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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柳郎窮!(萬字章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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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施手段,斬殺一眾真人修士後,徐行又反過身去,看向身下的溟海大澤。

他長袖一拂,從誠惠手中繳獲的玉淨瓶,以及得自涇陽王的水神鼎便自行飄出。

這兩件法寶雖然此前都是正統靈物,如今卻已染上了濃鬱的魔門風格,其上無數詭奇紋路,拚合猙獰醜陋的妖魔萬鬼圖。

練成魔門大法後,按照此界慣例,徐行也要煉製幾件法寶,既是印證修行,也是有助於戰力。

如今這兩件法寶,正好作為主要材料。

除此之外,徐行還有從黑山老妖等一眾南支真人高手、門人弟子,以及寶庫中繳獲的法寶靈材,可以用作補充。

他放出一團三色交織的歸元火,將眾多法寶、材料都給扔進火中,開始祭煉。

不一會兒,火中靈材便自行分解,竟然有融合為一的傾向,徐行倒也不奇怪,因為這種聚合性本也是魔道的特色之一。

魔道所用的法器、法寶,根子亦是在那遍述天地本源的陰蝕魔文,也即是魔道法籙中。

無論是五行之屬,還是其他種類的材料,隻要被打進去這種法籙,都會朝著天魔的存在形態發生改變,因此才能為魔道中人所用。

但這也意味著,手段更高、神通更強的高人,能夠輕而易舉地將這些法器、法寶化為己用。

所謂贏家通吃,便是如此。

徐行一邊從這種特性中,參悟魔道的種種玄妙奧義,一邊操縱火焰,漸漸凝成一卷畫軸。

隻見溟海翻湧、蛟龍潛藏,頂上陰雲密布,雲層中電光激蕩,青白交加。

徐行再次顯化出白骨法身,抬手一指,指尖激蕩出一抹昏黃光暈,仿佛割裂天地、劃分陰陽,點在畫卷正中。

正是幽遊夜摩天中秘傳的藏納陰兵之法,以及最負盛名的虛空神通“九幽十獄冥遁法”。

兩者結合,便能再造冥土、滋養陰魂,可說是自辟天地的另一個變種。

徐行這尊白骨法身中所蘊含的法度,正是來自幽遊夜摩天的根本大法“紂絕陰天秘籙”,他又曾經不止一次地試過開辟天地,對這種神通組合,有著天然的敏感。

所以,他才能無師自通,且施展得如此渾然天成。

一指點出,畫卷一震,方圓五六十裡的溟海大澤,皆如龍吸水一般,投入其中,令畫中海水越發洶湧,更傳出澎湃怒潮之聲。

這畫卷中的“幽冥界”,雖然不如這處由南支曆代祖師聯手打造的虛空世界穩固、完整,但若光是用來容納溟海大澤中的陰泉,倒也是正合適。

除此之外,其中還有誠惠那口玉淨瓶中蓄養的五百魔龍,可見蛟龍不斷投入海水中,激起層層風浪,每一陣風、每一朵浪,都令海水變得越發汙濁。

蛟龍的形貌亦在溟海大澤中不斷變化,或是鱗甲崢嶸、或是白骨森然,就像是介於生死間,有些類似佛門所謂的紅顏白骨觀。

這也是畫卷除了鬥戰殺伐外的另一個用處,此物亦是幽遊夜摩天的根本法度所凝,如今展現的,也即是這法度的本質——生死往複,九幽輪回。

每一個幽遊夜摩天的真人,在凝煉陰山、化為陰靈鬼身,在祭煉陰兵的同時,也是在探索借陰生陽、死而複生的奧秘。

每一次由死轉生,在“幽遊夜摩天”中便稱為一次“九幽輪回”,若是能夠曆經九次輪回而不損真靈、不壞法身,便是堪比真仙的大成就。

徐行此前帶著陰魔,一並投入溟海中的舉動,亦是暗合“九幽輪回”之真諦,而他對這種生死間的修法也頗為熟悉,所以才能一蹴而就,以“紂絕陰天秘籙”成就大真人業位。

徐行再一振畫軸,長卷合攏,光華內斂,不見有絲毫出奇之處。

他將長卷收入袖中,自語道:

“既是仿照九幽之法而成,便可名之為‘溟海變相轉龍圖’。”

練成這件鬼道修行的根本法寶後,徐行又將白骨法身變化為阿修羅血海魔軀,歸元三火中的血焰立時燃燒得更為旺盛。

陰山白骨法身乃是純粹由“紂絕陰天秘籙”練成,又有誠惠這位大真人的道基,以及一眾南支真人為參照,是以法度嚴謹、結構完善。

可這具阿修羅血海魔軀,乃是陰魔從單純“無相血魔”身上演化得來,欠缺頗多真傳奧秘,最終能夠凝聚成形,也得益於徐行的純陽氣血。

這也是為何,魔軀鱗甲非是漆黑一片,反倒是鮮豔欲滴的血紅,眼眸中更帶著暗金色澤。

不過,徐行對此倒也不甚在意。

畢竟雖然缺少對應法度,但這具魔軀自帶的種種天賦神通,以及純粹的肉身力量,已經足夠他發揮一生所學。

徐行還計劃著,如果能夠再從錢塘君手中,學來完整的六禍禁法,匹配與這具阿修羅魔軀相匹配,那便也足夠了。

至於魔軀對應的法寶,徐行心中也早有定計,他手捏法訣,將誠惠的屍骨,以及從那幾位真人修士身上掠奪來的精元血氣,儘數注入火中。

不一會兒,血光大盛,便凝成一條瑰麗明豔、豔絕當世的刀光,以及一杆晶瑩剔透、貫穿有一根血紅細線的大槍。

這口刀乃是阿修羅血海魔軀的天賦神通——化血神光所化,無比陰毒,專傷肉身法體,見傷見血即化,掠奪精元,又內蘊來自地肺的毒焰煞氣。

即便是大真人級數的強者,能夠固守精元,不被掠奪,等閒被砍中一刀,也要耗費不少功夫,才能鎮壓毒力煞氣,等若是平白被削去一層法力。

除此之外,內中還封印了一眾無影無形、詭秘恐怖的無相血魔,這群血魔又吸納了陰魔身上那來自九空無界的濃烈鬥戰殺伐之氣,一旦放出,凶煞無比,亦能輔助兵主作戰。

是以,徐行將之命名為“無相血煞神刀”。

那杆大槍則要樸實許多,並無如此之多的奇能功效,隻不過是占了堅銳二字,最值得稱道處,便是其中內蘊了“無明血焰”、“十陽金焰”,能激發離火神雷的變化。

一槍點出,哪怕相隔十來裡,亦能引發凶猛至極、連綿不絕的暴烈炸勁。

徐行便將之命名為“血焰烈雷槍”。

這一槍一刀,便是一正一奇,配合阿修羅血海魔身的種種莫測變化,戰鬥力絕不輸給陰山白骨法身,詭秘之處,甚至是猶有過之。

徐行甚至想到了當初的王彥章,卻不知道,如今的自己,是否能夠憑借阿修羅魔道的修為,和這位“鐵槍神將”掰一掰腕子?

這個問題的答案尚且不知,但徐行可以肯定,最起碼他當初留下來那一尊踏入大真人境界的化身,已不會是自己的對手。

隻不過,在練成這兩大魔道變化後,徐行也意識到一件事,倒不是說他練得不好,問題是——現在練得太好了。

他本來的計劃是,令五臟廟翻天覆地,讓魔道、玄門、釋家,三種修法達到平衡。

現如今,由於魔道過於強悍,他不得不分割體魄,抽離神魂,才可發揮出全部戰力。

不過雖有困境,徐行倒也不急,畢竟他的煉法之路,本就是水多了加麵、麵多了加水。

既然如今魔道大盛,那他現在也該去學一學此界的其他道統真傳了。

念及此處,徐行也不耽擱,將一切魔道變化平息,再次顯露出常人形貌,禦使“無相血煞神刀”,化為一條撕空裂氣、橫貫長空的豔麗血光,直朝安南地界飛去。

南疆地界,不知道有多少老魔頭昂首,眺望這格外濃鬱、氣勢沛然的血光,由衷發出一聲歎息:

這天下,果然是魔道大昌的局麵……

除了無用的感慨外,如九頭巫神這種人,也多留了個心眼,暗中遣人出去打探,這位學貫魔門幾大支脈的神秘強者,究竟是什麼來曆。

根據那一記遙擊千裡,令南疆群魔同感震撼的“無明血焰”,以及南支總壇遺留的火光,一眾左道妖人皆敬畏地稱其為“赤劫魔君”。

——

安南地界,升龍皇城。

徐行雖是從此處趕往枯岩山,又隨錢塘君奔襲數千裡,直搗幽遊夜摩天總壇,實則也隻過去了數個時辰而已。

但就是這數個時辰,李修儒等人也已等得頗為心急,畢竟在他們眼中,徐行縱然手段繁多、修為不俗,也不過隻是一名真人修士。

對方既然敢對錢塘龍君這種即便的大真人級數中亦算是頂尖的強者動手,還能將之牢牢困住,連半點訊息都發不出來,可見手段如何。

——以真人之身,麵對這樣一群高深莫測、不知神通幾何的高手,無論怎麼看,隻怕都談不上勝算二字吧……

敖清綺在這群人中,和徐行交際最淺,也最是不放心,等了會兒後,便不由得把敖崢嶸拉了過來,再次詢問起來徐行的來曆。

李修儒、左擎天等人是把徐行當成了龍宮聘請的供奉一類,故而沒有細問。

但敖清綺卻很明白,至少在自己走之前,龍宮中絕沒有這樣一號人物,而此前所謂的萍水相逢、一見如故,在如今這種危機局麵下,也顯得難以倚靠。

但敖崢嶸也實在是不好如實相告——畢竟這個問題,連他自己都弄不清楚,還怎麼如實相告。

所以,敖崢嶸便隻說這位前輩乃隱居東海的散仙一流,此次出山,也是靜極思動,特來斬妖除魔。

對東海散仙的說法,敖清綺倒是沒有過多疑惑,畢竟龍宮雖是水族霸主,名義上統轄四海,實則真正掌握的,也不過隻是蓬萊海境這一塊。

遼闊無垠的海上,存在一些避世不出、神通不凡的散仙高人,倒也不怎麼奇怪。

奇怪的是,這人和小八不過相識數日,又何必要做到如此地步?

對這個問題,敖崢嶸一時也沒有答案,隻是想了想徐行此前遇見黑山老妖時,說的那一句“萬裡腥膻如許”,不由得鬼使神差地答道:

“或許,前輩是真的……看不慣吧。”

“看不慣?”

敖清綺眉頭蹙起,顯然並不覺得算是一個合理的答案,敖崢嶸卻已閉口不言,遙想那位前輩的風姿。

自他和徐行見麵以來,這位前輩雖是一直表現得極為溫和,但是遇見和魔門相關的事,下手一向都是趕儘殺絕、極為淩厲,沒有絲毫餘地可講。

可這種果決,卻又並非是如他們龍宮一般,來自於血海深仇。

敖崢嶸甚至從他身上,不僅感受不到絲毫恨意,就連殺意都是那麼平靜,卻是無比凝練、無比堅決。

他的心中忽然有種明悟:

——或許,“看不慣”三個字,對這位前輩來說,當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如此傲然,甚至是傲慢的心態,反倒是令敖崢嶸越發確信,徐行應當是上古時代那些隨心所欲,或曰肆意妄為的大妖。

