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到了!”
林肯領航員駛入地下車庫,蘇澤朗高興地轉頭播報道。
這才發現後座兩人已經睡著了。
蘇澤朗這下又緊急閉嘴,將聲音收回嗓子裡,安靜倒車入庫。
為了顯得他的安排高端大氣上檔次一點,他特地開了四十分鐘的車來這樣一個比較遠的地界。
一開始後座兩人還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後來實在是有些困了,頭靠頭肩枕肩已然睡成了一團。
附近這一整個商圈都是近兩年新開拓的,一整個裝修和設計看起來都很新潮,擺明了是城市建設的新要點。
不過等到蘇澤朗想起來要投資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完了,黃花菜都涼了。
有時候真不能怪人家能掙大錢,這眼界原本就是遙遙領先。
好在蘇澤朗人到中年,早已沒什麼太大的誌氣。
現在他的人生目標就是想吃吃喝喝玩玩樂樂,沒事就跟兒子和未來的兒媳婦多相處一下,聯絡聯絡感情。
而且根據現在的形勢來看家裡這二胎小號已經有一種要養廢了的趨勢
呸呸呸,說啥呢。
蘇澤朗收起了飄遠的心思,伸手摁掉導航任務已經完成的地圖軟件。
今天選定的這間餐廳他應酬的時候來過一次,東西吃起來很合胃口,環境也不錯。
楚家這小姑娘性子很好,肯定不會挑剔餐廳,但作為家長請小輩吃飯,肯定還是要拿出最高級彆的誠意來才行。
關鍵是用餐後還有娛樂商業一條龍,按摩店(正規版)和酒吧KTV什麼的一應俱全。
當然了,今天帶著這兩孩子,能選的肯定隻有KTV。
蘇澤朗無法想象如果楊柳知道他偷摸帶著蘇成意去按摩會是怎麼一個場麵。
多半是會拎著刀直接追殺他十年八年的,自己一旦出現在她的視野裡,那就是一套殺人不眨眼的寡婦刀劈頭蓋臉地砸下來。
哎。
蘇澤朗幽幽歎了口氣,這可能就是來自前妻的壓迫感吧。
蘇成意其實在他家不靠譜老爹嗷那一嗓子的時候就已經醒了,隻是沒睜開眼睛。
車裡的空調開得很足,本來是應該稍微有些冷的,但是懷裡有個軟乎乎的熱源,就使得體感溫度正好,完全是人體最舒適的狀態。
蘇成意原本沒打算睡的,但趴在他懷裡的眠某人睡得特彆自在,長長的睫毛垂落如簾,睡顏安靜又治愈。
蘇成意隻是低頭欣賞了一會兒,就成功被她的困意所感染了。
原本在蘇澤朗的車上應該再警惕一點的才對。
鬼知道這家夥會把人載到哪裡去。
感覺到車身停穩熄火後,蘇成意抬手捏了捏楚傾眠的耳朵。
“醒醒。”
“嗯”
楚傾眠第一反應是又往他懷裡縮了縮,但很快又反應過來今天的行程是什麼,擔心“賴床”這種行為會顯得失禮,便又匆匆忙忙地抬起頭來。
“啊!”
“嘶。”
於是頭頂成功磕到了蘇成意的下巴。
這一下兩個人倒是成功都清醒了。
“一睡醒就想謀殺麼?”
蘇成意淡淡地開口。
“啊對不起對不起!”
楚傾眠還懵懵懂懂地睜著眼睛,就馬上伸手過來幫他揉下巴。
“很痛喔?”
“也還好。”
蘇成意瞧著她一副緊張過度的模樣,便有些裝不下去。
無論何時,欺騙這位大小姐都會叫人很有負罪感。
“都醒啦?好嘞好嘞,下車吧!叔叔訂了餐廳,十六樓,咱們直接上去就行。”
蘇澤朗一邊解說著他今天的安排,一邊解開安全帶。
蘇成意推開車門下車,轉身抬手,楚傾眠牽住他的手跟著跳下車來。
“兒子來過這邊沒?好多店最近才開業呢,裝修老高級了。”
蘇澤朗把墨鏡摘下來插進襯衫口袋裡,轉過頭笑著說。
“沒來過。”
蘇成意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環境,很陌生。
他本來就不是什麼愛出來逛街的人,這個問題應該拿去問徐洋或者韓冰。
徐洋是最愛到處玩耍的,朋友也多,棠安市估計就沒有他不熟的地兒。
韓冰作為探店博主,有什麼新開的店應該也是會第一時間關注的,說不定她早就已經來打卡過了。
“小楚呢,來過嗎?最近叔叔應酬吃飯什麼的一般都來這邊兒了,環境可以的哈。”
蘇澤朗說這話的時候有一種來自長輩的“經驗碾壓”之感。
楚傾眠乖乖地“嗯”了一聲,隨後抬頭看了一眼旁邊的樓層告示牌。
“我還沒來過這邊呢。”
蘇成意敏銳地察覺到她說這話的神情不太對。
依稀記得很久以前,徐洋買電影票買到“近海購物中心”的時候,她也是這樣有些無奈的神情。
難不成這商場跟楚家有點關係?
