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的試鏡流程雞飛狗跳，陳錦之這邊兀自歲月靜好。
她像是專程來度假的一樣，悠哉悠哉地望著遠處的戈壁灘，天際線處一片血紅，實在是好景。
這是陳錦之第一次來到大西北。
要說起來，她也算是去過不少地方了，但真正踏上這片乾燥的土地時，心境依然很是特彆。
黃沙蔓延成無邊無際的海洋，湛藍色的天空下風聲呼嘯，廣闊的土地上升騰著滾燙的氣溫。
乍眼望去，明明沒有任何生機，卻又讓人感覺到地球的脈動。
金黃色的海。
陳錦之想，真漂亮，可惜蘇成意不在這裡。
她拿出手機想拍張照片，可是鏡頭下的風景哪有肉眼所看到的震撼，她想了想，還是關掉了手機。
Carole另辟蹊徑，在試鏡階段就要求演員來到真實的取景地，大多數藝人都很珍惜這個試鏡機會，不過也有不少人在這一關就已經打了退堂鼓。
大家都很忙的，每天都有通告要趕，為了這樣一個渺茫的機會放棄即將到手的商務活動，太不值了，那可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
陳錦之是最早給出答複的藝人，她推掉了一檔新綜藝的錄製趕來大西北。
是最近熱度很高的綜藝，一群靚女帥哥湊到一起玩些輕鬆幽默的小遊戲，後期配上經典的罐頭笑聲。
如果放在平時，小鄭肯定會建議陳錦之接下這個通告，不用常駐，飛行嘉賓就好。
但是既然跟Carole這邊的時間撞上，那就隻能暫時說聲不好意思了。
在小鄭以及他所代表的知衿塵工作團隊眼中，沒有比劇組這邊更加要緊的事。
林易水跟陳錦之道歉，說不好意思錦之姐，要你跑了大半個中國。
陳錦之回答說沒關係，她也想借著這個機會出門散散心。
當然了，這是她的客套話。
但落地之後，眼下的大漠風貌讓她覺得她這個理由似乎很能站得住腳。
身處大漠中，入目一片荒涼，讓人深感自身渺小，再紛亂的心緒也跟著平靜下來。
正所謂，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雖然很想停下來好好看看，但因為要趕時間的緣故，一路上都匆匆忙忙，幾乎隻能看到前麵飛馳的車輪卷起來的漫天塵土。
所以，這會兒雖然是在排隊，但也是個靜下心來好好欣賞風景的好時機。
陳錦之安靜地望著遠方，她周身裹著嚴嚴實實的防曬套裝，隻露出一雙眼睛。
琥珀色的瞳孔染上夕陽的光輝，直像是武俠裡的邪教聖女，璐璐一時間看得有些呆住了。
好強的可塑性。
“可塑性”這個詞，璐璐很早就聽過，客觀上它被定義為一個人被繼續培養、改造的可行性及上升空間。
璐璐在畢業找實習工作的時候，曾經在簡曆上照著彆人的模版寫道：
樂觀積極，熱情開朗，愛崗敬業，可塑性強。
顯然，這四條沒一條是真的。
而直到成為陳錦之的私人助理，璐璐才真正理解了什麼叫做“可塑性強”。
陳錦之不管是什麼樣的造型都能完美消化下來，而且這還不僅僅隻是臉好看的原因。
更關鍵的是，她的氣質很好，安靜坐在那裡就自帶一種神秘的故事感，總讓人覺得她藏了很多的秘密。
這樣的一個人，演起戲來一定不會難看。
璐璐對此感到很篤定，“花瓶”這個詞從前之所以粘在陳錦之身上，完全不是因為她實力差，隻是因為這個“花瓶”實在太漂亮。
她轉型成為歌手之後，這樣的質疑聲小了很多，如果還能再抓住眼下這個機會的話
想到此處，璐璐覺得心潮澎湃，忍不住蹲下身來開口道：
“r姐，既然女主角的試鏡很不順利，我們能不能跟導演商量一下，讓我們試試女主角的劇本？”
“最好不要。”
陳錦之收回眺望遠方的眼神，輕輕搖頭。
璐璐遲疑了一瞬，還是繼續勸道：
“姐，在這樣競爭激烈的大導演的劇組裡，機會真的是靠自己搶來的，太佛了的話，說不定就錯過了！”
她苦口婆心的勸告引來陳錦之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偏偏就是這樣競爭激烈，這樣的大導演的劇組，我們就更加不能做一些在他們看來極其幼稚又失禮的行為。
不論我們將‘搶戲’這個行為進行得多麼天衣無縫，也掩飾不住它的本質，落在他們這些經驗豐富的人眼裡，隻會覺得幼稚又可笑。”
“所以，眼下我們要做的就是儘力拿下屬於自己的這個角色，所謂機會，命裡有時終須有。
如果真正錯過的話，也沒什麼關係。要相信，凡事發生，皆有利於我，有利於我們。”
