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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小福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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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

蘇成意靠在公交站台的陰涼處,有一句沒一句地默背著《道德經》的段落。

道是獨一無二的,道生陰陽二氣,陰陽二氣相交產生有形之物,進而生成萬物。萬物朝陽背陰,陰陽相合產生和諧狀態。

因此,天下萬物皆由陰陽二氣和合而生。陰陽二氣,對立統一,相反相成。

總而言之,其關鍵在於“平衡”。

所以.

“蘇成意!”

楚傾眠站在不遠處的小攤前,眉開眼笑地衝他招手。

今天的陽光分外溫柔,落在她卷翹的眼睫上,映得她一雙明眸亮起星星點點的光輝,空氣中的微塵隨著輕風在她身邊起起伏伏。

兩人約好的地點其實是這個公交站台,但顯然,某位大小姐輕易就被路邊的小攤攔住了腳步。

蘇成意靠在站牌下方有限的陰涼處,頗有些介意外麵陽光直射的溫度。

楚傾眠瞧著他一臉不情願的模樣,知道這人平日裡最討厭曬太陽,可是又想讓他來看看這個小攤,於是馬上就開始可憐兮兮地撒嬌。

“蘇成意~”

“.”

蘇成意一向拿她沒辦法,隻好歎了口氣,懶散地站直身來。

楚傾眠正要露出計劃得逞的笑容,便看到他將藏在身後的花束舉起來,擋住了頭頂的陽光。

這是一束非常漂亮的白玫瑰,此時卻淪為了這人擋光的道具。

但楚傾眠卻明顯感覺到她的心跳漏了幾拍,一時間恐怕連眼睛都忘了眨。

蘇成意步伐邁得很大,腳步在她麵前站定,順勢就用花束不輕不重地敲了敲她的腦袋。

“發什麼呆。”

楚傾眠這雙眼睛是標準的水杏眼,略有些放空的時候,就顯得更加清澈無辜,頗有眼波橫山水的意境。

怎麼說呢,就是好看。

“哎呀——”

楚傾眠吃痛,捂住腦袋抱怨了一聲,又忍不住樂嗬嗬地笑起來。

“給我給我!”

她雙手捧過蘇成意手裡的白玫瑰,第一反應是埋頭嗅嗅,像隻好奇心旺盛的小橘貓。

“哼哼~你什麼時候去買的呀。”

“來的路上看到有賣。”

其實是特地繞路去買的,但是蘇成意顯然不會承認這種事情。

趁著她收花手軟,蘇成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肉,手感一如既往地很好。

楚傾眠此時果然沒有計較被捏臉這種小事,隻是捧著花開心地轉了個圈。

果真是全世界最好哄的大小姐啊,蘇成意忍不住想。

他抱著胳膊稍稍後退一步,轉頭去看旁邊吸引住楚大小姐的小攤究竟是何方神聖。

居然是童年記憶裡常常會出現的那種手工糖畫小鋪,旁邊有個轉盤,上麵是十二生肖的動物,每一種的價格都標在上麵。

除了難度特彆高的“龍”是十五元以外,其他的都是十元,大概算得上是物美價廉了。

老板生意不錯,攤前排起一列小隊,大都是家長領著小孩在等待。

當然了,還有楚傾眠這位兩百多個月大的小朋友興高采烈地排在最後麵。

雖然站得遠,但空氣中還是飄著麥芽糖的香氣。

蘇成意一邊瞧著老板嫻熟的手藝一邊心想,前些日子天氣太熱,顯然是賣不了糖畫這種東西的。因為壓根沒法凝固,客人拿在手裡沒過一會兒就會黏糊糊地淌個滿手,所以多半是沒人願意買這樣個麻煩物的。

好在昨晚下了場小雨,今天氣溫稍稍降了些,大概是入夏以來棠安最涼快的天氣了。

平日裡隻在晚上出沒的小攤販們也都趁著難得的好天氣,提早出門上班,倒是讓楚傾眠這隻饞貓成功碰上了死耗子。

“你方才走過來沒有吃彆的東西?”

蘇成意掃了一眼冗長的擺攤隊伍,有些懷疑地審視了她一番。

楚傾眠杏眼圓睜,“喂喂喂”地直呼冤枉。

“不許汙蔑我!剛剛高叔送我過來,到街口的時候車開不進來了嘛,我就自己下車走過來啦。

一路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我都沒買呢!”

楚傾眠看起來的確沒有撒謊,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還有些小得意。

蘇成意很是想笑,她這簡直就像好不容易做了一回作業,恰好就碰到老師要挨個檢查的同學一樣。

臉上明明白白就寫著“快來檢查我的快來檢查我的!”。

“為什麼不買呢?”

蘇成意好奇地往旁邊望了望,一下就看到了楚傾眠最喜歡的炒年糕、糯米糍以及老冰棍等等等等一係列街頭小吃。

不得不說,前麵的還能忍,老冰棍這個路過很難不買一根。

“那是因為我想先見到你嘛。”

楚傾眠正在踮起腳專心看向前麵舉起糖畫的小朋友,聞言理直氣壯地回答道。

“.”

