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漸暗，華燈初上。
春風路上有行人穿過，有春風穿過。
李雨菲坐在大廳的窗戶下，看著窗外的夜色發了好久的呆，自從高三轉學到省城裡津，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回來過了，但這裡的一草一木，還有人，似乎已經刻進她的記憶裡。
過了會兒，李雨菲見李小曼和張雲起停下了聊天，側頭對張雲起說：“你怎麼下來了？”
張雲起道：“公司和國外一家元器件企業談合作，需要我出麵。”
李雨菲問：“談好了麼？”
張雲起道：“就這兩天會出結果吧。”
李雨菲說：“什麼時候回裡津？”
張雲起道：“回頭跟你說。”
李雨菲挽了下耳邊的碎發，笑。
張雲起泡著茶，說道：“你們呢？學校最近放假嗎？怎麼下來了？”
李雨菲說：“我是請假下來的，昨天市裡麵有一個文藝彙演募捐活動，我舅舅打了我的電話，我就下來了。”
張雲起聽明白了。
這個文藝彙演活動自然也是為了血吸蟲病的事情籌措資金。
在江川搞文藝彙演活動，談不上要多麼大的規格，李雨菲也不是什麼明星，現在還沒有作品，眼下隻能算是一個廣告演員，不過這個女孩還沒出道就搭國際巨星成龍拍廣告，直接登錄央視，名氣還是有一些的，資源不缺，廣告片單更是一大把，大概率是這個文藝彙演活動最大的咖了吧。
李小曼喝了口茶，那張秀麗的瓜子臉上有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接話說道：“昨天晚上的文藝彙演是在市東風體育館搞的，市裡麵好多企業代表都去了，都捐款了呢，張老板，你這麼一個大老板怎麼沒去？”
張雲起昨天正和飛利浦談四個億的買賣呢，怎麼可能有心情看什麼文藝表演，當然他也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估計下麵的公司高層收到邀請去參加了吧，他說道：“我昨天不知道這回事兒，不過市裡那麼多企業去了，攤派了多少錢？”
李小曼不大滿意張雲起的這種說法，好好的一件事搞得好像庸俗無比，道：“這怎麼叫攤派？彆把話說的這麼難聽。大部分公司都是一兩萬吧，當然多的也有，江川市國投捐了10萬，最多的是那個雄森集團的陸遠舟，捐了一百萬，大氣的不得了，謝廳可高興壞了，對了，那個陸遠舟還上台給雨菲獻了花……”
李小曼講到這裡的時候，被李雨菲在桌麵底下拉了一下手腕，便忍住沒說了，其實這個事她還沒詳細說完。
趙承明這個情種追李雨菲追了三年，從江川追到裡津，又從裡津追到江川，昨天晚上看見他爸爸趙健強在李雨菲演唱歌曲後代表江川市國投捐了十萬塊錢，高興的一蹦三丈遠，回頭陸遠舟就直接砸一百萬，全場沸騰，陸遠舟上台給李雨菲獻鮮花的時候，趙承明氣的臉都變形了……
張雲起有一說一：“不管怎麼講，這筆錢畢竟是給江川老百姓看病買藥的，人家出這麼大的力，確實值得我好好學習。”
李小曼笑：“張老板倒謙虛起來了？我聽說你也捐了50萬。”
張雲起糾正道：“不是我，是愛華電子。”
李小曼白嫩的手托腮幫，問：“其實我很好奇一個問題。”
張雲起笑道：“什麼問題？”
李小曼說道：“如果昨天晚上你也在文藝彙演現場，看到陸遠舟的做法，你會不會捐更多？”
李雨菲側頭看向了張雲起。
張雲起直接道：“不會。”
他話音一落，包廂走廊那邊傳來聲音。
張雲起抬眼望過去，原來是沒訂到包廂的衛生局人事科科長劉斌為了這個事情還在彆人的包廂門口求爺爺告奶奶，動靜鬨得越來越大了。