畢竟,在天庭法度的鎮壓下,就算是他叔父這種無法無天的老龍,也萬不會有這樣的心態。

和敖清綺解釋完後,敖崢嶸也轉過頭,眺望枯岩山方向,滿眼期待。

不知為何,雖然明知徐行也隻有真人境界的修為,但八太子對這位神秘莫測的前輩,就是有信心。

這種信心不講道理,毫無由來,偏偏無比強悍,頃刻間占領了敖崢嶸的胸懷。

如此焦灼且煎熬的等待,並未持續太久。

就在這一天的太陽即將落山,殘陽如血、紅霞遍天之際,一條明豔焰光挾滾滾熱浪,自西方飛來,橫貫長空,煌煌赫赫,似大日重臨。

敖清綺、敖崢嶸隻一見這熟悉光芒,心中便安定下來,更由衷流露出笑意。

因為他們已認出來,自遠處飛馳而來的,正是自家那位最值得信賴的叔父。

錢塘君也遠遠感受到了兩位子侄的熟悉氣機,長虹一轉一折,便落到升龍皇城中,化為那赤發披肩、相貌威嚴的中年男子。

在看到敖清綺的刹那,感受到這位四公主的虛弱,饒是以錢塘君的堅韌性情,也不由得目光恍惚一陣。

在他的印象中,這位侄女好像永遠都是英姿勃發、自信飛揚,又何時如此淒慘過?!

想到這裡,錢塘君胸中戾氣大盛,卻也隻是緊繃著臉,嘴唇抿成一線,一言不發。

敖清綺很清楚這位叔父的性子,也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便根本不提這件事,而是主動發問道:

“叔父,徐先生呢?”

錢塘君聽到這個名字,眉頭一顫,那張輪廓分明、不怒自威的麵容抽動幾下,竟然扯出來一個敖崢嶸、敖清綺都不曾見過的神情。

那樣的神情,隻能被稱為古怪。

老龍君的語氣,甚至比神情更古怪,他回想起徐行方才的相貌,有些不確定地道:

“他現在,應該在斬草除根吧……”

“斬草除根?!”

聽到這四個字,饒是對徐行最有信心的敖崢嶸,都不由得睜大了眼,目光中充滿了疑惑和不敢置信。

除了他之外,如敖清綺、李修儒等人,更是直接愣在原地,雙目圓睜,說不出半句言語。

錢塘君見他們這般作態,搖了搖頭,倒也沒多說什麼,隻是將此前發生的事娓娓道來。

老龍君畢生精力都花在打磨肉身、砥礪法力上,講故事的手法實在是不高明,完全是平鋪直敘,寡淡無味。

若是世俗裡的說書人,如他這般,隻怕是連一口飽飯都難吃上。

怎奈何,錢塘君的言語雖是平淡,可這事兒本身就已充滿足夠的傳奇性,令眾人聽得瞠目結舌、胸懷激蕩,且久久不能平息。

敖崢嶸此前雖然不擔心,但他對徐行最好的估計,也不過是期望這位前輩,用他那自辟天地的無上神通,將叔父帶出包圍圈。

他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徐行竟然生猛至此,借枯岩山地貌,一舉擁有大真人戰力,助力錢塘君將一眾伏兵趕儘殺絕。

要知道,其中不隻有在左道大名鼎鼎的五台山混邪老祖,威震南疆、為禍一方的赤蠱嶺巫神九頭王,還有“鐵槍神將”的一具化身!

王鐵槍的名頭之盛,在此界怕是隻在幾位真仙、天魔之下,堪為天下最頂尖的幾位之一,饒是一具化身,亦非是尋常大真人所能力敵。

可他竟然在枯岩山翻了船,連化身分魂都沒能逃出去,儘數被煉成了飛灰,這就極其難以想象、不可思議了。

至於再後來,一人一龍定計,乾脆直搗黃龍,覆滅南支總壇,令南疆群魔悉數俯首之事,更是眾人聽得目眩神迷,隻疑身在夢中。

講完後,錢塘君淡然總結道:

“所以,沒什麼好擔心的。”

雖然錢塘君隱去了諸如自在天主插手、南方天魔法體等隱秘,但光是這些事實,已經足夠震撼。

是以直到他說完後,過了許久,眾人都是默不作聲、呆立原地。

錢塘君倒也不去管他們如何,大袖一揮,走到升龍皇城那座崩毀的殿宇中,便盤膝而坐,自顧自地修行起來。

此前兩人從枯岩山到南疆的路上,徐行也給了錢塘君極多啟發,他正愁沒有時間來消化,如今這功夫正好。

過了會兒後,還是敖崢嶸第一個反應過來,湊到錢塘君身邊,低聲問道:

“叔父,南疆畢竟群魔亂舞、左道猖獗,前輩一人留在那裡煉法,會不會……”

錢塘君撐開眼皮,有些詫異地瞥了他一眼,倒是沒想到這份關心,才緩緩道:

“若是我沒猜錯,隻怕那位要我先走,就是為了引蛇出洞,好在臨走前再多撈上一筆。”

說到這裡,錢塘君也不耐再解釋下去,而是又看了看敖崢嶸,問道:

“我六禍禁法,是你教給他的?”

敖崢嶸這事兒本是做得問心無愧,隻是被錢塘君如此質問,到底還是有些尷尬,訕訕道:

“叔父……”

卻不料,他的辯解之言還沒說出口,錢塘君就已大手一揮,蓋棺定論道:

“這事兒,算你做得不錯。”

言畢,他又斜眼看了下自家侄子兼親傳弟子,不屑道:

“那位比起你小子,天資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六禍禁法’在你手裡,根本就是有損老子的威名。”

敖崢嶸極其熟悉這老龍的脾氣,倒也不怒,隻是攤開手,無奈道:

“這事兒您老人家怨我沒用,得怨我爹,把我生成這個逼樣,我能有啥辦法?”

錢塘君卻不怒,反而滿意招手道:

“混不吝得很,倒是像老子我。老子近來在那狗屁大陣中,雖說是憋得難受,也有了點領悟,過來領賞!”

雖說是領賞,但是錢塘君的語氣卻頗為森然,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兒,眾人雖是與此無關,心頭也不禁湧現出一股寒意。

——柳毅除外。

隻因他已經注意到,錢塘君在有意無意間,朝自己投來了一眼。

以這老龍的修為,哪怕隻是輕輕一個眼神、淡淡一道目光,也非是柳毅這種不入正宗的風水術士所能抵擋。

霎時間,他的麵容便慘白一片,渾身遍體生寒,好似有一把無形利劍,死死抵住喉頭,鋒銳至極,將其肉身、法力,乃至虛無縹緲的心念,都牢牢限製住。

錢塘君亦不由得眯起眼,明顯感受到柳毅心中那轉瞬即逝的巨大憤怒,對這小白臉的印象,反倒是更好了些許。

——但也隻是些許而已。

以錢塘君的眼力,自然看得出來,柳毅和敖清綺之間存在的微妙氣氛,又有涇陽王之事在前,他心頭自是不快到極點。

這種心態,其實敖崢嶸當時如出一轍,不同之處在於,敖崢嶸清楚柳毅和敖清綺的事,身邊又有徐行盯著,才沒有作態。

如今錢塘君既沒有人壓著,又不明真相,性子更比敖崢嶸極端十倍,舉措自然直戳了當。

雖然不至於一口氣弄死柳毅,給他個畢生難忘的教訓,令其人不敢升起彆的心思,卻也是在所難免。

不過,就在錢塘君還要發力之時,敖清綺也敏銳地注意到,那橫亙於一龍、一人身前的險惡氣氛,長腿一邁,便攔在柳毅身前,清喝道:

“叔父!”

言語間,敖清綺已將柳毅的所作所為,用神念形式,傳給了錢塘君。

錢塘君目光又是一凝,怔了好半晌,才又望向柳毅,淡淡開口:

“小子,是把硬骨頭,你既然學的是風水術,倒不妨隨我回龍宮,傳你全套法門。

若是學得好,你心中所願,也不是沒有機會達成,雖然機會很小。”

見柳毅仍是不做聲,錢塘君又站起來,袖袍一拂,淡然保證道:

“我的確對你看不順眼,但也不至於在這種事上,做些手段。”