蘇成意咳嗽了一聲。

買買買,都可以買,這條街的全買一遍!

“叔叔,你做出來的糖畫和這個上麵的圖案一樣嗎?”

楚傾眠端詳著轉盤上的造型,好奇地問道。

“那必須一樣啊姑娘,不一樣不收錢的!”

老板的鬥誌顯然被這漂亮小姑娘的質疑給激發了起來,蘇成意眼瞅著他挽袖口的動作都要豪邁了幾分。

“嘿嘿,那我轉啦~”

楚傾眠小心翼翼地撥弄了這個看起來已經使用了數年的木轉盤。

蘇成意抱著胳膊在旁邊看戲,能看出來指針轉的速度並沒有什麼怪異的地方。

有些轉盤遊戲的老板會動點小手腳,使得指針落到更方便盈利的區域,這個糖畫鋪倒是標準的老實人。

指針在“虎”和“兔”之間反複撥動了幾下,最終還是兔子略勝一籌。

“好耶!!!”

楚傾眠很開心地舉起手臂歡呼了一聲。

老板“哈哈”一下,料想到這樣的小姑娘多半就更喜歡兔子,轉身去將麥芽糖用勺子盛出來。

這時候蘇成意有些奇怪,便忍不住問道:

“你不是屬虎的麼,更喜歡兔子?”

楚傾眠搖搖頭,回答道:

“不管是哪邊都要開心呀。”

“.”

蘇成意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

這家夥真是情緒價值給滿了,不管是誰碰到她都會被感染得開心起來吧。

老板先用勺子盛著糖稀在鐵板上勾勒出基礎的形狀,再進行下一步的仔細雕琢。

縷縷糖絲飄灑,很快一隻翻身躍起的吉祥兔形象就出現了,最後再換成紅糖點綴上眼睛,堪稱栩栩如生。

“哇~~~”

楚傾眠小心翼翼地接過糖畫,笑得眉眼彎彎地舉起來給蘇成意看。

蘇成意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陽光下這隻糖兔著實是晶瑩剔透、活靈活現。

還是真真當得起非物質文化遺產這個名頭啊。

“叔叔你畫得真好看!”

楚傾眠舉著糖畫並不著急吃,而是重新把手放到了轉盤上。

“我再轉一個。”

有生意當然是好事,更何況是這樣一個嘴甜又可愛的小姑娘的生意。

這一次指針順利地停在了“虎”上。

虎嘯山林,威震八方,比起剛剛的兔子來說,畫虎子的流程顯然要複雜一些,成品也更壯觀。

楚傾眠一手捧著花一手舉著兔子,努努嘴示意蘇成意去拿那隻老虎。

好看歸好看,欣賞歸欣賞,蘇成意對麥芽糖可是一點興趣沒有,奈何她已經點了,隻好不情不願地拿起糖老虎。

“我再再轉一個!”

沒想到楚大小姐這還沒完,注意到後麵已經沒有人排隊之後,她又轉起了轉盤。

這次指針終於幸運地落到了價格獨具一格的“龍”上麵。

蘇成意歎了口氣,看著老板在鐵板上瀟灑作畫,洋洋灑灑。

半晌,一條騰雲駕霧的飛龍躍然而出,大氣磅礴。乍眼一看,連龍尾的鱗片都精致可數。

難怪要貴五塊錢的,還挺劃算。

楚傾眠這下終於過足了眼福,開開心心地付了錢。

“你小時候是沒吃過麼?”

蘇成意瞧著她這樣高興的模樣,忍不住問道。

“嗯,我就看著彆的小朋友吃。”

楚傾眠小心地抿掉糖兔子的耳朵,點點頭。

怎麼說得這麼可憐兮兮的?

知道的知道她是楚家大小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窮苦人家買不起糖吃的小孩呢。

“哎呀,我媽媽不讓我吃嘛。”

楚傾眠看著被自己咬得隻剩一個耳朵的兔子,眼裡流露出幾分可惜來。

麥芽糖甜甜的,但糖畫的線條本身很纖細,所以也不會甜到發膩的程度,對於楚傾眠這種嗜糖星人來說味道將將好。

“那你把這兩個也都吃掉好了。”

“不行不行。”

楚傾眠搖頭如撥浪鼓。

“哈?可是我不想吃。”

蘇成意光是聞著味道就覺得要被甜齁過去了。

“那伱選一個,從小腦斧和小金龍裡麵。”

楚傾眠戳戳他的手臂示意。

蘇成意順著她的話,重新端詳了一下手裡的兩幅糖畫。

龍吟虎嘯,怎麼看都不是能被叫做“小腦斧”和“小金龍”的萌物。

蘇成意想了想,回答道:

“選老虎吧。”

老虎所用的麥芽糖要少一些,龍太多了,吃起來費勁。

“好哦!”