“你知道這邊有在建設新商圈嗎?”
蘇成意有些好奇地問道。
“知道呀。”
楚傾眠伸出手指戳了戳電梯的上行按鈕,輕飄飄地回答道:
“這塊兒地皮是我爸前些年買下來的。”
走在前麵的蘇澤朗一口老血卡在喉嚨裡差點沒噴出來。
蘇成意一時間也有些如鯁在喉。
怎麼說呢,搞商業這一塊兒楚爹還真是天賦異稟。
“叮。”
電梯門開了。
蘇澤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提醒自己不要太仇富。
按下十六層之後,他才調整好情緒開口說道:
“小楚有沒有什麼忌口的菜呢?”
“沒有欸~我不挑食的!”
一提到吃,楚大小姐立刻表演了一個眉開眼笑。
蘇成意順著她的話想了想,好像的確想不出來什麼是楚大小姐不愛吃的,倒是“最愛吃什麼”這個問題沒有確切答案,因為實在太多了。
“好好好,真好,下回叔叔親自下廚給你們露一手!成意也好久沒吃爸爸做的菜了吧?”
蘇澤朗越看越覺得楚傾眠這小姑娘討喜,語氣中都帶上了老父親的慈愛。
蘇成意聽見了他的問題,但是頓了頓,最後選擇沉默略過。
蘇澤朗倒也習慣了他這態度,並沒在意,隻是繼續樂嗬嗬地跟楚傾眠說著話。
十六樓一整層都屬於這家中餐廳,很經典的紅木中式裝修,拐角處服務生整齊列隊。
每個包間的位置都是要提前幾天預定的,蘇澤朗這次來得晚了,還是動用了人脈才爭取到一間。
最簡單的方式其實是說:“事實上,我要宴請的那位客人姓楚,你問哪個楚?——近海集團的楚。”
然後就會是喜聞樂見的懂的都懂環節了。
但蘇澤朗還是有些要臉的,並沒有真的這樣說。
為了對得起這個價位和預定難度,呈上來的菜品自然也是琳琅滿目,滿漢全席似的。
但和很多隻注重排場,專程用來設宴的餐廳不同,這家的味道的確還不錯。
當然了,蘇成意選擇性無視了服務生嘴裡那些花了呼哨的菜名介紹。
譬如“青龍臥雪”其實是糖拌青瓜;“金銀翡翠藏玉帶”其實就是蒜蓉扇貝;而“恭喜發財好就手”就是傳說中的紅燒肘子。
拋開這些名頭不談,菜品的色香味都是優秀級彆。
這一點從認真乾飯的楚大小姐那裡可以得到證實。
蘇成意夾了塊兒清蒸桂花魚的肚皮肉到她碗裡,撐著胳膊肘,看著她因為咀嚼動作而微微鼓起的側臉。
好吧,感覺這家夥不管在哪兒吃都能吃出一副國宴的感覺來。
如果她不是楚大小姐的話,合夥兒跟林姐姐一起做美食博主,想來應該也不錯。
林姐姐負責做飯,楚傾眠負責吃播。
這賬號的熱度一定會高得很離譜,直接古往今來互聯網美食板塊第一名了。
話搭子正在安靜吃飯,蘇澤朗隻好起身給蘇成意倒了杯啤酒,主動跟他碰了碰杯。
“乾杯!歡迎兒子回家,歡迎小楚回家!”
蘇成意端起酒杯點頭示意,並順手把杯子喂到了楚傾眠嘴邊,看著她低頭啜飲一口。
“乾杯!”
蘇成意收回杯子,就著她剛剛碰過的杯口一飲而儘。
“一千個傷心的理由~一千個傷心的理由~”
張學友的聲音從蘇澤朗的手機裡傳了出來。
蘇成意一時間懷疑中年男人的手機鈴聲是不是都是批發的,百分百是這樣的苦情芭樂。
蘇澤朗喝完酒,正想好好說些掏心窩子的話,情緒醞釀到一半卻被打斷了,一時間有些無語。
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更無語了。
蘇澤朗拿起手機,有些抱歉地指了指屏幕向對麵的兩人示意他要接個電話。
“喂?”
