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剛剛那個,原來是警視廳的前警視正先生……那他身邊那位呢,是他的妻子?”
“怎麼,覺得不像嗎?”目暮十三聽他如此說,忍不住笑了,“村中那家夥,看著確實是沒什麼女人緣的樣子,不過他確實是快結婚了……”
“不,隻是有點意外。所以這上麵說的,婚禮遭到了死亡威脅,所以不得不接受警方貼身保護的,就是他們嗎?”
唐澤故作一無所知的樣子,點了點牆上的工作記錄表。
搜查一課的日程非常忙碌,日常的案件需要他們負責,組裡的大任務也需要有人出勤,如果不用工作記錄進行詳細的任務安排,確實是很容易出情況的。
“對。警察嗎,總有概率遇到這種事情,確實也是無可奈何。”目暮十三感慨了一句,“他的婚禮就定在了萬聖節,而且就在澀穀……”
“這麼不巧?”唐澤笑了笑,“是我的話,我會考慮換個時間,換個地方的。”
“我也這麼勸過他。不過他要是個好說服的家夥,就不會整天衝的那麼前,然後把自己傷成那個樣子了。”目暮十三頭疼而傷感地搖了搖頭。
“嗯……”唐澤緩緩點了點頭,充分表達出自己收集過相關情報了的樣子,就暫時將注意力從那邊挪開,“奧列格先生,現在願意來警視廳了嗎?”
“毛利那邊已經聯係過他了。柯南和足立的說法沒有錯,他找不到自己的妹妹艾蕾妮卡了。他孤立無援,隻能找信得過的人求助,沒多少選擇。”目暮十三看了眼手表,語氣裡帶著一點憐憫。
奧列格不遠萬裡找到警視廳,是為了找三年前救下了他的鬆田陣平。
可鬆田陣平實際上在救下他的第二天就在另一場爆炸中喪生了,他的求助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失敗。
為了不牽累親人和朋友,他選擇了脫離隊伍自己行動,卻也因此失去了和他們的聯係。
手中掌握著至關重要的情報,他必須要想辦法將它破解出來,留給他的選擇並不多。
“毛利老弟說會儘快帶著他過來,估計還需要向他說明一下之前行動的情況,安撫他的情緒,我估計這會兒也……啊,來了。”
他轉過頭,看向辦公室門口的方向。
一牆之隔的會議室內,心情糟糕透頂的普拉米亞正低著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身邊的警察和村中努溝通婚禮上的事宜,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手機輕輕響了兩聲。
這不是尋常的消息鈴聲,這是她為自己的炸彈遙控裝置所開發的頁麵,傳來的消息提示音。
她側過視線,確認身邊沒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動作,悄悄將手機拿了出來。
看見上頭的提示,普拉米亞的瞳孔忍不住收縮了一下。
這是,那個裝載在平板裡的遙控炸彈,重新上線,恢複了控製傳來的提示音。
牆的那邊,從奧列格的手裡接過了平板電腦的唐澤拿著它走到了另一側的辦公桌邊,借口需要觀察,趁著背轉身的功夫,將它與依舊躺在道具欄的本體再次互換了。
那台理論上已經不應該還能啟動的平板輕輕閃爍了兩下,屏幕上亮起了細微的紅光。
普拉米亞的指尖顫抖了一下,本能的就想要按下上次沒有能成功啟動的那個按鈕,下一秒,她又重新清醒過來。
不,不能在這個時候隨意啟動它。
會恢複通訊,說明帶著它的那個人,那個來自陰魂不散,追逐在自己身後的小隊裡的家夥,就在附近……
起碼要保證不會懷疑到自己,也不會波及到自己身上。
想到這裡,普拉米亞暫時按兵不動,隻是站起身,輕聲告訴村中努自己要去一趟洗手間。
一走出門,她就立刻盯緊了手機,開始確認設備的所在地。