陳錦之說話的語調很溫柔，明明四周還是荒蕪的大漠，璐璐卻有一種清泉流淌而過的感覺。
她也是在這時候意識到了自己作為助理說出這種話是有多麼急躁和越界，頓時紅著臉道歉。
陳錦之彎起眼睛笑了笑，是安撫的意味。
璐璐捂住心口，覺得陳錦之但凡再多看她幾眼，她馬上就要溺死在她的眼神裡了。
很難想象和陳錦之談戀愛是什麼體驗，一定需要時刻準備速效救心丸吧。
夕陽落了大半到地平線下的時候，終於有工作人員來到了休息棚，方才還罵罵咧咧渾身怨氣的眾人瞬間安靜了下來。
隻不過那工作人員徑直走向了角落的陳錦之，彎腰小聲說道：
“r老師，易水這邊說想見見你。”
“好，她今天也過來了嗎？”
“剛到，一下車就吵著讓我們過來找你。”
工作人員歎了口氣，似乎很有些無奈。
另一邊圍觀的眾人這時候也發現了好像有點不對勁。
陳錦之來得很早，早早就占據了角落的位置，隨後便像個隱形人一樣不聲不響地坐了一天，後來的人自然沒注意到她。
這會兒視線聚焦在她這邊，眼尖的人忍不住驚呼一聲：
“r？！”
一石激起千層浪，四周很快響起了不同的聲音。
“我靠，真是r啊？她也來試鏡？”
“我們這邊倒是早知道她會來，隻不過r好低調啊，居然就坐在這邊了。”
“坐這邊能代表什麼，人家早內定了吧。”
“媽的，早知道過去要張合照了！”
工作人員意識到附近的騷亂是他的到來造成的，一時間有些窘迫地撓了撓頭。
“那我們現在過去吧。”
陳錦之合上手裡礦泉水的瓶蓋，款款起身。
周圍人的視線聚焦在她身上，她慢悠悠地摘下帽子露出麵容，微微卷的長發順勢披散下來。
“大家好，我是r，很榮幸能和大家一起來到這次的試鏡現場，希望大家都可以獲得理想的結果。”
她話說得恰到好處，態度溫和友好，卻又坦然表明了她並非特權人士，隻是公平競爭。
四周的人沉默了半晌，便有比較會來事兒的人主動上前來握手打招呼。
一通寒暄之後，陳錦之已經給十來個人簽完了名。
璐璐抱著衣服站在旁邊，臉上掛著和自家藝人如出一轍的禮貌笑容，實際上心裡已經開始打軍體拳了。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左勾拳！
嗬，沒記錯的話你們團隊沒少給我家買黑通稿吧，這會兒又裝上了，左勾拳！
喂喂喂這個人你到底要人家簽幾張啊？在搞批發倒賣麼？升龍拳！！！
如此一套流程走完，陳錦之才微微欠身道彆，隨即轉身向著另一邊走去。
一行人進到錄製棚裡，才發覺比起休息棚，這邊更是人滿為患，悶熱得緊。
Carole手裡的劇本已經被她擰成了麻花狀，從前順滑的金發炸成雞窩，兩眼布滿血絲，看起來像是兩個通宵沒睡。
她操著一口流利的中文，時不時就冒一句國罵出來。
“演的TM什麼玩意兒，不愛演彆演成嗎？耽誤事兒麼？”
“擱我這兒來拍照打卡來了，操！”
“下一個！”
大多數工作人員都被她罵得縮著脖子悶頭做事不敢接話，不斷有試鏡未通過的演員紅著眼睛從旁邊離開。
陳錦之經過此處，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監控裡的畫麵。
試鏡的演員需要站在外麵的實景裡，脫稿完成一段台詞，畫麵裡殘陽秋風，很是蕭瑟。
陳錦之收回目光，撩開簾子。
林易水等得著急，就站在門口的位置，一看到陳錦之，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來。
“錦之姐。”
她字正腔圓地念出名字。
陳錦之“嗯”了一聲，低頭淺笑。
注意到林易水緊張兮兮的神情，她主動攤開手臂。
“小水，抱一下？”
林易水這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踮腳給了她一個好久不見的擁抱。
“錦之姐，我很想你。”
“這不是見到了嗎？”
陳錦之摸了摸她金色的長頭發，這是從她媽媽那裡繼承而來的，隻不過眼下一個炸成了雞窩，一個還是順滑漂亮的。
像是要順應她的聯想似的，外麵響起一聲振聾發聵的怒吼：
“下一個！！！”
聽到聲音的林易水皺起眉頭，把陳錦之往裡麵帶了帶。
“我媽媽很凶，不要嚇到你。”
“不會。”
陳錦之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會的。”
林易水小臉繃緊，看起來很有些不滿。
