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論起大學校園裡常見的風景線,宿舍樓這個標誌景點是不能跳過的,無論男生宿舍還是女生宿舍。
隻不過因為性彆不同,所展現的風景也大有不同。
女生宿舍樓下的小情侶們往往是一副你儂我儂依依惜彆狀,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般難舍難分。
“你先走~”
“不,你先走!我看著你上樓~”
“不嘛不嘛~”
蘇成意曾經聽過馬修酸溜溜地吐槽說五十米大刀都砍不開這些黏糊糊的人,大庭廣眾的,真是有傷風化,就該把他們都抓到教務處去罰站。
當然了,在宣揚戀愛自由的大學校園裡,馬修的建議是絕對不起作用的——儘管他是大名鼎鼎的學生會副·主席。
男生宿舍樓下的場景則要乾脆不少。
某位男生接到女友甜蜜蜜的嗓音說在樓下等他,便在舍友們“此獠當誅”的目光裡飄飄然下樓,接過女友投喂的小零食奶茶之類。
“今天我和室友出去逛街,給你帶噠~”
“哦,好,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你回去吧!”
“嗯,那我走了,舍友還在等我開黑。”
男生表麵上裝出一副酷樣,實際上剛轉身一進樓就忍不住旋轉360度空氣投籃,巴不得整棟樓都出來欣賞他手上這杯珍珠奶茶。
蘇成意和楚傾眠此時的情況則又要稍微不同一些。
從工作室回來的路上,兩人在門口的美食街買了一碗關東煮。
楚傾眠拿關東煮串串的手筆一如既往的霸氣且豪爽,大有要讓老板提前下班的架勢,逼得人家隻好去隔壁麻辣燙店臨時借了個大碗來裝。
蘇成意被迫捧著這樣一碗超級巨型關東煮,一路走來自然非常惹人注目。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今天大一新生們已經開始軍訓了,而他們列隊站軍姿的地方正好是兩人回宿舍的必經之路。
蘇成意感覺這些迷彩戰士們饑餓的目光已經銳利到完全可以穿過他的脊背。
但正在大快朵頤的楚大小姐自然是察覺不到這一點的,也有可能她自己平時就沒少露出過這樣的目光,所以已經習慣了。
“你要吃這個花枝丸嗎?我剛剛吃了一個,很好吃誒!”
楚傾眠開心地扭了扭身體,裙擺隨著她的動作飄動,從腰肢到小腿的曲線都是很青春的一種好看。
蘇成意端著碗,麵無表情地搖搖頭。
楚傾眠瞧著他又裝相,哼了一聲,自顧自戳起一個丸子。
她的臉頰被塞得鼓起來,像隻花栗鼠。
等到新生們的視線從超大型關東煮移開的時候,自然就注意到了這位飄然而過的仙女。
原本被太陽曬得蔫頭耷腦的人們瞬間就亢奮了起來,正在打哆嗦的雙腿也瞬間有了力量。
隻要在這樣的方塊陣裡頭站過的人都能理解這種感受,百無聊賴又機器難熬的站軍姿時間,即使旁邊路過一隻蝸牛也會讓人忍不住持續關注。
更何況是這樣一位好看得仿佛是從少女漫畫裡走出來的女主人公。
隨著蘇成意和楚傾眠走過的腳步,方塊陣也從目視前方慢慢變成了“向右看”的姿勢。
背著手巡視的教官們自然注意到了這一點,脾氣好的隻是暗自好笑,脾氣嚴苛一點的就開始嗬斥了。
“乾嘛呢!全體都有,向前看!”
於是大家的腦袋倒是扭過來了,隻是眼球都偏移到了人類的極限,估計再來一會兒就要成為轉不回來的斜視了。
蘇成意習慣性地擺出一副四海八荒愛誰誰的神情,掩蓋住如坐針氈的真實心情,淡定走過。
楚傾眠專注於碗裡的各類丸子,自然也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上演的這一出好戲。
這時候新生的隊伍裡已經有人認出了她就是迎新會上那個貌美學姐,頓時激動地竊竊私語。
不出三秒,便被踱步而來的教官用帽子毫不留情地一個個打頭。
蘇成意和楚傾眠走過的區域,很有規律地傳來打地鼠一樣此起彼伏的“哎喲”聲。
兩人走到宿舍樓下的時候,楚傾眠已經吃得差不多了。
蘇成意有些歎為觀止,時至今日依然不理解楚大小姐的胃是怎麼運作的。
有些人喝口涼水都長胖,這家夥暴飲暴食依然生得細腰長腿的,真是叫人要呐喊命運不公了。
“唉。”
戳起最後一塊蘿卜的時候,楚傾眠突然歎了口氣。
蘇成意瞧著她盯著蘿卜的神情,問道:
“沒吃飽?”
“.吃飽了啦!”
