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外的陽台。
何悟非用手指撚了一點不帶奶油的蛋糕,遞到柿餅旁邊。
它這會兒已經在旁邊巴望很久了,眼看就要忍不住嗷嗷叫起來,擔心吵到另一邊聊天的兩人,他隻好稍微給它嘗嘗味道。
敢直接用手指喂也是仰仗著柿餅聽話不皮,它並不呲牙一頓亂啃,隻是舔舔。
這緣於校園動保對於它們的照顧,大學裡的流浪動物和外麵城市裡的完全不同,要親人、溫順得多。
在很多地方,大學生活都給人以一種美好烏托邦的感覺。
楚傾眠遠遠瞧著這饞貓努力的模樣,心裡暗自好笑。
“蘇成意,我剛剛在電梯裡就聽到來送咖啡的小哥們在討論你們工作室呢。”
“討論什麼?”
“嗯說你們竟然養貓,成何體統,害得他們每次都爭著要送你們這裡的。”
楚傾眠笑眼彎彎地說道。
“還有還有,說每次來你們工作室,都聽到喵喵喵喵吵個不停,最關鍵的是,其中竟然沒有一句是貓咪自個叫的!”
“嗬。”
蘇成意也被逗笑起來,將剛剛的見聞複述給她聽。
“何悟非說這家夥現在已經成工作室的團寵吉祥物了,原本也有幾位員工自述是比較怕貓的,所以還特地給他們調了工位。
結果因為柿餅又呆又傻,著實人畜無害,他們旁觀了幾天,終於也忍不住上手擼了。
有人調侃他們之前說一見貓就渾身起雞皮疙瘩的事兒,他們信誓旦旦地說現在依然還是怕貓,隻不過不怕咱們家柿餅而已。”
蘇成意攤了攤手,有些無奈。
“可能這就是傻貓有傻福吧。”
“雖然有點冒犯,但好像也是。”
楚傾眠雖然護柿心切,但一時間也有點無法反駁。
“對了對了,蘇成意,告訴你一個秘密!”
“聽了會被殺人滅口嗎?”
蘇成意作勢不聽。
“才不會啦!”
楚傾眠換了個姿勢,跨坐在他大腿上,抓住他的手指避免他故意捂住耳朵。
“就是我小時候也是很怕這些小動物的,什麼貓貓狗狗啦,都怕。”
“哈?”
這倒是有些意料之外了,蘇成意挑了挑眉毛。
“我以為你是白雪公主呢。”
作為全世界都傳播甚廣的童話故事,白雪公主具有被動物喜愛、和動物溝通的能力,所以人們有時候會把這樣的能力稱之為“白雪公主能力”。
雖然是正常的比喻,但從蘇成意嘴裡說出來就有一種特彆欠揍的挑釁意味。
楚傾眠深吸一口氣,想象著一個巨大的“忍”字懸在自己腦袋上。
“.現實裡才沒有白雪公主啦!”
她皺了皺鼻子以示警告,才繼續說道:
“我才剛剛學會走路的時候,就被家裡客人帶來的小狗追過!!”
“喔,我猜是邪惡搖粒絨?”
蘇成意大膽推斷。
“沒錯!!!”
楚傾眠拚命點頭如小雞啄米。
“邪惡搖粒絨”就是指那種生氣看起來很凶狠的卷毛狗,身上的絨毛看起來像是搖粒絨,一般情況下品種是泰迪或者比熊這種常見的小型犬。
這個詞實在太形象了,所以楚大小姐一秒就明白了其中含義。
“我的天啊,你都不知道它有多麼凶惡!呲牙咧嘴地就衝我追過來啦,簡直小小的身體大大的能量。”
時隔多年,說起這件事大小姐還是心懷餘悸。
“那麼小的狗你也怕?其實它就是見你表現的很害怕,才蹬鼻子上臉的吧。”
蘇成意憋著笑反問道。
“它是很小啦,可是我那時候也很小哇,才剛剛走路不久呢。在小小的我眼裡,它就跟藏獒沒什麼區彆好不好!”
楚傾眠一邊胳膊畫圓比劃大小,一邊據理力爭。
“好好好。”
蘇成意怕她趁機以公謀私搗他幾拳,便趕快握住她的手指。
“那你逗它啦?它追你做什麼呢。”
“我沒有呀,我隻是在人群中跟它對視了一眼。”
往事重提,楚大小姐的模樣很有些委屈。
“我還以為它追我一會兒就會算了的,再不濟,它換個人追嘛。
可是它就跟在我後麵一刻不停地追,我嚇得連哭都來不及哭了,隻想著趕快逃跑。”
“哦,好可憐。”
“.蘇成意你說這話之前能不能把嘴角壓下去先啦!假裝同情人家也要有一點誠意的好不好!”
這個沒同情心的壞人!楚傾眠含淚瞪他一眼。
“那你家裡人沒攔著它?高叔呢?”
蘇成意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經地問道。
“在飯廳裡麵,除了爸爸媽媽以外都是一些不認識的客人,狗主人說她家豆豆很聽話的,從不咬人,隻不過是在鬨著玩。
她這樣說,爸爸也就信了,還哈哈大笑說他女兒真厲害,才學會走路,這就會跑了!”
楚傾眠恨恨地說。
“你媽呢?”