信號顯示,此時此刻,這台平板就在自己附近。
就在警視廳,在這棟大樓裡。
它並沒有安靜地停留在某個地方,而是在不斷移動,紅色的點如同小小的飛蟲,時而前進,時而停留,在這十幾米的範圍內來回盤繞著。
就像是,有人正在拿著它,在不同的辦公桌間來回……為了研究它。
“……真是有膽子。”她用法語小聲呢喃了一句,很快,就借口自己找不到位置,開始朝著信號所在的方向尋找過去。
得確保它拿在需要消滅的人手裡,也要確保它不會波及自己,更不會波及自己的計劃。
她與村中努的婚禮,必須好好進行下去,不能出什麼差錯。
那可是她精心為自己而準備的觀禮席,能將整場盛大的、豔麗的煙花,儘收眼底……
過了一會兒,那個紅點終於靠近了。
越來越近,幾乎就要迎麵撞上……
普拉米亞保持著自然的動作,抬起了頭。
屬於明智吾郎的那張,英俊的、含著一絲戲謔笑意的臉,一下子撞進了她的視線裡。
“勞駕,讓一下。”唐澤看著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重要證物。”
普拉米亞本能地向側麵挪了一步,目送著步履匆匆的唐澤小心地捧著那個已經彎曲的平板,向著鑒識科,或者說,證物提取室的方向走去。
幾乎是一瞬間,普拉米亞就已經意識到了這個人要做什麼。
由於重新鏈接上後台,設備自然因為激活而短暫地亮了一下。
恐怕這個人,就是注意到了這個瞬間,判斷機殼下的東西多少還有一些能夠工作。
他想要恢複它的數據。
普拉米亞的指尖興奮地顫抖了一下。
太好了,好機會。
如今想要把那群煩人的小老鼠一網打儘已是不可能,如此大費周章,隻為弄死那個空有孤勇,毫無手段的男人,又多少有些浪費。
反而是這個,身份極為可疑,說是偵探,但背後到底在乾什麼根本說不清的年輕人……
她的腳尖輕輕轉了個方向,等到明智吾郎的背影消失在轉角,確定周圍的警員無人注意到自己,悄悄跟了上去。
方才,在遇到了這個人之後,她就借口好奇,跟村中努打聽了他的身份,也因此,基本確定了那天自己在大樓中遇到的,就是這個人。
這個人,是名聲不輸毛利小五郎,在刑偵領域頗受認可的,“來自美國的偵探”。
笑話,難道來自美國的偵探,就能熟練地威脅、逼問一個明顯被綁縛著的目標,在發現對方存在危險之後,毫無心理障礙地把人推下樓去嗎?
他的身份絕對沒有這麼簡單,而且是她這次行動最大的阻礙。
必須殺了他,在他發現真正重要的東西之前,在他對自己起疑心,有所防備之前……
目送著明智吾郎端著那台致命的東西走進了證物室內,普拉米亞終於不再壓抑興奮的心情。
她注視著合上的門,同時注視著自己手機上靜止下來的紅點。
隔著緊閉的門,她仿佛看見了小小的飛蟲被自己罩在玻璃杯裡,即將麵臨萬劫不複的場麵……
懷著愉悅的心情,像上一次那樣,像每一次那樣,她按下了屏幕上的按鈕。
“滴——”
“轟——”
————
“轟——”
爆燃的聲響讓艾蕾妮卡從昏沉中驚醒,極其戒備地翻過身,觀察起周圍的環境。
自從那場毀滅了自己全部人生的爆炸之後,她對一切爆炸的聲音、燃燒的聲音、所有與火焰相關的聲音,都變得極其敏感且警惕。
明明很擅長廚藝,能將家人和孩子照料的井井有條的她,從那天之後再也沒有站在過灶台前。
她不願意承認,但她不得不承認。
她憎恨火焰,她也畏懼火焰。
她會在高熱裡聽見兒子淒厲的哀鳴,聽見建築坍塌的悶響……
聽見,未來與人生轟然坍塌的聲音。
就像是現在……
本能地追尋著哭泣的聲音抬起頭,艾蕾妮卡花費了幾秒鐘,才突然意識到,這一次她所聽見的並不是幻聽。
她躺在一片潮濕的泥土上,身上的衣裙被沾濕,滿是汙泥。
而她的前方,因為特殊的化學反應呈現出豔麗色澤的火焰衝天而起,在深沉的夜幕下,帶著一種詭異的、邪惡的氣息。
這是六年前的火,那場火。
“薩沙——!”