省廳的一個人見說不動，親自走到門口勸：“是這麼回事兒，衛生廳的謝廳從裡津下來，想接待幾個客人，裡麵的幾個同誌能不能讓一下？”
裡麵一個人說：“謝廳？不知道！”
張雲起抬眼透過門往裡麵看了看，裡麵坐著最大的是市政工程局局長王海。
劉斌的聲音似乎帶著哀求了：“除了謝廳，還有我們李宏傑李書記要來，他們要招待幾個重要客人，而且是公事。”
那個人學著他的聲調說：“是這麼回事兒，我們王海局長今天在這裡，也要招待胡憲峋胡書記，而且也是公事！”
這些帶有諷刺的話讓李小曼和李雨菲一字不落的全聽進了耳朵裡，格外刺耳，一個是親爹，一個是親舅舅。
其實以李宏傑和謝允的身份，在江川這塊地界上竟然壓不住一個局長，這樁事本身就很稀奇，謝允還好說，位置高一些但畢竟不是一個係統的，管不著，奈何不了，縣官不如現管嘛。
李宏傑可就大不一樣了。
這也說明楊家榮走馬裡津後，江川的水又渾了起來。
這時外麵響起車子的聲音。
張雲起側頭，看見門外停了一輛黑色寶馬740i，陸遠舟和衛生局局長廖明走了進來。
衛生局副局長朱先春趕緊迎了上去，他應該是把沒有訂到包廂的事情說了一下，廖明的臉一下就黑了起來，表情十分不滿，但就這麼一個小事兒，劉斌已經嚇得身體都在發顫，讓張雲起感覺到好像這個年輕人這輩子就這麼完了一樣。
陸遠舟抬手看了眼時間，笑笑說：“謝廳應該馬上到了，沒事，雄森集團在江川也有道路貫通項目，我進去打個招呼看看。”
這個青年人的交際能力似乎十分強，在劉斌的引路下，徑直走進市政工程局局長王海所在的包廂裡。
張雲起遠遠看見他掏出一張名片，但因為是在包廂裡麵，說了些什麼，張雲起聽不清楚，然而頗為神奇的是，劉斌擺出謝允和李宏傑這兩座大山都搞不定的王海那一桌子人，居然站了起來，把包廂讓了出來。
一行人從包廂裡出來後，王海握了一下陸遠舟的手，笑嗬嗬地說道：“陸總，回頭我們再詳聊，前頭我這些人還以為他們是開玩笑的，既然李書記和謝廳他們真有公事，我們讓一讓也是應該的。”
“不用讓！今天我和我爸就在大廳吃這頓飯。”一道聲音在大廳裡響了起來，清麗卻又格外堅硬。
陸遠舟、王海還有廖明等人的目光都望了過來，然後看見坐在大廳窗戶口下的張雲起、李雨菲還有李小曼。
開口說話的是李小曼。
在場知道李小曼身份的人其實不多，陸遠舟和廖明。
陸遠舟的目光卻被李雨菲吸引了，而後他又看了眼旁邊的張雲起。
張雲起端起茶對陸遠舟道：“陸總過來喝一杯？”
陸遠舟沒有動，掏出一根中華點了。
廖明那張黑臉上已經滿是尷尬：“李小姐，這，這個不太合適吧……”
李小曼看了他一眼，隨後目光轉移到陸遠舟和王海身上，聲音倒是平靜：“有什麼不合適的？人家已經坐在包廂裡吃飯了，何必強人所難？再說了，人家今天請的是胡憲峋書記，假的李書記受不起這個讓位！”
“什麼胡憲峋書記？什麼假的李書記！”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從春城賓館大廳門口傳來。
眾人扭頭，看見李宏傑和謝允兩人出現在了大廳入口處。
李宏傑背著手，神態平靜，掃向眾人的目光裡，卻有幾分說不清楚的銳利。
氣氛似乎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劉斌渾身都在發抖，滿頭冒汗的廖明已經走到李宏傑麵前解釋起來，王海不尷不尬的在笑，陸遠舟掐滅了半截沒抽完的煙，走向謝允的時候，他深深看了張雲起一眼。
張雲起端起茶壺，往茶杯裡滿了一杯溫熱的正山小種紅茶，放在李雨菲桌前。
李雨菲端著紅茶，輕輕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