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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星隕如雨、仇不過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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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到陳玉樓幾句話感染。

接下來一路,隊伍士氣明顯高昂了不少。

畢竟身在江湖,誰又能拒絕得了名利二字?

金算盤便是如此。

在決心前往龍嶺迷窟之前,隨身多年的算盤崩碎,心悸不安,冥冥中鬼神都朝他發出了警示。

但終究還是逃不過江湖留名四個字的誘惑,不管不顧,毅然前去,隻可惜最終落了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半個鐘頭後。

打頭的袁洪一躍跳上橫在前方的山石。

伸手搭了個涼棚,避開從穀口刮來的冷風,不至於讓雪粒子打進眼睛裡,這才墊著腳尖極目遠眺而去。

隻見越過黑山。

起伏的山脈消失不見,天地間再度變得遼闊起來,轉而出現的是漫天黃沙籠罩著的一望無儘的戈壁灘。

看到這一幕。

袁洪眼睛不由一亮。

這段磨子溝看似也就四五裡長,卻是花費了無數時間。

如今終於安然通過,身負斥候職責的它,懸著的心也總算能落回肚子裡去。

“前邊就是西域地界了。”

“弟兄們,加把勁!”

從遠處收回目光,袁洪低頭看向身下蜿蜒的隊伍,忍不住大聲道。

“到了?”

“應該是,這風他娘的吹得老子都睜不開眼。”

聞言,艱難跋涉中的眾人,紛紛昂起頭,隻是寒風卷著雪花和砂礫從穀口洶湧而來,就像是石子打在身上。

饒是他們皮糙肉厚,都有些扛不住。

隻能壓著帽簷。

不過,從笑罵聲中也能聽出眾人的欣喜。

這河西與東疆這一段路,根本不是用凶險兩個字就能形容。

短短幾天他們就深有所感。

也難怪那幫行商,寧可在嘉峪關一待就是半年,貨物全積壓在手上,急的滿嘴水泡,都不敢冒險起程。

說實話。

戈壁灘白天都還好。

頂多就是風雪沙塵和劫匪。

但一到夜裡,才是噩夢的開始。

荒漠裡的凶獸傾巢而出,捕獵食物,營地外圍必須保持篝火不滅,有人徹夜巡視,但白天趕路就已經耗儘了精力,隻能交替輪換。

除此外,天色一黑,溫度就會急劇下降。

習慣了湘陰濕熱氣候的他們,哪能承受得住這種溫差。

不少人都出現了或輕或重的脫水症狀。

全憑著一口氣硬扛。

如今……

總算越過了第一道難關,踏入了西域地界。

怎麼能不激動萬分?

一個個下意識放快腳步,頂著漫天風雪,從隘口衝出,狹窄逼仄的視線一下豁然開朗,讓在河西走廊足足走了半個月的眾人不禁怔在原地。

愣愣的望著這方陌生天地。

隻覺得胸口下那股子鬱氣,一下都湧到了喉嚨,恨不得扯開嗓子大叫幾聲,將煩悶全都傾瀉出去。

饒是鷓鴣哨幾人,也是如此。

牽著馬駐足在原地,望著前方遼闊無儘的戈壁灘。

蒼涼、荒蕪感撲麵而來。

即便是常年行走在黃河兩岸,也曾見識過陝北高原的楊方,此刻也被眼前這一幕震撼到說不出話來。

隻有陳玉樓神色平靜。

隨意掃了眼,便抬頭望向天穹。

被風雪遮掩的高處,一道微不可見的身影橫空而過。

赫然就是羅浮。

從吞食石君山火窟,返祖之路更進一步後,它幾乎已經完全脫離了凡禽的範疇。

而為了激發它的翱翔習性。

從陳家莊出發開始,這一路上,除去夜間紮營休息,絕大多數時間,陳玉樓都任由它自在飛越天空。

除了寥寥幾人。

尋常夥計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此刻,一縷神識掃過,陳玉樓平靜的給它下了一道指令。

這便是靈契的霸道之處。

即便深處數百丈穹頂,瞬息之間,就能心神相通。

“歇息片刻。”

“休整後再出發。”

收回視線,見一行人還怔怔的看著,陳玉樓忍不住笑道。

聞言。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

紛紛退回到黑山崖壁下,找個避開風塵的地方,也顧不上太多,直接席地而坐。

找出水和乾糧,抓緊時間補充,恢複體力。

陳玉樓則是走近昆侖跟前,示意他打開地圖。

那是一幅用羊皮製成的圖冊。

看痕跡就知道已經有些年頭。

還是前幾天,他們在玉門關補給時,從一個往來於絲綢之路上的行商手裡買來。

雖然沒有官製那麼精細。

但整個西域所在,因為幅員遼闊,無數年時間裡,幾乎沒有完成過真正的大一統。

所以,迄今應該也沒有真正完整精細的輿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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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有,大概率也被人藏著,算得上是千金不換的寶物。

