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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時分。
明月高懸。
陳玉樓捏著一隻酒盞,隨意靠在亭欄上,不時仰頭灌上一口。
身側石桌上留著兩隻玉盒。
隱隱還透著一絲淡淡的芝草香味。
一連煉化兩隻寶藥,丹田中枯竭的靈力,這才重新變得充盈。
此刻他神色間,也沒了之前的蒼白。
除了他外,霧靄流動中,隱隱還能見到一高一矮兩道身影。
比起他的雍容不迫,那兩位就要隨意太多。
昆侖盤腿坐在地上。
單手拎著酒壺。
平靜中難掩霸道。
至於花瑪拐,則是蹲在古亭旁邊的青石上,並未飲酒,隻是笑嗬嗬的看著兩人。
中午接風宴上。
被楊方那小子一杯接著一杯,不知道灌了多少。
這睡了一下午,腦子還是昏昏沉沉。
“拐子,這趟長沙城之行還算順利吧?”
“還行。”
“攏共九百七十六件明器,其中一百五十七件入了湘陰城兩間鋪子,三百二十六件入了嶽陽道,四百六十一件入長沙城下轄三州一府。”
“剩下三十二件歸入搬金樓。”
白天見麵時,看到掌櫃的眼神,他就知道必然會有詢問。
所以,即便灌了不少酒,他還是拚命保持頭腦清醒。
此刻陳玉樓一問。
花瑪拐當即如數家珍,一樁一件毫無差漏的回應道。
“不錯。”
陳玉樓眼神裡滿是讚賞。
單憑這一點,花瑪拐在陳家莊和常勝山就有著無可替代的位置。
“對了,掌櫃的,這趟過去,上次托老九叔和三木叔查的事也有下落了。”
“怎麼說?”
聽到這話,陳玉樓心頭不禁一動。
“整個長沙倒鬥行內,並無名號佛爺的人物,另外您所說的吳、李、霍、解幾家,其中李姓倒有,但名姓對不上。”
“另外,三木叔又親自帶人去了趟向郊外的侗寨,確實如掌櫃的所言產礦,由土司把控,但三木叔買通人進了洞內,卻並未發現有大鬥存在的痕跡。”
“行,我知道了。”
聽著花瑪拐的敘述。
陳玉樓最後一點疑惑也煙消雲散。
仰頭將杯盞中剩餘仰頭一口飲儘,隨意一拋,酒盞就如一片落葉劃過夜空,穩穩當當的落在了石桌上。
“昆侖呢。”
“這趟感覺如何?”
白天湖邊那場廝殺,陳玉樓其實就已經看出不少。
雖然他用的仍舊是五虎斷門槍,但輾轉騰挪,一招一式中卻明顯是融入了其他武學。
“沈師傅說七星橫練功有五重境界。”
“入門、貫通、老練、入神以及歸真。”
“如今我也就堪堪入門,貫通為止。”
見掌櫃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昆侖立刻坐直身形,眸光湛湛,沉聲回道。
雖然沈師傅一直說他天賦過人,一日能當他人十天苦修之功,但他自己卻不敢把話說得太滿。
“手給我。”
聽到這話。
陳玉樓點點頭。
隨即似乎想到了什麼忽然道。
而昆侖雖然詫異,卻沒有半點遲疑,徑直將手伸了過去。
手指搭落,一縷靈氣隨之渡入,直奔昆侖丹田而去。
猶如遼闊海域的丹田之中。
分明飄蕩著一縷縷細微卻異常純粹的靈氣。
“果然……”
陳玉樓吐了口氣,緩緩收回手指。
白天時,在觀雲樓上俯瞰那場廝殺,他就覺得古怪。
之後又聽聞沈老頭出身峨眉山彭道宗。
他心中驚疑更是達到了頂點。
如今親眼所見後,他才終於確認無誤。
“你小子,這也算是誤打誤撞了。”
“掌櫃的,什麼情況?”
見他目露驚喜,還被蒙在鼓裡的花瑪拐,不禁一臉急切地問道。
“之前他不是不願修行麼?”
“這七星橫練功,分明就不是尋常武功,而是道家真傳。”
陳玉樓搖搖頭。
隻是離開十多天,再見時,昆侖竟然已經凝練出一縷靈氣。
要知道,之前勸他修行玄道服氣築基功,他還一百個不願意,覺得整日打坐閉關,吐納呼吸,沒什麼意思。
如今所修的這門橫練功。
卻分明就是道家呼吸法和煉體橫斷功的完美融合。
彭道宗。
聽名字的話,應當就是傳說中那位歲八百的彭祖。
想來也隻有那一位,才能做得到了。
至少修行這麼久,陳玉樓完全想不到,如何才能在武道與修道之間尋到一個平衡,然而讓兩者彼此契合。
“道家真傳?”