她的頭腦一片轟鳴,甚至都來不及去區分眼前的場景是真是幻,就站起身,向著那片火海踉蹌地衝了過去。
這是她在噩夢裡常常看見的場景。
孩童的哭喊和慘叫在火焰中漸漸微弱下去,而她被兄長死死壓在地上,隻能徒勞地朝著那片火海伸出手,發出失去孩子的母親最絕望的慘嚎。
此時此刻,她的身邊沒有人再阻擋她的步伐,她毫不猶豫地,向著仿佛要毀滅一切的大火撲了進去。
滾燙的火焰燎在她身上,卻又在下一刻,輕輕繞開了她。
如同摩西分海一般,這片火焰突然向兩側退卻,為她留下了向前奔跑的通道。
頭腦根本沒有思考這個場景原因的餘裕,她隻是加快了步伐,踏過被火焰焚燒地乾裂的土塊,踏過崩裂的欄杆與石磚,衝進了那個自己曾經非常熟悉的地方。
自己的家。
亞曆山大就坐在那裡。
他的身上穿著自己為他編織的毛衣,金色的頭發蓬鬆地繞在腦袋上,碧藍色的眼睛在火焰中因為淚光而閃爍著。
他的身體已經被火焰包圍,如同一團火球。
艾蕾妮卡完全沒有躲避的意思,想也沒想的,蹲下身,將自己的孩子擁入懷中。
“薩沙,我的薩沙……”
她的眼淚不斷湧出,下一瞬,又被周圍的高溫蒸發汽化。
火焰就這樣順著亞曆山大的身體,包裹住了她,那層庇護似乎在這個瞬間失去了效果,她同樣被火焰籠罩了進去。
劇烈的疼痛,可怖的痛苦,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在高熱中融化,碎裂,失去了人類的形體。
但在這個極致痛苦的瞬間,她的嘴角卻不自覺噙起了一絲微笑。
“薩沙,媽媽來了……媽媽在這裡……”
她閉上眼睛,迎接死亡與主的擁抱。
————
“……嘶。”
看著監控畫麵裡明明被火焰纏身,臉上卻隻有甘之如飴的喜悅的艾蕾妮卡,萩原研二摸了摸胳膊,情不自禁地嘶了一聲。
他是經曆過類似的場景的。
就和鬆田陣平一樣,他也是在爆炸中喪生,雖然意識消失的很快,但那瞬間的劇痛,還是能給人留下可怖的心理陰影的。
諾亞的火不是真的火,但在延長痛苦和放大感觀方麵,比真正的火焰有過而知而無不及。
因此他很清楚,艾蕾妮卡如今的感受。
“她完全沒有鬆開的意思。”宮野明美心情複雜地輕輕歎氣,“比起彆的救贖,她最希望的,就是在當時衝回火場,和自己家人一起死去。”
“這真的很痛的。她不僅忍住了,而且就這樣一直抱到了場景結束。”淺井成實也歎了一口氣,“真是,太不容易了。”
他多少能領會到艾蕾妮卡的做法。
就像是為諾亞方舟提供了這種火焰的曾經的殿堂主本人,日向幸那樣,她們對火焰是憎惡的,是畏怯的,卻在內心深處希望遭逢災難的是自己,於是將它視作了一種懲罰和贖罪,承受這樣的痛苦並不能摧毀她們,反倒能讓她們的心情真正平靜下來。
“……炸彈犯,真是該死啊。”島袋君惠的指尖緊緊抓住了膝蓋上的衣服,“真希望,那個家夥本人能體驗到一樣的痛苦。”
“會的。一定會的。”像給出了承諾,萩原研二非常篤定地說,“就算她不會,唐澤也會,讓她體驗到的。”
————
紙張紛飛,貨架傾斜。
因為爆炸造成的巨大能量,將辦公室的門徹底衝開,雜亂的文件與雜物,隨著這股氣流一起飛了出去。
普拉米亞來不及去管撲到臉上的東西,隻是急切的,越過它們想要看清門裡的景象。
已經燃燒起來了嗎?那個年輕人呢?
等到能抬起頭,重新看清眼前的景象時,她臉上的微笑頓時一僵。
毫發無損的唐澤站在房間的最深處,就這樣靜靜地凝視著她。
“真巧啊……克裡斯蒂娜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