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 “當年……”
唐芊芊抿唇,低聲說出始末。
原來,
當年我被舅舅收養後,她爸爸數次想見我,都被婉拒。
舅舅說我剛接受現實,最好不要見家裡人。
唐全隻能作罷,轉而問舅舅何時去領我媽遺體,喪事時唐家得到場。
舅舅回答的模棱兩可,唐全就覺得不太對勁。
拖了整整一年,我媽的屍體還在派出所,舅舅那裡卻傳出我離家出走的訊息!
沒過多久,羅家產業全都被舅舅吞並。
這棟彆墅都被賣了好幾次,買的人要麼離奇上吊,要麼就被嚇瘋了,說有鬼,因此得以保留下來。
唐全也明白了,我多半被舅舅害了,他立馬就去質問我舅舅,結果被打斷一條腿,落下終生殘疾!
他無可奈何之下,隻能給我爸媽立靈位祭拜。
我家是凶宅,夜裡冤魂不散,隻有白天能進來。
這些年,他腿腳不便,時常是唐芊芊來上香,換貢。
聽完一切,我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舅舅一直都在謀劃我的命數,謀劃我家的產業。
唐全一個普通人,都遭受這無妄之災!
這時,唐芊芊小心翼翼地說“顯神哥哥,你先跟我回家吧,這裡肯定不能住人的。”
“還有,那個壞人知道你還活著,肯定會來害你的!”
她口中的壞人,自然指的我舅舅了。
良久,我才平複下來,啞聲說“走吧,去你家看看。”
唐芊芊重重點頭,“嗯!”了一聲。
走出彆墅時,我又回頭看了一眼“家”。
夜空無星,彎月蒙著一層薄紗,彆墅上彌漫著若有若無的灰氣。
二樓窗戶虛掩著,層疊褶皺的窗簾間,好似有個人站在那裡,正偷看著我們!
我打了個冷噤,心中的哀傷卻更重幾分。
彆墅鬨鬼,還能鬨什麼鬼呢?
之所以要離開,是因為唐芊芊提醒了我最重要的一點。
不能讓舅舅發現我還活著!
老秦頭都說過,我沒有出陽神,就奪不回一切。
我既不是他們對手,他們又怎麼會明知我沒死,還放過我!?
住在我家彆墅,太過紮眼了。
其實,若早知道徐家那個態度,我都不該去徐家的。
一轉眼就走到街口,橘色的路燈愈發晦暗。
冰涼的小手忽而鑽進我掌心裡。
“好冷啊……”唐芊芊稍稍靠緊我,睫毛微顫。
我並沒有掙開。
於我來說,她還是那個小妹妹。
隻是我沒有那股子少爺脾氣了,她不黑了,模樣也惹人憐愛。
“我家裡,好窮了,顯神哥哥你不會嫌棄吧?”忽地,唐芊芊單薄柔弱了許多,一陣風都能吹走似的,細弱蚊吟地說“爸爸斷了腿,沒辦法掙錢,我已經在做暑工了,能補貼家用。”
聞言,我內心湧出的是強烈的自責。
如果唐全不去質問我舅舅,怎麼會殘疾?