聽到這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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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瑪拐一下愣住。
眼神裡滿是不可思議。
畢竟那天頭一次登門拜訪時,他就在其中。
沈老頭說的清清楚楚,彭道宗有內外之分,橫練功隻能算是俗世功夫。
和眼下掌櫃的所言完全不同。
這到底誰說的是真?
“錯不了。”
陳玉樓笑著點了點頭。
本以為那枚流汞朱丹沒了用武之地,如今看來,卻是他想多了。
哪裡無用。
分明就是恰到好處。
“這麼算的話……豈不是隻剩下我一個了?”
怔怔的聽著,花瑪拐忽然一拍額頭,心頭罕見的生出一股危機感。
鷓鴣哨、花靈、老洋人、紅姑娘、袁洪,如今連不願修行的昆侖也闖入了其中。
獨獨隻有他一人。
花瑪拐哪能不心生焦慮?
“你以為?”
陳玉樓挑了挑眉,“這幾天收收心,莊子裡雜事交給其他人打理,你先調好狀態,儘早將那枚金丹服下,然後嘗試修行築基功。”
聞言,花瑪拐重重點了點頭。
隨後更是一咬牙。
“不行,掌櫃的,我現在就得回去。”
“周先生說了,練武修行如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
聽到這話。
陳玉樓與昆侖不禁相視一笑。
這小子向來對武道都沒什麼興致。
要不是之前數月,他們前往滇南倒鬥,將他一人留在莊內,太過無聊才會接觸到練武,以他的性格能躺著就絕不會去吃那份苦頭。
更彆說眼下如此火急火燎,急於修行的情形。
“去吧,最好能在李掌櫃來之前,我還能替你看護一二。”
“好嘞。”
花瑪拐再不遲疑。
起身告辭,迅速轉身離去。
一直到他人消失在夜色中,陳玉樓也從圍欄上一躍而起,衝昆侖招呼了聲。
“跟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
身影也漫步消失在霧氣中。
不多時。
後院再度歸於寂靜。
隻有樹梢上一縷金芒明暗不定。
梳理過一身翎羽,羅浮先是看了眼主人和昆侖消失的方向,直到目送兩人進入觀雲樓,它才收回目光,而後又掃了眼中庭林院。
那裡一道妖氣,正以一種玄之又玄的節奏呼吸不定。
赫然就是袁洪所在。
感受著它身上氣息一點點壯大,羅浮神色間卻並無太多變化,反而覺得無趣又枯燥。
所以隻看了一眼。
便收起心思,雙翅一展,幾乎沒有半點破風聲,如同一團流火徑直撞入樹下那座假山洞窟之中,一路進入洞底巢穴。
抖了抖身軀,閉上眼開始假寐。
隨著它漸漸進入沉眠。
身外仿佛燃起了一蓬火焰,自行遊走周身。
一身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攀升。
“鳳種龍屬,不愧是天地眷顧,修行起來未免也太過簡單。”
房間內。
盤膝坐在床榻上的袁洪。
緩緩睜開眼,又長吐了一口濁氣。
似乎察覺到了那道破空而至,落在自己身上,又轉瞬收回的目光,它忍不住也隨之望去。
對它而言。
羅浮身上的氣息,就如茫茫夜空中的一輪大日。
五行生克、血脈壓製,讓它根本不敢直視。
想到羅浮整天除了吃就是睡,修行速度卻是快如閃電,它就忍不住一臉無奈。
人有根骨之分。
妖則是血脈之彆。
“不過,我也不差……”
袁洪自言自語著,下意識低頭看去,隻見它胸口處數道烏金光芒微微閃爍,分明就是煉化出的山魈之骨。
足足有五六塊。
從那天受到陳玉樓點撥後,它便再不曾出門一步,每日除了吃飯休息,近乎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煉化山魈骨上。
按照它自己的估量。
隻要能夠突破二十塊,血脈便能融合一成。
一旦破百,氣息轉換,與山魈無異。
而到了周身骨頭被儘數煉化的那一步。
便是真正的脫胎換骨。
袁洪有野心,但同時對自己又有著足夠的認知。
畢竟本就是山中一頭野猴子。
不是主人送了一場天大的造化,說不定再過幾年,都會化作一堆虧枯骨。
至於龍屬鳳種,它不敢想。
“十五塊,快了。”
低聲喃喃了一句。
袁洪收起心思,繼續盤膝而坐,催動玄道築基功,一點點吐納修行。