他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
雖然他沒有開免提,但電話那邊的女人聲音略有些尖利,在因為隻有三個人而顯得有些空曠的包間裡聽起來很清楚。
“喂,你現在在哪兒呢?微信也不回?”
“你這人,我不跟你說了我今天要跟成意吃飯麼?”
蘇澤朗歎了口氣。
“哦。你們在哪吃飯呢?是上次新開那家商場不,我這會兒正好帶著小雪在這邊兒童樂園玩呢。
外麵熱死了都,要不我們一塊兒過來吃點吧?”
女人先是在那邊自顧自地說著話,短暫的安靜後,蘇小雪的聲音就從聽筒裡鑽了出來,顯然手機被專門遞到了她手裡。
“爸爸!你又吃好吃的不帶我和媽媽!我不乾啦!”
楚傾眠這會兒也回憶起來了那個小女孩的形象,並且還記著她抓傷蘇成意手腕的事情。
她其實對小朋友沒什麼意見,但這顯然是家教的問題。
一如既往的趾高氣揚熊孩子專屬嗓音啊,蘇成意則是在默默感歎。
而且,這劇情是不是有點熟悉?
蘇成意想,他剛重生那會兒,也是這樣一個飯局,也是非常巧合的一個電話。
然後他背起書包就走人了,留下他們一家三口麵對那個尷尬的場麵。
現在想想,那時候他確實是有一點反應過激了。
那時候他剛剛重生,抱著要改變一切的想法,答應要跟蘇澤朗一起去吃飯,其實是有想要修複父子關係的意思。
奈何蘇澤朗處理家庭關係之中所展現的“和稀泥”的奇葩操作,直接將兩人的關係重新拉回了冰點。
不過,其實沒必要生氣的。
如果換做現在來看,蘇成意就很無所謂了。
畢竟眼下他擁有的很多,已經不再需要計較這樣一點兩點的親情關係。
蘇澤朗聽著話筒那邊的吵鬨動靜,沉默了半晌,開口道:
“趙夢,我昨天就已經告訴過伱我今天要跟我兒子吃飯,你也答應得好好的不會來乾擾,這下又是在乾什麼?
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現在,給我把電話掛了。
你但凡再打一個電話過來,咱們明天就民政局見。”
蘇澤朗撂下這句話,就“啪”地一下把手機反扣在桌上。
場麵十分尷尬地沉寂了半晌。
蘇成意微微挑了挑眉,倒是有些意外。
看起來蘇澤朗經過之前那次飯局事件之後,的確進行過深刻的自我反省。
同樣的情況之下,這次他的處理方式就要乾脆利落得多了。
雖然當事人現在早就已經脫敏,其實並不是很在乎。
楚傾眠戳著碗裡的芝麻球,誤入這樣的家庭倫理糾紛裡,稍微有一點點緊張。
尤其是見到平日裡總是笑嗬嗬脾氣很好的蘇叔叔突然這樣嚴肅地講話。
但比起尷尬,她此時的情緒更多的還是心疼。
蘇成意從小到大一定看過不少這樣的場麵吧,以他這樣不爭不搶不說話的佛係性格,肯定是委屈吃虧的時刻更多。
偉大的戀愛導師·男性心理研究學家·哲學家韓冰女士曾經發表過重要聲明:
“心疼男人是倒黴的開始。”
彼時的楚傾眠一邊虛張聲勢地回答“嗯嗯嗯我覺得也是”,一邊暗戳戳地想: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恐怕是全世界最倒黴的人了。
因為光是想到蘇成意從前受過的委屈,她就已經難過得有點想掉眼淚。
這樣想著,她便忍不住撥開桌布,伸手牽住了他的手腕。
蘇成意側過頭瞥了她一眼,便從她這悲憫眾生的眼神裡看出來了她此時在想什麼。
以楚大小姐的想象力來看,這會兒應該是已經把他腦補成了一個倒黴又可憐、爹不疼娘不愛的孤獨棄兒。
學校開家長會永遠沒人來隻能自己一個人格格不入地待在座位上;
下雨沒人接隻能自己頂著書包狼狽逃跑回家;
生病發燒沒人管隻能自己在家裹著被子哭唧唧的那種。
嗯,雖然這樣舉例的話,要說起來,好像也沒什麼錯,他本來就是這樣長大的。
但是
蘇成意嘴角微微上揚了半分,反手攥住她柔軟纖細的手指,壓低嗓音說道:
“笨蛋。”
楚傾眠看到他的笑容才稍稍放下心來,努力將方才積蓄起來的眼淚憋回去,低頭小小聲回了一句:
“你才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