柳毅仍是立在原地,麵色如常,默不作聲,左擎天、李修儒看著他,眼中都泛起擔憂神色。

敖清綺注視著男人那沉默而堅實的背影,心中更是罕見地浮起些不安。

見錢塘君的麵色越來越沉,柳毅才搖了搖頭,拱手抱拳,緩緩開口,坦然道:

“龍君盛情相邀,足見誠意,小子亦不認為以龍君的身份,會虛言矯飾,但這份饋贈,還是算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柳毅說這話時,眼中既有掙紮,亦有如釋重負的神情,很顯然,他剛才在心中經曆了一番取舍掙紮。

錢塘君對柳毅的選擇,倒是不置可否,隻是看了看他後,忽然問道:

“小子,你現在心裡,很……憤怒?”

柳毅注視著這位或許自己耗費畢生精力,也難以撼動其一片龍鱗的龍君,麵容沒有絲毫變化,無比自然地點了點頭,反問道:

“龍君若是遇上這樣莫名其妙的事,難道不會憤怒?”

柳毅甘冒奇險,才放出敖清綺,更請得幾位至交好友,橫越魔潮,往海境通風報信,無論怎麼說,都是海境欠他的人情。

可到頭來,他這個恩人,反要被錢塘君如此對待,任是誰來,也不能不憤怒。

隻不過,錢塘君對此,隻是輕蔑一笑,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搖了搖:

“小子,以我的神通法力,就遇不上這樣的事。其次,感到憤怒、表達憤怒、發泄憤怒,是截然不同的三件事,你要分得清。”

說到這裡,這位龍君話鋒一轉,嘴角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略顯淩厲的笑。

“不過,在我麵前,你能做到第二步,已算是不錯。”

聽到這話,柳毅再次默不作聲,隻是錢塘君能夠感受到,他心中那股無明怒意,已經燃燒得越發熾盛。

敖崢嶸見錢塘君如此作態,喉頭動了一動,卻見自家叔父斜瞥過來,欲言又止,又再次站了回去。

可站在兩人之間的敖清綺,卻再也忍受不了,猛地一跺腳,令原本就崩毀儘半數的大殿,劇烈搖晃起來。

她伸出手,強行將柳毅摟住,再抬起一雙堅毅眼眸,直視錢塘君,縱使一言不發,也將自己的態度表露無疑。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敖崢嶸、左擎天、李修儒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隻不過敖崢嶸是望向了敖清綺,左擎天則是無比緊張地看向了錢塘君。

李修儒甚至捏緊了手中的“計都隱曜劍符”,生怕這老龍一個應激,便要把柳毅當場打得形神俱滅。

他們都沒想到,在解決了涇陽王,救出錢塘君後,這一直以來都被視為最大助力的老龍君,竟然會成了可能要直麵的最強對手。

不隻是這些局外人懵了,就連柳毅自己,也不曾想到敖清綺在情急之下,竟然會做出這種舉動。

他此前雖是憤怒,卻也絕沒有要做龍宮贅婿的想法。

身為在生死間摸爬滾打的散修,柳毅雖是不明白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卻認得清楚,什麼叫做雲泥之彆。

對他來說,這四個字有極其現實的意義。

當他們這些散修在魔潮中浴血廝殺,隻為明天的飽飯時,名門大宗的弟子們,則可以在師長護持下,安安心心的煉法,不必為道法傳承、修行資糧而擔憂半點。

柳毅對此並無怨懟,卻也不覺得在泥濘裡安安穩穩刨食的自己,比起他們究竟差到哪。

——魔劫臨頭,此界中人,哪個不是魔頭餌食?

隻不過是或大或小、或早或晚而已。

其實在柳毅心中深處,反倒是頗為佩服符籙三宗那三位鎮世祖師,以及一眾佛道高人。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若非是這些真仙、阿羅漢頂在前麵,如他這種散修甚至連在泥裡掙紮求生的機會都不會有,頃刻間便要灰灰而去。

柳毅之所以幫這位龍女,最為現實的原因,就是因為自己的風水術,的確隻有在海境龍宮還保有傳承。

除此之外,無非是“不忍見”三字而已。

魔頭猖獗、魔道大昌,既然置身五濁惡世中,他柳毅沒本事隻手補天裂,卻也想給這群魔頭添點堵!