楚傾眠把手裡的玫瑰花束和他手裡的糖龍掉了個個,隨後扭頭向路邊跑去。

“蘇叔叔!”

蘇成意抬眼一看,這才看到路邊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來一輛熟悉的林肯領航員。

蘇澤朗戴著墨鏡,正呲牙笑著,對兩人做出非常浮誇的揮手動作。

楚傾眠一溜煙跑到車邊,就把手裡的糖龍從車窗裡遞給駕駛座的蘇澤朗。

“你怎麼知道叔叔就愛吃這口甜的呢?!

謝謝謝謝!萬分感謝!”

蘇澤朗裝模作樣地雙手合十,做出萬分感謝的動作。

楚傾眠見狀便跟著搞怪地搖頭晃腦,活像個漂亮的陶瓷娃娃似的,笑吟吟地說道:

“猜猜猜猜!隨便一猜!”

蘇成意歎了口氣,覺得這兩人似乎倒是真玩得來。

兩人幼稚到一塊兒去了。

他將玫瑰花夾到胳膊底下,騰出一隻手來拉開後排的車門。

楚傾眠看起來像是在跟蘇澤朗打招呼,實則眼尖得很,馬上就見縫插針,想先一步鑽進車裡。

蘇成意瞧著她像隻急著逃回洞裡的小兔子似的,暗自好笑。

他一邊側身給她讓出位置來,一邊伸手擋在車門頂上,避免她冒冒失失地磕到腦袋。

等到她在後排規規矩矩坐好,蘇成意才上車,關上車門。

車裡的空調冷氣開得很足,換氣也開著,蘇成意估計蘇澤朗是方才來的路上一時沒注意,在車裡抽了煙,這會兒正在緊急補救中。

今天約楚傾眠出來也是要進行一個“見家長”的環節。

畢竟都回棠安來了,不見一麵多少有些說不過去。

雖然楚傾眠這邊沒有發生像陳錦之那樣的“大事件”,但蘇澤朗這人成天就惦記著吃喝玩樂,偶爾想起來還有個便宜兒子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就是操心蘇成意的終身大事。

去年蘇成意過生日的時候,他寫的賀卡就專門強調了這一點。

大學期間搞定人生大事,讀研期間三年抱倆。

這會兒兒子已經有了極其適合結婚的戀愛對象了,時常聯絡聯絡感情是必要的。

再者說,蘇澤朗對於蘇成意的所有一切都非常放心,唯獨“談戀愛”這件事上例外。

他倒不是覺得自家兒子有哪點不值得女孩兒們喜歡的,隻是擔心他這悶葫蘆性子不會哄女孩歡心,戀愛中倘若出現什麼問題,也不會主動開口解決。

愛情這件事吧,最忌諱的就是“誤會”。

這是蘇澤朗親身經曆過的,得出來的是痛徹心扉的經驗。

想到這裡,他又下意識地想從口袋裡摸煙,但手上舉著的糖龍阻止了他的動作。

蘇澤朗吸了口氣,打量了一下手上這條盤旋飛舞的飛龍,笑著說道:

“好手藝啊!”

說著就張嘴啃了一口,把飛龍的形狀啃得七零八落。

蘇成意沒回答他這誇張的感慨,隻是把手上的糖老虎送到楚傾眠嘴邊。

“我不想吃。”

“那你嘗一點點,剩下的給我吃,好嗎?”

楚傾眠也不強迫他,隻是眨著眼睛一臉期待地說道。

很難有人可以對著這樣一雙眼睛說出拒絕的話來,蘇成意點點頭,將老虎的“王”字咬下來。

倒是沒有想象中那麼甜膩,隻是稍稍有些粘牙。

楚傾眠似乎很開心他可以配合,蘇成意嚼著糖碎,對此感到略微有些不解。

蘇成意並不知道,在楚小眠同學的認知裡,這些傳統的特色民族藝術之中,都蘊含著唯獨屬於我國人民的“小福氣”。

她小時候見到糖畫最多的地方,是在參加廟會集市的時候,幾乎每個小孩子手上都會舉著一副糖畫。

有的是十二生肖栩栩如生的動物,有的是花卉浮雕,還有一些是代表著吉祥如意的圖案。

陽光之下晶瑩剔透,金光彌漫,煞是好看。

幼崽時期的楚傾眠隻能眼巴巴地看著,雖然很想要,但被嚴厲拒絕過一次之後,她便也懂事地不會再提。

如今長大之後,稍微脫離了一些人身鉗製,她才有機會將這些童年缺失的部分補償回來一部分。

雖然遲到的糖果總是難免帶著幾分變質苦澀的味道,但隨之而來的也有一件好事。

那就是楚傾眠可以把藏在她記憶裡的這份“小福氣”,分享給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最喜歡的人。

希望廟會上那位笑嗬嗬的彌勒菩薩,可以保佑他歡歡喜喜,開開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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