“媽媽坐在很遠另一邊的桌上,靜靜看著我。
我隻看了她一眼就不敢再找她求救了,因為她肯定會教訓我說我大庭廣眾之下儀態儘失,很沒有禮貌。”
楚傾眠輕輕歎了口氣,將臉靠在蘇成意的肩膀上。
“這樣。”
聽到這裡,蘇成意嘴角的笑意堪堪消失,他繼續問道:
“之後呢?”
“之後,我被地毯絆倒跌了一跤,邪惡搖粒絨趁機撲上來,在我小腿上咬了一口。”
蘇成意心下一驚,把她扳正,去看她的眼睛。
“真被咬了?”
“嗯。”
楚傾眠點點頭,她將腿上的長筒襪褪到一半,將那一處傷痕指給他看。
蘇成意低著頭,手指在她的指引下摸索著找到了小腿外側那處咬痕所帶來的淺淺傷疤。
的確很淺,不留心的話,是注意不到的。
儘管如此,對於一個幼童來說,這恐怕也是磨滅不去的人生陰影。
“邪惡搖粒絨”
“爸爸在我跌倒的時候就臉色變了,大步趕過來,一腳給它踢飛了出去。我原本一直都是很害怕的,可是到了真正被咬了,反而冷靜了下來,也沒有哭。
媽媽把我抱起來,冷冰冰地對著那個驚慌失措的狗主人說:你有權選擇在這裡支付醫療費,或是我們之後通過其他手段索要。”
楚傾眠回想到這裡,眉頭微微蹙起。
“我不記得狗主人當時是什麼表情了,總之,他很快就自己走了,宴會也不歡而散。爸爸那一腳踢得很重,搖粒絨蜷縮在一邊抽搐。
我原本還擔心媽媽會叫我罰站的,但或許是因為受傷了的緣故,她對我說話難得的很溫柔,還問我腿上疼不疼。
我想問媽媽為什麼狗主人不把搖粒絨帶走的,但我沒有問。因為已經大概猜到它的結果了,並且我還知道,這不是我求情就能解決的事情。”
說到這裡,楚傾眠又歎了口氣。
說起來可能有些奇怪,但是她那時候並未覺得腿上的傷口有多疼,隻是心想:
養成一隻暴躁又處處惹事的寵物,在可以善後的場合裡隨意地縱容它;倘若遇到無法善後的場合,便審時度勢,無情將它拋棄。這原來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
“我沒有因為這件事留下什麼更加害怕小動物的陰影,反而懵懵懂懂地明白了‘責任心’是什麼意思。”
蘇成意聽著她說的話,覺得心下莫名一陣觸動。
楚大小姐的內心似乎是很堅韌的,一般的小朋友經曆過這種事,恐怕會有段時間都對各類動物敬而遠之。
但楚傾眠顯然比所有人印象中的她都要堅強勇敢得多。
這或許是她雖然是在那樣高壓且漠然的環境下成長起來,卻依然保留了澄澈而善良的人格的原因。
“蘇成意你有沒有看過《小王子》?小王子在地球遇到狐狸那段,狐狸教會他的道理。”
楚傾眠眨了眨眼睛,這樣問道。
蘇成意望著她的眼睛裡自己的倒影,回答道:
“一旦你馴服了什麼,你就要對它負責,永遠的負責。”
“是啦!”
楚傾眠開心地彎了彎眼眸。
“後來媽媽對於我養小狗的事情那麼嚴苛,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這件事讓她覺得動物是難以馴養的,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傷害我。
可是我既然決定了要馴養它,就一定會把它教得很聽話的。福瑞現在就很乖呀,它那麼大一隻狗狗,遇到人卻總是很紳士的,從來不會想著去嚇唬人。”
“有沒有一種可能,那是因為它太膽小了。”
雖然破壞氣氛,但蘇成意還是如實說道。
福瑞這家夥看著虎頭虎腦的,移動起來好似一座長了腿的大山,遠看更像是偷袈裟的黑熊精。
但實際上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它就嚇得縮成一團,抖似篩糠,實在是給大型犬丟了大臉!
“給小狗留點麵子好不啦!”
楚傾眠伸手捂住他的嘴。
儘管狗子這會兒在離京城八百裡外的棠安,這個點的話,應該正在草坪上曬著太陽呼呼大睡,完全不知世間哀愁。
講完這件秘密往事之後,楚傾眠清清嗓子,故意搞怪,字正腔圓用莎士比亞話劇的口吻莊重地說道。
“一味的縱容才不是愛,隻會召來毀滅!”
雖然是在開玩笑,但蘇成意這會兒也明白了她為什麼會這麼執著地操心於京大貓咪圖鑒的事情。
她在嘗試著負起更多責任來,不論是關於楚家,還是關於那些從她腳邊路過的毛茸茸小動物。
雖然表麵上和從前那個動輒哭唧唧,遇事不決撒嬌打滾的楚大小姐沒什麼區彆,但事實上,她一直都在悄悄成長。
“不愧是眠大王,真的很厲害。”
蘇成意壓抑住想歎氣的衝動,捧住她的臉,望著她的眼睛鄭重其事地說道。
掌心下她臉頰的熱度很快有些發熱起來,楚傾眠抿起嘴角,顯然很是不好意思。
“誇就誇啦,誇得這麼認真做什麼.”
讓人怪害羞的。
當然,後麵這半句被她費勁吧啦地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