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這話,讓沈家三姐弟齊刷刷看向了老夫人。
這是他們想問又沒有立場問出口的問題。
老夫人也被小翠的話弄得愣住了。
反應過來後,她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個小翠姑娘,還真是心直口快淳樸坦率得很啊。
老夫人杵著拐杖坐下來,望著沈家姐弟三人。
“雖然你們的爹殺了我的孫兒,可是,我並未想過要他的命,兩個月前帶領侯府滿門捧著丹書鐵券跪求皇上殺了你爹的人,是我兒媳婦和我孫媳婦,我並沒有去。”
“坦白說,我承認我恨你們的爹爹,可我心裡也清楚,我孫兒罪有應得,若鴻兒不是我親孫兒,我也想殺了這種罪大惡極的人。”
“鴻兒死得不冤,當年我夫君以自身性命保護皇上,我夫君死得那麼壯烈,他用血和命換來的丹書鐵券,不該成為他的子孫後代禍害百姓的保護傘。”
沈錦書姐弟三人望著明辨是非的老夫人,都很高興,也很難過。
為什麼老天爺要讓這麼好的老人家承受這麼多的傷痛呢?
沈錦書見如今時機正好,她起身走上前。
她跪在老夫人麵前,仰頭望著老人家。
“老夫人,我不辱使命,我以愧對小翠姑娘的方式替你們侯府找到了你們的後人,如今我能不能鬥膽求您寬恕我爹?我知道這樣的請求有些過分,可是,我爹他是清官,他是好人,他不該在流放地受苦,他應該在朝堂繼續為百姓請命,救更多的人……”
她深深磕頭,“老夫人,求您了,隻要你們侯府肯原諒我爹,那麼滿朝文武都沒話可說,皇上就能讓我爹回京了。”
沈青蘿和沈言昭也紛紛起身跪在老夫人麵前。
她們眼淚汪汪地央求老夫人,“求您了老夫人,您寬恕我們的爹爹,我們想讓爹爹回家,求您了老夫人……”
小翠也上前央求,“老夫人,雖然我不願意承認我的孩子是祝鴻那個畜生的兒子,可是,我願意承認我兒子是您的曾孫子,您能不能看在您曾孫子的麵上,饒恕沈大人?”
說完,她將懷中的繈褓遞給老夫人。
老夫人紅著眼眶顫顫巍巍接過繈褓。
抱著白白嫩嫩的小嬰兒,看著小嬰兒那雙漆黑明亮毫無雜質的眼睛,老夫人不由得淚如雨下。
她用臉頰貼著小嬰兒的臉,看著小嬰兒咧嘴衝她笑,她眼淚流淌得更洶湧。
“孩子……”
她哽咽著呼喚孩子,心痛得難以呼吸。
她們好好一個東寧侯府,她夫君死了,她兩個兒子死了,她孫子死了,如今隻剩下這麼個奶娃娃,而這個奶娃娃還是她孫兒罪孽的延續,這個奶娃娃是不可能回到她們祝家的……
她們祝家,或許到了覆滅的時候了。
看著老夫人哭成淚人,沈言昭也忍不住哭了。
他伸出小手輕輕揪住老夫人的袖子,哽咽道,“您彆哭了,您哭得太可憐了,我看著也想哭了……”
老夫人淚眼朦朧地望著沈言昭。
她仿佛看到了她死去的大兒子站在她眼前。
她忍不住將沈言昭擁入懷中,顫抖著喊她大兒子的名字。
“知遠……知遠……”
沈言昭乖乖被老夫人抱著哭,他也跟著哭,兩人哭得像淚人一樣。
哭了好久,老夫人才漸漸停下來。
她鬆開沈言昭,含淚擦拭沈言昭的小臉。
她愛不釋手地一寸寸撫摸著這張臉頰,許久以後,她哽咽道,“我原諒你爹了——”
老人家看向沈錦書沈青蘿,“我原諒你們的爹了。”
沈錦書沈青蘿沈言昭欣喜若狂。
她們同時磕頭行禮,“多謝老夫人!謝謝您寬容大度原諒我爹!謝謝您!”
老夫人輕輕摸了摸沈言昭的腦門,又將懷中的繈褓還給小翠。
她一邊拿帕子拭淚,一邊說,“你們都起來吧,你們在府裡多住兩日,我兒媳婦和孫媳婦那邊,我去說服。等到她們鬆口了,我會上奏朝廷,寬恕你們的爹。”
沈錦書姐弟三人歡喜得不得了。
小翠也抱著孩子替沈家人高興。
沈大人能繼續為官,必將是百姓之福。
老夫人輕輕揮手,說,“你們幾個孩子都去吃飯吧,我去祠堂給列祖列宗和我夫君兒孫們上上香,希望他們能支持我的決定。”
沈錦書一想到這麼個頭發雪白的老人家獨自一人站在陰森淒涼的祠堂裡給無數的靈位上香,就覺得蒼涼。
她輕聲說,“老夫人,我們能不能陪您去祠堂給你們祝家的列祖列宗上柱香?我們的爹殺了祝家的兒孫,我們身為他的兒女,理應去給祝家的列祖列宗上香賠罪的。”
老夫人抬頭望著沈錦書。
怔愣過後,老夫人點頭應了。
沈錦書和沈青蘿一左一右扶著老夫人,沈言昭跟在後麵,幾人一起往祠堂走去。
走到門口,老夫人對小翠說,“小翠姑娘你留在這兒,大夫應該要來了,你乖乖讓大夫給你把脈檢查一下,你的身子,得好好養一養。”
小翠感動地點頭。
老夫人跨出門檻,與沈家姐弟三人走了許久,來到祝家的祠堂。
推開厚重的大門,裡麵的香燭氣息撲麵而來。
抬頭望著祠堂裡從下往上那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的靈位,靈位上描金的字跡在燭光映照下反射著淒冷的光,沈家姐弟三人都被這一幕震撼了。
原來,真正的大家族祠堂,是這樣的。
沈言昭忍不住說,“好驚訝呀,好壯觀,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祠堂,我們家的祠堂就是個擺設,就隻擺著祭拜天地的供桌……”
老夫人聞言,低頭訝異地看著沈言昭,“你們家沒有祖宗?”
沈言昭搖頭說,“沒有哦,我爹是孤兒,他不知道自己的來曆,我們家也沒有祖宗,不過我爹說了,等他將來死了,我們家祠堂就有靈位了,他是我們沈家的開山人——”
老夫人愣住了。
沈繼昌是孤兒?
她喃喃道,“我倒是知道你們爹爹沈繼昌出身寒門,我卻不知,他竟然是孤兒……那我倒是好奇了,他一個孤兒,沒有父母親眷,他是哪兒來的束脩去學堂念書,又是如何高中進士成為博學多知的太子太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