楚傾眠悶悶地咬了一口蘿卜。
關東煮的蘿卜被切成墩墩形狀,吸滿了湯汁,看起來很是可口。
楚傾眠咬了一小半,隨後踮腳把另一半遞到蘇成意嘴邊。
蘇成意這回沒有再拒絕,配合著一口吞掉。
他平日裡並不喜歡白蘿卜的口感,但這塊吃起來倒是很爽口。
“哎呀,要是可以一直跟你待在一起不分開就好了。”
楚傾眠看著他咀嚼的動作,忍不住感慨。
“哦。”
蘇成意不知道該對這樣的話作何反應,於是點點頭。
“哦你個大頭鬼啦!”
楚傾眠瞪眼。
蘇成意慢條斯理地把蘿卜咽下去,反問道:
“難道你想同居麼?”
剛成年的女兒就跟男生同居,楚遠江會怒到喊人把他水泥澆築的吧。
“我也說不清。”
楚傾眠歎了口氣。
“其實仔細想想的話,就算同居了也不能一直都待在一起嘛。總有要分開的時候,可是我現在就是不喜歡有這樣分開的時候。”
“一般情況下我們將這樣的心理定義為分離焦慮障礙,定義為與主要依戀的人分離時所產生極度的恐懼和不安。”
蘇成意在腦海裡的辭典裡搜羅了一番,開口解釋道。
“媽呀!感覺很符合我的症狀呢!”
楚傾眠睜大了眼睛,感覺找到了症結所在。
“通常出現在學齡前兒童階段。”
蘇成意繼續說道。
“.”
楚傾眠有點想抓住他這張寫著“我是一個無情的科普機器”的麵癱臉,然後像扯橡皮泥一樣扯來扯去。
“啊,不過發生在成人群體當中也是有可能的。”
蘇成意壓著上揚的嘴角,繼續一本正經地說道。
不得不說,看楚傾眠這張頂級漂亮的小臉出現各種吃癟的小表情真是人生一大樂事。
“就是說嘛!”
楚傾眠一拍手,繼續解釋著自己的症狀。
“每次沒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就老是忍不住腦補一些可怕的境況。”
“比如什麼?”
“比如.嗯,我不想說。”
楚傾眠話到了嘴邊,又搖搖頭不願意說了。
“為什麼?”
“覺得不吉利,我怕我烏鴉嘴。”
楚傾眠緊張兮兮地捂住自己的嘴,含糊不清地說道。
“那我大概能猜到了。”
蘇成意想了想,肯定是車禍啦,空難啦,走在路上突然被外星人抓走啦.之類的事情。
“嗯!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我就是控製不住這樣的想法。你都不知道,可難受啦。”
楚傾眠垮著小臉,撇了撇嘴。
而蘇成意順勢捏了捏她的臉頰肉。
“笨蛋。”
“才不是。”
“放心吧,我這人命很大的,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也會努力活著。”
蘇成意說著說著就笑起來,抬手摸了摸她的頭。
“嗯,至少活到下一次和你見麵為止吧?”
他繼續說道。
楚傾眠馬上就“喂喂喂”抗議起來,而後拽著他的袖子逼他“呸呸呸”了十次有餘才放過他,並警告下次再這樣的話,就必須吃掉一盤裹滿了芥末醬的生蝦才原諒他。
蘇成意走進宿舍樓裡的時候,楚傾眠還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
她方才說起分離焦慮的時候,雖然是用玩笑的語氣,但實際上的症狀要鮮明且嚴重得多。
而且,的確是從學齡前就一直存在的問題。
這些日子以來,這樣不安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好像天色昏沉可怖,有一場巨大的暴風雪即將來臨。
楚傾眠低下頭,輕輕呼了一口氣。
她嘗試著安撫自己,像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在做的一樣。
“沒事沒事,杞人憂天而已。”
“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橋來橋上走!腳踢腳下消!”
“Rctuempra!”
這是哈利波特裡的咒語,咧嘴呼啦啦,作用是叫人大笑不止。
“夫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
這是《清靜經》裡的句子,楚傾眠從蘇成意口中記下來的。
有一次她生氣,蘇成意就在她旁邊念念叨叨背這個,她豎起耳朵聽了半天也沒聽懂他在嘟囔什麼玩意。
結果就是不僅沒有“清靜”,反倒是害得她更加生氣了。
這些亂七八糟、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咒語剛念到一半,她眼前忽然又被陰影籠罩。
隨後一個冰涼的物體貼到了她額頭上,刺激的涼氣瞬間將紛亂的思緒驅趕開來。
楚傾眠茫然地抬起頭,看到剛剛已經進了宿舍的蘇成意不知為何又折返了回來,他手裡正拿著一罐雪碧。
“想什麼呢。”
和她對視之後,蘇成意才把雪碧放下來,挑眉問道。
“你怎麼又過來了?”
楚傾眠眨了眨眼睛,問道。
“天兒這麼熱,在樓下自動售貨機裡給你買個冰飲料路上喝。”
蘇成意把雪碧遞到她手裡,隨後若無其事地雙手插兜。
“走吧,我送你回去。”
“.嗯?”
