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拱手說道:“遼東郡有一十八縣,無慮城是最西之縣,也是離遼西郡最近的一個縣。”
“隻要那公孫淵不是癡傻之人,定會在無慮城中安排足夠可信之人防守,甚至死忠之輩。”
曹睿冷笑一聲:“司空是想和朕說,無慮城不降亦在情理之中,朕無需過份擔憂了?”
司馬懿躬身一禮,並不多言。
曹睿道:“區區一城而已,又是大魏伐遼東的首戰,雖夜戰亦要拿下,否則朕心不平!”
“司空就與朕坐在此處,朕等著滿寵的消息!”
當今已是太和四年,皇帝親征兩次、在軍中威望高隆,區區夜戰倒也無人置喙。司馬懿心知勸說不得,就靜下心來與皇帝坐於帳中閉目養神。
兩人端坐席上閉目不言。表麵上如極深的湖水般不起波瀾,心裡的波濤卻並非外人所知。
臨近子時,滿寵請求覲見的聲音才又從外麵傳來。
“宣。”曹睿微微睜眼,吐出一個字來。
兩名身著全甲的虎衛拉開帳門,滿寵手捧著一個木盤進來。
“稟陛下,此乃無慮縣令張封首級,攻城之時被大魏將士所斬。”
曹睿輕聲發問:“城中守軍幾何?大魏又是哪些軍隊攻城?”
滿寵深吸一口氣,拱手道:“初次攻城乃是由護烏桓將軍田豫所部領命,第二次攻城乃是由裨將軍鮮於靖所部領命。”
“鮮於靖麾下司馬張奉在城頭親手斬下張封首級。”
曹睿冷冷說道:“張奉斬了張封?兩人名字同音不同調,這是什麼造化?”
滿寵拱手:“此事許是巧合。”
曹睿雙手按在桌案上,站起身來冷笑兩聲:“再是巧合,區區一個五百人鎮守的小城,動用了田豫、鮮於靖二將所部六千精銳方才攻下。”
“損傷幾何?”
滿寵尷尬拱手:“稟陛下,具體損失人數還未明確,田豫所部預計兩百人、鮮於靖部預計四百人。”
曹睿道:“此仗打得如何,你滿將軍心中有數,朕就不親自點你了。”
“且命中領軍營接管城防,朕要移營宿於城中!”
“遵旨!”滿寵當即領命退下。
……
第二日清晨,曹睿在無慮城中的縣衙內還未起身,滿寵就已經將一眾兩千石以上的將領彙集到了城外中軍大營中,胡人將領並不在其中。
帳中人頭影影綽綽,足足擠進了將近三十人。
羽林左軍主將文欽帶著麾下四名將領,五校尉營隻剩長水、射聲兩校尉,再加上統領兩千具裝甲騎的中護軍桓範,中軍此處共有將領八名。
中領軍毌丘儉所部的四千重騎負責皇帝扈衛,並未被滿寵召喚至此。
外軍六千步卒,由護烏桓將軍田豫、裨將軍鮮於靖兩人統領。河北州郡兵一萬四千人,負責統兵的七名都尉也一並到場。
餘下之人都是各色參軍、主簿之類。
天下軍事都由樞密院所領,而滿寵作為前將軍、西閣閣臣,就是如同征吳時的曹休、征蜀時的曹真一般角色,負責統籌大軍軍務。
自然是有權力聚將議事的。滿寵背手站在台上,居高臨下看著眾人,麵帶嘲諷著說道:“昨日大軍初至無慮,當日就攻克城池、陛下也宿在了城內。”
“田將軍、鮮於將軍,你們二人有功啊!”
滿寵此時並無半點讚賞眾人的意思,一張頜下與兩頰布滿胡須的壯臉向下拉著,但凡不是個瞎子,就一定能看出滿寵的陰陽怪氣。
昨日皇帝懟了滿寵一番,而今日滿寵自然不會給下麵將領們好臉色。
田豫與鮮於輔二人自知昨夜攻城損傷甚大,眼見一眾同僚都盯了過來,隻得頗為難堪的拱手自稱有罪。
滿寵輕哼一聲:“田將軍在並州打鮮卑人打久了,攻城都不會攻了嗎?”
“聲東擊西會不會?急攻緩攻會不會?你這四麵齊攻、撒豆子一般派兵的兵法是從誰那裡學的?軻比能嗎?”
田豫自知理虧,隻得拱手低頭請罪。
雖說田豫是個老將、皇帝都要給他留幾分薄麵,可滿寵卻並不在乎。皇帝用他管轄眾將,就不是讓他唱紅臉做個好人的,而是讓他拿鞭子去抽眾將的。
田豫資曆深,滿寵卻比他更深,在大魏凶名更甚!
田豫請罪後,滿寵又將目光移到了鮮於靖的臉上:“田將軍兵法不錯,你鮮於將軍也不凡啊!”
“區區五百人防守的城池,要不是你那司馬誤打誤撞砍了守將,你是不是也攻不下了?”
“和本官說說、也和諸位同僚說說,田將軍都已經攻了一波了,你這個後麵撿漏的還死了四百人?你兵法又是從誰那裡學的,從你爹那裡繼承的嗎?”
現年四旬有五的裨將軍鮮於靖,乃是故護國將軍鮮於輔的長子。
被滿寵當眾指責自是羞愧難當,聽滿寵提到先父更是有了一絲怒意。鮮於靖本想以夜戰艱難為自己開脫幾句,可他剛要說出口的時候,卻大略猜到滿寵是要拿自己立威,複又按捺忍下,躬身行禮開始請罪。
見鮮於靖態度恭順,滿寵也未擴大事態或者處罰,而是當眾教訓起來:
“陛下待你們如心腹股肱、還在碣石特意為你們立下兩倍的封邑賞賜,這等仁德聖君,我滿寵感念於心,卻不知你們心中都是如何想的。”
滿寵板著臉高聲訓斥起眾人來:“將軍號、侯爵、賞賜,陛下哪一樣缺了你們了?”
這是西閣閣臣,又是凶名在外的滿寵滿伯寧,此處並無一人敢觸他的黴頭。
而滿寵說著說著,竟掐起了腰來,一個一個指著點起了名:
“文欽,左羽林將軍。羽林將軍好生威風啊,比本官這個前將軍的封號還要威風,就是不知道你仗打得怎麼樣。”
文欽本就長居洛陽,挨滿寵訓斥不是一次兩次了,此時根本不敢反駁:“屬下定為大魏效死,以報君王恩德。”
“胡鬨!”滿寵眼睛一瞪,將堂中眾人嚇了一大跳:“陛下與你如此重要的職位,是讓你一死了之效死的嗎?不好好想想打仗,就想著效死?你人頭又值幾錢?”
文欽喏喏著低頭拱手行禮。
訓斥過文欽之後,緊接著就是長水、射聲兩校尉,以及中護軍桓範。或是訓斥幾句,或是陰陽幾句,並未有一人落下。
田豫與鮮於靖二人則又被罵了一頓。
輪到七名統領州郡兵的校尉之時,滿寵竟一反常態的柔和了些:“你們雖是都尉,可本官查了你們在中軍時的履曆,也不過是些司馬、參軍之類的小官。”
“行軍打仗並非什麼疑難之事,卻也容不得你們小視。多看、多聽、多學,遇見難處多向上彙報。”
“知曉了嗎?”
都尉趙宏等七人齊齊應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