一樣能過正常人的日子。
“唐叔叔為羅家做了那麼多,我不會嫌棄,更不會坐視不理的。”我滿是歉意。
“太好了,顯神哥哥。”唐芊芊更喜悅,小手握著我更緊了。
我回以溫和的笑容。
可不知為什麼,她的手,捂不熱。
甚至,我也有種手腳冰涼的感覺,腦袋還陣陣暈厥。
稍稍咬住舌尖,我才保持清醒。
老頭子死那天,我一夜未眠。
次日操辦喪事後,又去徐家等了一天一夜。
現在有三天兩夜沒有合眼了。
到了唐家,得好好睡一覺,再想想之後怎麼做。
好半晌,才攔下一輛出租車。
上車後,司機問地址。
唐芊芊小聲回答“漿洗街,三十三號。”
“老兄,地址?”司機又催促的問了句,明顯是唐芊芊聲音太小,他沒聽到。
“漿洗街,三十三號。”我複述了一遍。
車上了路。
本來想和唐芊芊聊幾句,保持清醒。
她卻側頭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雙手好似很冷一樣,緊握著縮在腿間。
剛才我去放行李,兩人手就鬆開了。
此刻,我困意居然又散了,除了隱隱頭疼,精神很清醒。
夜裡頭道路通暢,沒多久就到了漿洗街。
司機隻是停在街口。
我取行李箱時,唐芊芊小碎步走出去十幾米了,我趕緊追上去。
漿洗街算是老城街,水泥路都被踩得釉亮,兩側大都自建房,兩三層居多。
沒有路燈,月光很薄弱,梧桐樹歪歪扭扭的影子,像是張牙舞爪的惡鬼。
唐芊芊停在街心一處舊平房前頭,她笑著衝我招招手,扭頭鑽進門縫。
我疾走追至門前,隨後推門而入。
酒臭味撲麵而來!
“誰?”沉悶粗啞的話音響起。
鎢絲燈的光線極為晦暗。
右側牆前靠著一張舊木桌,地麵滿是煙頭。
桌旁坐著個國字臉,鬢角花白,皮膚蠟黃粗糙,眼窩深陷的男人。
他滿是厚繭的手指將隻剩下屁股的煙蒂壓滅在桌上,渾濁泛黃的眼珠,警惕的盯著我!
另一手猛地抄起椅子旁的扶拐,站起身來!
他左腿是好的,右腿卻呈現怪異的彎曲。
一眼我就認出來,他就是唐全!
當年,唐全給我爸開車,雖說是個司機,對比周圍的人來講,一樣算是年輕有為,意氣風發。
僅僅過了十年,他年紀最多四十出頭,卻像是五六十歲的農村老頭一樣,邋遢,蒼老。
唐芊芊說家裡窮。
我能想象到困難,可沒想到,居然這麼困難?
這哪兒是窮,分明是家徒四壁,窮困潦倒了。
“唐叔,是我,顯神。”我神色複雜,沉聲說道。
唐全愣住了。
下一刹,他眼神變得愕然,呆滯!
“小……小少爺?”他小心翼翼地試探。
我再點點頭。
瞬間,他竟是淚眼縱橫,激動得無以複加。
“哈哈哈哈!小少爺!”
“你沒死!”
他身體在顫抖,扶拐也在發顫,碰撞著地麵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老天有眼啊!”
“天可憐見!讓少爺您活了下來!”
唐全太激動了,杵著扶拐,一步一咣當地走到我跟前,仔仔細細看著我,尤其是手腳。
因為興奮,渾濁的眼珠上布滿了紅血絲。
“唐叔,我好著呢,四肢健全。”我笑了笑,讓語氣輕鬆了些“你先坐下。”
“是!是!快進屋,外邊兒冷。”唐全伸手去關門。
我又望了一眼屋內,還有三道門都緊閉著。
唐芊芊怎麼回家就進屋了?
“芊芊呢?”我拉著行李箱往裡走了幾步,笑容滿麵地問。
唐全剛關上門,身體忽地一僵。
渾濁的紅眼眶,竟蒙上一層水汽。
他杵著拐,一瘸一瘸地回到椅子前,並沒有坐下。
手在兜裡摸索出來了煙盒,抖出來一支後,夾在唇間,又來回在胸口,左右兜摸了數下,沒有摸出來打火機。
放棄了點煙,唐全顫巍巍地撐坐在椅子上。
咣當,扶拐倒了。
輕微的啪嗒聲,煙落了地。
“芊芊福薄,見不到小少爺了。”
“可少爺您回來了,她會很高興的。”唐全怔怔看著我,雖然在笑,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