可敖清綺的所作所為,柳毅就實在搞不懂了,她究竟是出於同曆生死的戰友之誼,想要幫自己一把,還是……

不過,無論敖清綺是出於何種原因,做出這種舉動,都令柳毅心中泛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意。

對他來說,這種體驗還屬生平首次。

錢塘君麵色仍是如常,他剛想說些什麼,便聽到一個巨大聲音遙遙傳來,滾滾如雷,轟隆作響,響徹方圓數十裡。

他的神念都不曾捕捉到絲毫征兆,便見一具高約丈許、鬼泣森森的白骨,劃破虛空,帶著一溜幽綠焰光,自從大殿最高處走出來。

除了錢塘君以外,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進入了最完全的戰備狀態,心中更是震撼至極。

——不是說,南支總壇已經被連鍋端了嗎,難道,這位是……

南方天魔四個大字,不約而同地浮現在眾人心中,更帶來一股前所未有的絕大壓力。

錢塘君倒是沒有任何動作,隻因他已經感受到從白骨法身中傳來的熟悉奇跡,眼中卻也流露出不加掩飾的震驚。

和幽遊夜摩天打了多年交道,他又如何會認不得這“九幽十獄冥遁法”?!

隻是,這就連誠惠都不曾練成的虛空神通,他怎麼掌握得這麼快?!

——難不成,這就是自辟虛空的偉力?

念及此處,錢塘君又從上到下,把這具法身打量了一遍,隻見法身內外皆與陰山相合,法度森嚴,結構嚴謹。

饒是以他的眼界,竟也挑不出錯漏來,儼然就是一尊在“紂絕陰天秘籙”上,不知道沉浸了多少年的老魔頭、老陰物。

如果說虛空神通,還能用早有經驗來解釋,可眼下這幅場景,又怎麼解釋?!

錢塘君清楚記得,他和徐行分彆前,這位甚至都還沒有開始煉法。

才過去幾個時辰,就把“紂絕陰天秘籙”練到了如此地步?!

除此之外,錢塘君最為疑惑的就是——他的本命魔頭,究竟是從何而來?

不過,在這刹那間,他又察覺到一股濃鬱血腥氣,自極遠處飛來,煞氣衝霄,氣象恢弘,儼然是修羅夜叉天的高手。

——王鐵槍這廝,竟然來得這麼快?!

錢塘君在第一時間,自然將之視為了王彥章,可細細一品,又覺有些不對。

他剛要出手一探究竟,就見那具白骨法身下巴開合,傳來一聲仿佛來自幽冥深處,勾魂奪魄的天魔妙音。

“勿慌,那是我的皮囊。”

言語甫落定,一條瑰豔綺麗的血光,現於眾人眼前。

錢塘君能夠清晰看到,其中乃是一頭鱗甲崢嶸、通體血紅、眉心生豎瞳的阿修羅。

這頭阿修羅體內的魔道法籙,雖然不如陰山白骨法身來得法度森嚴,卻也彆具一格,更有沛莫能當的煞氣,絲毫不遜後者,儼然也是一尊大真人級數的強者。

錢塘君此時已不隻是震驚,還極其罕見地泛起幾分驚駭——這人到底是人,還是投身此界的自在天魔?!

血光自天穹墜落,被“無相血煞神刀”刀光包裹的阿修羅血海魔軀,亦化為一條赤紅煙氣,投進白骨法身中,皮肉筋骨相合,立時顯出徐行的相貌。

見到錢塘君眼中的戒備,徐行隻是一笑,並不多做解釋,反倒是看向柳毅,歎道:

“老龍君,這件事,你做得過了。”

徐行方才雖是距離此處甚遠,還有百來裡,但從柳毅心中升騰起的巨大怒火,在他的“天魔視角”中,實在是太過顯眼。

而在諸般情緒中,徐行操弄得最順手,也最熟悉的情緒,便是憤怒。

所以,以柳毅的“憤怒”情緒,他觀此間之事,猶如掌上觀紋,甚至能夠清晰體察到,每個人在那一刹那的情緒波動。

這便是天魔視角的妙用。

錢塘君雖不知其妙,但他很清楚,徐行的那麵鏡子亦有非凡的探查之能,所以並不奇怪,隻是眉頭一豎。

“這小子和你什麼關係?”