“我媽媽就是這樣，工作起來像是變了個人，討厭，和她一起拍戲。”
“我倒是覺得小水的媽媽很敬業喔。”
陳錦之笑著說道。
“我猜Carole導演應該是想要通過拍攝一個鏡頭來確定合適的人選，大概和夕陽映照下的沙漠景象有關，可是效果始終不滿意，而夕陽西下不會等人，所以才有些著急。”
這是她通過剛剛的觀察給出來的推測。
林易水看了看棚外的天色，冰封的小臉上稍微有了一分動容，但很快又恢複了原狀。
“可是我不想要她凶錦之姐姐。”
“沒關係的，我就算表現不好，也想儘量積攢經驗，學習一些新東西。”
陳錦之揉了揉她的腦袋以示安慰，並恰到好處地轉移話題。
“棚裡麵好像有點悶熱不透氣喔，小水要不要跟我先出門走走？”
“要等一下。”
林易水搖搖頭，牽著她的手腕，帶她走到了另一邊的休息棚。
比起剛剛的那個散落簡陋的休息棚來說，這個顯然要高級一些，不僅有供休息的沙發椅，還有小型電風扇之類的。
這裡的每個人身邊都圍著不少工作人員，手裡都拿著扇子在殷勤地扇著風。
跟在後麵的璐璐看到此處，趕緊也追了兩步，用手裡的筆記本充當扇子大力揮舞。
隻不過還沒扇幾下就被陳錦之含著笑的眼神製止了。
雖然這裡的條件好了不少，但煩躁的氛圍卻過之而無不及。
每個藝人臉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像是下一秒就要摔東西走人的程度。
陳錦之微微斂了神色，默默將在座的各位演員與那些經典影視劇裡的形象分割開來。
否則這也太割裂了，她以後看電視劇都會很出戲的。
林易水卻悄悄在她耳邊說道：
“錦之姐姐，我們繞著圈打個招呼。”
“嗯？”
陳錦之眼睫一垂，有些意外。
以林易水的性格，肯定是不會主動去跟這些所謂的“前輩”“大佬”打招呼的，這下居然主動提出來。
“我想，如果你以後想要在影視圈發展的話，多認識一些人脈總是好的。”
林易水這小妮子其實很耿直，有什麼話就直截了當地說了，也不彎彎繞繞的。
陳錦之沉默了半晌，輕輕歎了口氣。
也難為她都計劃到這一步了。
於是稍作猶豫，陳錦之微微一笑，答應下來。
“好，那我們去打個招呼。”
“吳老師您好，我是新人演員陳錦之。前段時間您主演的電影新上映，我通宵趕了首映場，您的表演實在精彩動人。
一直都希望能見到您本人，沒想到今天心想事成了，希望今後有機會可以與您合作。”
“好的，謝謝支持，有機會咱們一定合作。”
“張老師您好，我從小是看您的電視劇長大的，您現在看起來和那時候幾乎沒有變化，依然意氣風發。”
“啊哈哈哈，小姑娘說笑了。”
“桂老師！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您，前段日子我們在頒獎典禮上見過的，還沒來得及恭喜您獲得了最佳女主角，您最近好嗎？”
“啊啊，是錦之啊，好久不見好久不見。”
“我最近剛看完您早年參演的這部作品，很喜歡您在大結局倒敘那一段的表演，有時間的話想再和您討論一下劇情，您看可以嗎？”
“當然可以！哎呀，這部電影看過的人可是少得很，你這年輕小孩是有耐心的呀。”
如此一套“打招呼”流程下來，林易水隻覺得歎為觀止。
她怎麼會覺得陳錦之需要她帶著社交的？！
她怎麼跟誰都能聊得這麼火熱，不管哪個年齡段的人在她麵前都笑得合不攏嘴，連連點頭，一副遇到了圈內知己的表情。
她這一圈招呼打到哪裡，哪裡就是一片歡聲笑語，以至於還沒輪到的人都會抻著脖子看看她聊到哪了。
休息棚裡之前還很凝重的氛圍也跟著一掃而空，被她一個人盤活了。
輪到最後一個人時，陳錦之笑容禮貌地拋出一個對方絕對會侃侃而談的話題，然後擺出一副耐心傾聽的表情。
實際上她心裡卻在暗自感歎：
還好之前在棚裡無聊的時候，提前做好了功課。
是的，她方才什麼都說得頭頭是道、好像很是了解的樣子，完全隻是偽裝而已。
近期上映作品，成名作，冷門佳作，隻要百度一搜就能了解個大概，再翻翻影評就差不離了。
再通過閱讀個人訪談，也能大致了解到對方私下的脾性和愛好。
那麼，在提前做過功課的前提下，投其所好是很簡單的一件事，這就是為什麼每個人和她聊天都會覺得很輕鬆愉悅意猶未儘的原因。
機會的確隻留給有準備的人。
職場之神·卷死人不償命·r·陳錦之女士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