“快點,很熱。”
蘇成意抬手擋了擋陽光,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他身上最常見的那種懶洋洋的神情。
楚傾眠手裡握著冰涼的鋁罐,垂下眼睛心想,好像找到了最最簡單有效的神奇咒語。
“蘇成意。”
“嗯?”
“超級喜歡你。”
於是最後還是繞了一個圈把楚大小姐送回宿舍。
蘇成意得到一罐她從女生宿舍樓下的自動售貨機裡買的可樂,一邊喝一邊躲著陽光走回男生宿舍樓。
一個暑假的功夫,他差點都要忘記自己的宿舍門牌號了。
差點走錯,但是路過一扇門時,恰好聽到了馬修一如既往的“成功人士笑聲”。
是的,就是影視劇等刻板印象中那些做成功學演講的企業家會發出的笑聲。
蘇成意的腳步退回來,握住門把手,發現門竟然開著。
推門而入的瞬間,他差點沒背過氣去。
宿舍裡居然有個女孩!
那女孩顯然還是衝著他來的。
“學長~~~”
那女孩一看見他,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奔過來。
蘇成意下意識倒退了一步,確認自己沒有走錯宿舍區。
這時候位置靠門的馬修也探頭過來,衝他揮了揮手。
“喲!快進來快進來,外邊兒熱。”
蘇成意深吸了一口氣,一隻手搭在腰上,低頭與這位不速之客對視。
“梁妮娜,你在這兒乾嘛?”
他問得嚴肅,梁妮娜卻並沒有被嚇唬到,兀自笑得很是乖巧。
她身上還穿著軍訓的迷彩服,尺寸似乎大了一圈,看起來像是整個人被籠在迷彩的色塊裡。
不過她把袖口挽了起來,褲腿也紮進長靴裡,帽子不知被她丟到哪裡去了,栗色長卷發披散在肩上,瞧著有一種軍旅之花的奇妙感覺。
“我來找學長,他們說你不在,我就在這裡等了。”
他既然問了,梁妮娜也就乖乖解釋道。
儘管這解釋聽起來也沒什麼道理。
“這是男生宿舍,你一女孩兒怎麼能進來。”
蘇成意歎了口氣,回憶了一下樓下有沒有貼男生宿舍女生止步的牌子。
“沒有人攔我呀。”
梁妮娜一臉天真無邪。
蘇成意正想繼續說話,馬修倒是聽不下去了。
“小蘇啊,你這就有點沒道理了不是?人家學妹特地過來找你,你也不先問問什麼事就急著趕人走,這可不地道啊。”
“有什麼事進來說,外麵沒空調很熱吧?”
李韜也笑著說道。
最後連沉默寡言的上官都忍不住附和道:
“嗯,萬一她真的有什麼事呢?”
“.”
蘇成意不知道梁妮娜是施了什麼巫術,瞬間就讓這三個人成了二五仔。
大膽猜想一下,估計是靠臉。
沒辦法,蘇成意隻好走進宿舍。
一個暑假過去了,他的位置上很乾淨,半點灰塵都沒有。
還沒來得及詫異,李韜就主動說道:
“今天這位學妹一過來,就擼起袖子幫你收拾了床位,洗洗刷刷倆小時呢。”
“就是就是,忙活這麼半天氣兒還沒喘勻呢,你這就趕人家走,忒不講情麵啦。”
“連床單被套都換好了呢。”
馬修和上官也七嘴八舌地幫忙說話。
蘇成意順勢靠在書桌上,轉身看向梁妮娜。
後者規規矩矩跟在他身後,一副人畜無害的卷毛小狗模樣。
蘇成意卻清楚知道不能被這家夥的表象欺騙,揣起胳膊問道:
“沒有偷偷放置一些涉及到違法犯罪的設備吧?”
他這話問的挺含蓄,梁妮娜卻秒懂,馬上就搖搖頭。
“沒有。”
她頓了頓,隨後頗為遺憾地繼續說道:
“學長這麼聰明,就算放了,也一定很快就會被發現。”
“而且,如果這樣做的話,學長會很生氣的。”
“我不想惹學長不開心。”
合著還真有這樣的想法,隻不過礙於這些原因所以沒有實施啊。
為了表示警告,蘇成意隻好屈起指節在她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嚴肅地說道:
“下不為例。”
梁妮娜挨了這一下,不僅沒露出吃痛的表情,反而一臉幸福地“嗯”了一聲。
倒是宿舍裡頓時響起一陣“嘶”的吸氣聲,似乎完全無法理解他的暴力行為。
四麵八方都有眼刀“嗖嗖”地射過來,和剛剛路過軍訓列隊方陣的時候如出一轍。
蘇成意隻得困惑地掃視一圈,分明從這三個二五仔的臉上看到了許多咬牙切齒的複雜情緒。
其中包括“你小子真是油鹽不進”“剛剛是我看錯了嗎你對這麼可愛的學妹做了什麼”“天殺的你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夥”“拜托你看不到你眼前是個uper美少女麼你這混蛋鐵咩呀路!”
“.”
蘇成意一時間無語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