而今手裡這幅草圖,都花費了不少錢。

陳玉樓目光掃過。

如今他們所在,屬於河疆交界。

這地方環境太過惡劣,除了少數匈奴後裔或者蒙古、回回散居於此,幾乎再找不到人煙。

不過……

再往前行大概三五百裡。

便是昆莫城。

算是距離最近的大城了,屬於東天山地域,漢軍進入此地前為匈奴王庭下的伊吾盧,又稱哈密國。

然後千年時間裡。

昆莫城一直在漢人王朝和匈奴王庭之間反複橫跳。

一直到明永樂年間,封哈密國統領為忠順王,賜金印,自此昆莫成為大明屬國。

等到了昆莫,他們也就算是真正進入西域腹地了。

與他們之前設想的路線並無出落。

“行了,收起來吧,找個地方休息休息,你小子……大冬天也能出汗?”

心裡默默盤算了下路線。

做到心中有數後。

陳玉樓抬頭看向昆侖笑道,不過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他額頭上滾落的汗珠。

要知道,眼下已經是仲冬,就是湘陰那邊也是三九寒天。

更彆說此地。

山上來的那些夥計,哪一個不是裹著厚厚的羊毛長袍,帶著氈帽,但就算如此,一個個還是凍得直跺腳。

連他都換上了棉袍。

昆侖卻僅僅加了一件夾襖。

“不冷。”

昆侖咧嘴一笑。

洗髓伐骨、橫練真氣,而今的他,渾身就像是一座火爐,即便身外漫天大雪,寒冬如獄,但他依舊察覺不到太多寒意。

聞言,陳玉樓也沒多說。

隻是找了一處地方坐下休息,隨手摘下一壺酒,仰頭灌了一口。

清冽的酒水順著喉嚨滾入腹中。

不多時,一陣火意便席卷全身,將寒氣驅散了不少。

旁邊那些夥計也大都如此。

隨身攜帶除了水和乾糧,都會備著一壺烈酒,不時抿上一小口,不至於會失溫凍僵。

休整片刻,等恢複精力,一行人再度啟程。

長長的馬隊慢慢消失在黃沙風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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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距離十多裡外。星星峽隘口。

此刻,風口崖頂處被人修築起一道道的烽火台,除此外,每隔三五裡就有一座墩樓。

尤其是隘口處。

更是坐落著一座門樓。

大門緊閉。

山上山下少說有幾十道人影。

“他娘的,那幫狗崽子都學精了,這都多久沒開張了?”

“誰說不是,再沒人來,弟兄們怕是都要啃沙子了。”

“咱弟兄整天在這喝西北風,頂上那幫人倒是舒服,奶奶的,這會還有娘們暖著被窩,完全不管我們的生死。”

“噓,小聲點,你小子瘋了,待會被聽到了,可就不是生死那麼簡單。”

隘口門樓上。

幾個沙匪靠在牆垛後,長槍豎著靠在一邊,手裡抱著酒水,不時往嘴裡灌上一口,感受著頭頂嗚嗚的風聲,一個個憤憤不平的低聲罵道。

他們從南疆過來。

本來說好到了這邊能吃香喝辣。

一開始確實還行,光是打劫那幫過往的行商,就賺的盆滿缽滿,滿嘴流油。

隻是好日子並未持續太久。

才短短半年不到,聽到消息的行商紛紛折路,甚至躲在嘉峪關避風頭。

尤其今年,一個月都未必能遇到一撥人。

劫到的金銀財貨,大部分都被幾位統領吞食,從手指縫裡落點殘羹剩飯,他們上百號弟兄搶著吃。

而那些統領,仍舊整天奢靡無度,毫無影響。

這麼大冷的天。

好酒好肉不斷,之前搶來的女人伺候著,他們整天風餐露宿,誰心裡沒點惱火積怨。

隻不過暫時還敢怒不敢言罷了。

“聽到就聽到。”

“老子哪句話說錯了怎麼的,他娘的,不能同患難,也不能共富貴,把我們弟兄當成了什麼?”

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緊緊攥著酒壺,臉上滿是忿怒,眉頭擰成一塊,下頜上胡茬都在跟著抖動。

聞言。

旁邊幾人囁嚅著嘴唇,相視一眼,最終還是搖搖頭並未多言。

他們心裡同樣有著怨言。

如今有人替他們說出,隻會共情同理,又怎麼會阻攔。

畢竟,頂上那些人又不會顧及他們是生是死。

再說這麼冷的天,難道還指望他們能從石堡裡出來轉轉?

