告訴這兩個男人——
“我沒有傷害她,我穿越的時候她就已經魂飛魄散了。”
“她年少慕艾,喜歡雍王府世子,卻被退了親,後來她爹爹為她選擇了宋明堂,哪知道宋明堂是個更可怕的豺狼……”
她緩緩將沈錦書在宋明堂和謝春華手底下被摧殘的事情全都告訴了眼前兩個男人。
最後,她遺憾地說,“被宋明堂毒死後她不甘心,怨氣衝天,於是獻祭了魂魄讓時光逆轉,可她的魂魄已經獻祭了,即便時光重回她拜堂當日,那具身體也已隻是一具空殼。所以機緣巧合下,剛死的我被那具無主的身體吸引,才會在她身體裡死而複生。”
沈錦書的話,讓趙桓禹和秦仲淵震驚至極。
原來,那個沈姑娘前世竟然被宋明堂和謝春華害得如此悲慘!
她為了報仇,已經獻祭了魂魄……
趙桓禹恍惚望著沈錦書,艱難接受了這個事實,直到此時此刻,他才忽然明白了沈錦書為何會這樣堅定不移地拒絕他。
他紅著眼眶。
“你知道嗎,這些日子被你一次次拒絕,我之所以總不死心,是因為你當年曾喜歡過我,如今你也並不厭惡我,所以我便想啊,你肯定隻是氣我當年讓你丟了臉,隻要我一直追著你讓你把氣撒完了,你就能跟我再續前緣,到時候我就用一生去珍惜你疼愛你,彌補你……”
“原來,我根本彌補不了了。”
“真正被我退親傷害的姑娘已經在經曆了種種苦難之後魂飛魄散,我如今想要彌補的,已經不是她了。”
“我不光彌補不了她,她後來的遭遇都有我不可推卸的責任。”
“若當年我沒有退親讓她名譽受損,她便不用低嫁。”
“她若沒有嫁給宋明堂,就不會有後來那些淒苦。”
“她為了報仇魂飛魄散,我對她的虧欠,這輩子都再也無法彌補了——”
趙桓禹閉上眼睛,嗓音輕顫,“最糟糕的是,我如今喜歡上的姑娘,竟然剛好就是借她屍體還魂的人,知道了真相我若還繼續喜歡下去,就是對她的不尊重……”
他睜開眼睛凝視著沈錦書,苦笑,“同理,沈姑娘蒙受了她的贈屍之恩才能複活,像你這樣善良的姑娘,你也絕對不會違背她的意願跟我在一起,讓她死不瞑目,對吧?”
沈錦書看著眼眶紅紅的世子爺,有些心疼這家夥。
造化弄人。
一切都是天意。
她點頭,“是,既然你全都清楚了,那你以後……能放下這段感情了吧?”
趙桓禹很想搖頭。
可他想到那個慘死的姑娘,他無法搖頭。
他隻能含淚點頭,一邊點頭,一邊飆淚。
他的眼淚裡有對那個慘死的姑娘的抱歉,也有對自己情感再不會有結果的悲苦。
他含淚望著沈錦書,一字一頓,“我不會讓她死不瞑目,我傷害過她一次,我不會再……傷害她第二次,不論我有多喜歡你,我今後都會離你遠遠的,遠遠的……”
他死死掐著手掌心,輕聲說,“我隻想知道,排除她的原因,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沈錦書抿緊嘴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趙桓禹執拗盯著她,“我隻想要一個答案。”
沈錦書低著頭說,“我該怎麼跟你說呢,我剛借屍還魂就知道了你跟她之間的恩怨,所以打從一開始跟你相處我就告訴自己,我喜歡誰都可以,唯獨不能喜歡你趙桓禹……”
她偷偷看了一眼趙桓禹,低著頭說,“因此我一直好好管著自己的心,不曾為你妄動過半分,你明白嗎?”
趙桓禹明白了。
他以為沈錦書好歹曾喜歡過他一點點,原來,一點都沒有,她一開始就決定了絕對不要喜歡他。
趙桓禹自嘲地低下頭。
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這才是真正的自作孽不可活……
他心底湧動著不甘,他重新望著沈錦書,“如果……如果你現在能在你自己的身體裡複活,你不用顧慮對彆人的虧欠,你會不會喜歡我?”
沈錦書看著這個執拗的大男孩,溫柔笑道,“趙桓禹,我不做這樣的假設,我也不知道我會不會喜歡你,我隻想告訴你,曾經的你的確做錯過事情,可如今更成熟的你,值得任何人喜歡。”
趙桓禹緊緊盯著沈錦書,緩緩笑了。
他值得,就好。
他喜歡的姑娘並不厭惡他,隻是因為他曾經辜負了另一個姑娘,他喜歡的姑娘才無法接受他,可對這個姑娘而言,如今的他是值得喜歡的,這樣就足夠了。
足夠了。
他重新靠在沙發上,閉上眼睛。
他腦海裡清清楚楚烙印著眼前這具屍體的模樣,這是他所喜歡的姑娘,真真正正的模樣。
隻是一眼,他就將這具屍體的樣子清晰烙印在了腦海裡。
從今以後,他所有的喜歡都會無聲無息轉移,他的喜歡會在他心裡偷偷全部給這個麵黃肌瘦眼角長了一顆小痣的姑娘。
他平靜地說,“好啦,沈姑娘,把你的屍體收起來吧,彆嚇唬我了,我要睡會兒覺,等我睡醒了,我們就出發去給仲淵治病。”
沈錦書嗯了一聲,把自己的屍體收回空間裡。
趙桓禹忽然感覺到好累。
殺了幾個時辰的喪屍,真的太累了。
他試圖放空自己的思緒讓自己好好睡一覺,可是,他根本做不到。
他滿腦子都是小時候那個在陽光下害羞地跟在他和太子哥哥身後跑的小姑娘。
原來,那個小姑娘已經死了啊……
大寧國最美的花兒盛開了,那個小姑娘再也看不到了……
他這個討厭鬼騎著馬從沈家府門口路過,那個小姑娘再也不能翻白眼偷偷罵他……
天晴了,她感受不到烈日的灼燒,下雨了,她感受不到雨水的清涼,她感受不到天寒地凍,感受不到炎熱酷暑,她感受不到愛,也感受不到恨,她就這樣死掉了,從此,世上的種種,與死去的她再無任何關係。
她死在無人知道的未來,死在了她的親人不知道的地方,她都死了也沒有親人朋友哀悼,她死得,好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