錢塘君這種態度,讓最熟悉敖崢嶸、敖清綺為之一愣。

在敖家姐弟的印象中,這位叔父哪怕是麵對洞庭君,乃至一眾真仙級數的正道高人,都是言談無忌,絕沒有如此情態。

如果非要說,如今的錢塘君是一種什麼狀態,那麼最貼切的兩個字,便是……敬畏。

既有敬,更帶畏!

徐行清楚他的意思,隻是搖頭:

“萍水相逢。”

錢塘君剛想說什麼,徐行又抬起頭,直視這老赤龍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卻是一見如故。”

聽到這八個字,敖崢嶸麵皮一抽。

錢塘君隻聽這四個字,就聽得出來徐行的堅定,他也的確犯不上為了一個風水術士,和這高深莫測的強者鬨翻,便乾淨利落道:

“既是你發話,今日之事,就算是過去了。”

徐行又搖了搖頭,直接道:

“你和我之間,本就沒有事。”

言語中,他伸手一指柳毅,淡然道:

“就算有事兒,也是在你們之間。”

見柳毅愣在原地,徐行直接道:

“老龍君,今日我救你一命,也不圖彆的回報,龍宮中那份風水術的全套傳承,勞煩您來一份,錢貨兩訖,恩情一筆勾銷。”

敖崢嶸聽到這裡,不由得目光一動。

他很清楚,徐行之所以要從海境不遠萬裡趕來安南,就是為了從錢塘君身上,得到全套的“六禍禁法”。

如今“六禍禁法”就在眼前,他卻棄之不顧,反倒是要去求一套風水術?

不知為何,敖崢嶸此時卻完全沒有吃驚的感覺,隻是想到了方才那個答案。

——或許,這也不過是因為“看不慣”三字罷了。

錢塘君雖然沒想到徐行會做此選擇,倒也答應得乾脆利落:

“可以。”

言畢,錢塘君目光落到柳毅身上,並沒有說話,隻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柳毅也全無畏懼,隻是抬起頭來,同錢塘君對視一眼。

就是這一眼,令徐行、錢塘君都頗為滿意。

錢塘君是欣賞柳毅這種隻要認為自己是對的,就全無畏懼的剛直脾氣,好像此人活在世上,就隻是為了活這一口氣而已。

徐行看重的則是另一點。

精擅情緒神通的他,完全感覺得出來,在自己到來之後,並直接表露出支持後,柳毅的情緒亦沒有出現太大變化,更沒有把他當成靠山,狐假虎威的意思。

有趣,這就實在是有趣——

見徐行和錢塘君談妥,柳毅雖然也愣了愣,還是朝徐行拱手抱拳,開口欲言。

雖然不知道這位前輩究竟為何如此,但柳毅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不覺他有資格讓徐行為自己出頭。

隻是他還沒說話,便見徐行回過頭來,看向自己,抬起一隻手,笑吟吟道:

“柳兄想說什麼我很清楚,但這並非是饋贈,而是一份酬勞——聘請你的酬勞。”

“聘請我?”

柳毅有些不敢置信,徐行點了點頭,自然而然道:

“我欲要在此界開宗立派,當然不能缺了人手,如柳兄這種英才,值這個價。”

他又望向左擎天、敖崢嶸、敖清綺,以及最後的錢塘君,坦然道:

“不隻是聘請你一人,還有在座各位。”

錢塘君雖然不至於為一點小事,就跟徐行動怒,但還是麵色古怪,隻覺此人行事,實在是天馬行空,難以琢磨,氣笑道:

“你才跟本君嗆聲,又要聘我入山?”

徐行眨了眨眼睛,自然道:

“一碼歸一碼,此前之事,龍君大人大量,應當不會往心裡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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