幾人悶著頭,將心中怒火,發泄到烈酒裡頭。

誰也不曾注意到。

一道黑影,此刻正從雲霧中俯衝直下,幾乎就是眨眼間,已經從一粒黃沙,變得足有磨盤大小。

周身火焰滾滾,就如一顆隕星墜下。

直到出現在頭頂十多丈高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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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垛後才終於有人察覺到了不對,扶著牆暈暈乎乎的站起身,下意識想要睜大眼睛去看那究竟是什麼。

但視線很快就被雪花遮掩。

“娘的,喝多了,眼睛都看不清東西了。”

使勁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時,那道一閃而逝的火光已經消失不見,他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嗓子。

隻是……

還未重新坐下。

一道流火,驟然降下。

轟!

隻瞬息間,便將門樓徹底吞噬,身處樓頂上的幾人甚至連呼救聲都沒發出,就被燒成了一堆灰燼。

鳳凰真火!

連秘金都能融化。

更何況是血肉之軀?

羅浮唳的一道啼鳴,雙眸之中金光閃爍,神色間滿是冷漠。

它隻接到一道命令。

那就是摧毀此處。

唳鳴聲響徹,將天地間呼嘯的風聲都為之壓下,下一刻,無數流火如雨般傾瀉直下,轉眼間便將整個星星峽籠罩。

燧台、石堡、墩樓。

儘數陷入火海。

巡視四處的沙匪怔怔的看著這一切,連反應都來不及,就葬身火海之中。

至於躲在石堡中尋歡作樂的統領。

甚至連外麵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便在紙醉金迷中死去。

不多時。

感受到綿延十多裡的峽穀中,再無一道氣息生機存在,羅浮這才收回真火,展了展翅,身外流火浮動。

化作一道影子,徑直破開漫天沙雪。

沿著馬隊離開的方向追去。

六七裡外。

騎在馬背上,捧著地圖低頭研究的鷓鴣哨,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回頭遠遠望了眼他們來時的方向。

但天地間風雪如瀑。

一過黑山山脈,雪少說大了一倍不止。

以他的眼力根本無法看穿。

思索片刻,見實在分辨不出,乾脆不再多想,轉而繼續看起了地圖的路線。

倒是帶著鬥篷,渾身罩在長袍下的袁洪。

幾乎是火意席卷隘口烽燧的一刹那。

它便有了警覺。

一雙目光裡滿是駭然。

除了陳玉樓,它絕對是最為了解羅浮的一個。

不僅僅是因為在陳家莊時,就隔著一道院牆修行,更重要的是,作為通靈之獸,它天生就對凶險有著遠超常人的敏銳嗅覺。

尤其是煉化足足二十塊山魈骨後。

山魈血脈的天賦神通也一點點覺醒。

那便是與山脈的融合。

山魈為山中精鬼、蛟龍為川澤河神。

一個能感知地脈,一個能查探水脈。

那是刻在骨子裡天生的能力。

剛才那一刹,它就是先感受到了黑山地脈的震動,隨後才是獨屬於鳳鳥對它的血脈壓製。

從二者不難判斷。

羅浮一定出了手。

而它向來隨心所欲,從不受到約束,唯獨聽命於主人。

所以……

想到這,袁洪不禁偷偷瞥了眼不遠外,那道坐落在馬背上,如風起伏的背影。

主人果然言出必行。

那幫沙匪惹到他,算是一腳踏入閻王殿了。

就在它胡思亂想間。

袁洪身形忽然一下頓住,抬頭望去,主人不知道何時已經回頭,不動聲色的掃了自己一眼。

那道目光溫和平靜。

卻是讓它有種如墜冰窟之感。

察覺到此,袁洪趕忙低下頭去,哪裡還敢多想。

而那道目光來得快去的也快。

似乎隻是無意。

但隨著目光收回,籠罩在它身外那股勢如山崩的巨大壓力,卻也一瞬間煙消雲散。

袁洪重重咽了下口水。

心中已經有了十成的確認。

主人示意,羅浮出手,星星峽那些攔路沙匪,估計已經葬身在了火海當中。

還真是仇不過夜。

比起當日土司府,而今連返程再報都已經欠奉。

它甚至都能想象得到。

若是還有活口,或者有牧民遠遠望見。

幾十年後的地方誌或者鬼神錄中,大概率會留下這樣一段話。

民國初,雪中隕星如雨,峽中烽燧儘毀,數百人,無一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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