另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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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玉樓帶著昆侖,一路進入地下石窟。
不過。
卻並未在書房修行地停留。
而是一路折身推開了牆上一扇石門。
當年修建此處,按照老掌櫃最初的預想,是打算在陳家莊下修建一處藏兵洞。
不過,最終還是無疾而終。
但即便如此。
這座地下石窟的規模,仍舊大的難以想象。
此刻,隨著陳玉樓推開石門,視線一下被霧氣彌漫,水聲潺潺,那其中分明是一口洞中水池。
用一塊巨大的山石雕刻而成。
足足能夠容納數人。
從莊外山中接引來的地下泉水,自水池上方流來,維持終年不枯。
除此之外,又鋪設地龍,眼下分明就是已經燃起了火,水池中沸騰不止。
彌漫的霧氣中,還能聞到一股濃鬱的藥香氣息。
“從今天起,每日早晚兩次。”
“記住,藥浴時一定全力催動橫練功,這一池可都是寶藥,外麵人打破頭都搶不到的好東西。”
陳玉樓負手站在門外。
衝昆侖努了努嘴,輕笑道。
聞言,昆侖立刻明悟過來,半月前去往長沙城時,掌櫃的曾與他說過,等回來送他一場大造化。
想來就是如此。
“是,掌櫃的,昆侖定不辜負期望。”
雙手抱拳,昆侖眸光沉凝,一臉認真的道。
“行了,去吧,以你的根骨,最多半個月時間,應該就能徹底洗髓伐骨了。”
本來準備抬步入內的昆侖,似乎想到了什麼,身形忽然停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還有什麼想問的?”
“掌櫃的……白天不是跟楊魁首說要去無苦寺一趟,那這藥浴?”
“你小子就彆惦記了,給我安心在家裡修行,藥浴三天一換,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就在外麵書架上。”
一看他神色。
陳玉樓就知道這小子什麼心思。
當即將他那點念頭扼殺。
不過是去一趟無苦寺,又不是外出倒鬥。
聽出他語氣裡的嚴肅,昆侖這才點點頭,不再多言,徑直脫去上衣,露出一副驚人的身子骨,在四周燈火映照下,肌膚猶如鐵水澆築,泛著幽幽的光澤。
沒有急著入池。
昆侖先是運轉七星橫練功。
將一身氣息催動到機製,這才一步步淌入水中。
本應該清澈見底的泉水。
此刻竟是呈現出血一樣的猩紅。
讓人望之生寒。
轟隆——
一入水中。
昆侖立刻察覺到,一股磅礴如潮的藥力洶湧而來。
整個人仿佛不是浸水,而是置身在一座巨大的烘爐當中。
劇烈的灼燒感,讓他渾身瞬間變得通紅,但這還不是全部,隨之而來的是劇痛,就像是無數把刀子在筋骨上刮過。
饒是他鋼筋鐵骨,一時間也差點無法撐過去。
額頭上青筋迅速暴起,豆大的冷汗大顆滾落,渾身都在顫動。
“忍住了。”
“意沉丹田,心無旁騖,全力運功。”
感受著昆侖的痛苦,陳玉樓卻表現出了近乎於無情的冷漠。
聞言。
昆侖一聲低喝。
咬牙強行撐住。
同時,雙腳踏開身形如弓,除了腦袋,整個人儘數沒入水中,按照七星橫練功的心法口訣,一步步開始修煉。
漸漸的。
他臉色歸於平靜,仿佛已經完全適應了那股劇痛。
一招一式,心神儘數沉浸在修行中。
“好小子,走的不愧是霸道路。”
石門外。
看著渾身白霧滾滾,渾身氣血幾乎要炸開的昆侖,陳玉樓皺著的眉頭也終於舒展開,轉而替代的是一抹濃濃的讚賞之色。
這一池藥浴,是他親手調製。
所以這世上沒人比他更清楚它的可怕。
與其說是秘藥,還不如說是一爐岩漿。
換做常人,怕是連進去的膽量都沒有,更彆說借著藥浴洗髓練功。
但不得不說。
這一爐大藥效果確實驚人,沒枉費他不計成本的投入。
就這麼一會的功夫。
他已經能夠明顯感覺到,昆侖身上的氣息在不斷凝實,肌膚筋骨則是來回淬煉。
如今的他就像是一塊鐵胚。
而那一池大藥,則是鐵匠手中的大錘。
等到千錘百煉過後,自然能夠熔煉出世間頭一等的真金。
看了片刻,等他漸入佳境,陳玉樓也順勢收起心思,轉身回到歸墟鼎外的空地上,席地而坐,瞬息入定。
兩人一內一外。
各自踏入修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