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艘筏子便被一一推入湖中。
幾個夥計跳上去試了下,冰涼的水濺了一身,凍的他們齜牙咧嘴。
這片湖,是雪山融化的水彙聚而成。
屬於絕對的高山冷水湖。
不時還能看到有魚蝦遊過,身體近乎於透明,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
“能不能行?”
陳玉樓站在岸邊問了一句。
“沒問題掌櫃的,結實的很,幾個人隨便走。”
聽到這話,他不禁回頭看了眼身後的男人。
“齊虎,先記你一功。”
“沒,沒啥的,陳莊主,俺爹說了讓我跟著您好好乾。”
齊虎抓了抓腦袋,赧然的笑著。
在一眾氣勢凶悍的夥計裡頭,他就要顯得小意了不少。
當日出發前,因為擔心孔明燈可能會在路上破損,到時候沒法打破獻王墓的風水格局,陳玉樓特地將他帶上。
一路上他大多數時候沉默寡言。
幾乎沒什麼存在感。
沒想到,今天也算是小小露了一手。
畢竟是玩竹子的行家。
這些竹筏基本上都是出自他的手中。
“有功者賞,這是規矩。”
拍了下他肩膀,陳玉樓認真道。
見他如此平易近人,齊虎臉上的緊張終於散去,咧嘴一笑。
倒是和昆侖有幾分相似。
“去準備下,要啟程了。”
眼看眾人都已經整裝待發,陳玉樓也不耽誤,提醒了他一聲。
一行人速度飛快。
紛紛跳上竹筏。
他則是走到蛇骨前,隨手切下一塊蛇肉,拿樹葉簡單紮了幾道,提在了手裡。
看到這一幕。
靈眼睛裡不禁閃過好奇。
“陳大哥,你這是……”
“待會就知道了。”
陳玉樓略顯神秘的笑了笑。
也不解釋太多,一躍踩在距離最近的一艘竹筏上。
“都坐穩了,過水咯!”
幾個擅長水性的夥計,用力撐著竹篙,竹筏頓時如離弦之箭般破開湖麵,徑直朝著山崖下那一片劃去。
那座水洞還算廣闊。
一艘艘竹筏依次消失。
遠遠看著,就像是馬鹿寨傳說中的魔鬼山妖,張口將它們一一吞入了腹中。
彆有幾分詭異之感。
不過,進入水洞中的眾人,卻沒有多餘心思。
紛紛點燃火把,驅散周圍黏稠的黑霧,四周寂靜一片,除了嘩啦啦的水聲,幾乎再沒有其他動靜。
陳玉樓半坐在船頭。
一雙夜眼在黑暗中光芒閃爍。
越是這種環境,他反而如魚得水。
兩側洞壁被水霧浸濕,長滿了不知名的蘚類,越是往裡,溫度便越低,水風呼嘯,吹得一行人瑟瑟發抖。
仿佛,身下這條水洞連通著另外一個世界。
明明進來時。
外麵還是烈日曝曬。
雖然在雪山下,但也沒有到冷的地步。
“都把眼睛給我放亮了,打起精神來。”
眼看四周的霧氣,幾乎濃鬱到如同水中紗布,伸手就能撈起來的程度,陳玉樓眉頭微皺,沉聲喝道。
這條水洞可沒有看上去的那麼平靜。
實則暗藏凶險。
低頭看去,漆黑的河水深處,分明有一道又一道的身影矗立。
渾身灰敗色澤。
神情呆滯,雙目空洞無神。
就像是粗製濫造的石人。
但陳玉樓知道,那是獻王借助於滇國巫術,生生造出的痋人。
以活人飼養痋蟲。
成為痋引。
連魂魄都被封印,世世代代為他鎮守陵墓。
隻能說這等手段殘忍至極。
同時,也凶險萬分。
“等等……”
“什麼動靜?!”
等穿過半程。
負責探路的竹筏上夥計似乎發現了什麼。
忽然從竹筏上站起,舉著火把,往深淺漆黑的河水中探頭望去。
下一刻。
一道銀光閃爍。
那夥計似乎被什麼咬了,喉嚨裡發出一聲悶哼。
痛的差點沒站穩。
還是旁邊夥計眼疾手快。
一把將他扶住。
幾個人如臨大敵,紛紛低頭看去。
“魚?”
“你他娘成精了,魚也敢咬人?”
借著火把的光,幾個人分明看到。
那竟然一條大概筷子長,長相頗為怪異的魚。
旁邊人下意識去扯。
但被咬的夥計,卻不敢亂來,強忍著劇痛,反手摸出匕首朝著魚腹狠狠刺去。
等魚被殺。
幾個人這才看到,那怪魚嘴裡竟然長滿了密密麻麻,鋒利如鋸齒的牙。
被咬的傷口,深可見骨,血水不斷湧出。
一幫人看的眉頭緊皺,直吸涼氣。
彆說見,他們聽都沒聽過這種鬼魚。
最可怕的是,水下黑影翻湧,分明就是無數以計的魚群。
“前麵的,什麼情況?”
“怎麼忽然停下來了?”
“不知道啊,是不是撞到了石壁……”
因為擔心水洞內地勢蜿蜒,水下暗礁之類。
所以,六七艘竹筏彼此間隔著一段路程,以防遇到特殊情況會撞上去。
此刻,聽到前邊的動靜。
後麵竹筏紛紛停了下來。
但水洞裡實在太暗,墨一樣流淌的黑霧,即便是火光也無法照出太遠。
一個個滿臉驚奇。
都沒察覺到,一道身影踩著竹筏,輕飄飄踏水而過。
“快,包紮傷口!”
幾個人還在失神。
陳玉樓不知道何時已經踩著竹筏,出現在了幾個人身邊喝道。
那夥計這才回過神。
強忍著劇痛,從衣角撕下一塊,迅速將傷口裹住。
陳玉樓則是將手裡提著的那塊蛇肉拋入水中。
嘩啦啦——
幾乎是入水的一刹那。
眼前流淌的水麵,就像是沸騰了一樣,搖曳的火光中,說不清的怪魚,瘋狂撲去,爭搶那塊蛇肉。
沒搶到肉的連同類都吃。
河麵上很快飄起一大片的血色。
看著就像是黑布上,被人潑了一盆紅色顏料。
看上去煞是驚人。
“走!”
一拍旁邊撐篙的夥計。
陳玉樓眸光閃爍,果斷道。
“是,掌櫃的。”
那夥計被水下動靜,嚇得渾身發寒。
但迎著黑夜中掌櫃的目光,心裡頭又忽然生出了一股自信。
拿起竹篙抵在岩壁上,用力一撐。
沉重的竹筏瞬間向前漂去。
“彆亂看。”
“以最快的速度過河。”
陳玉樓回頭,以氣血催動聲音,刹那間,郎朗之聲在水洞前後回蕩不絕。
後邊人一聽,趕緊紛紛追上。
強忍著心中好奇,抬頭目視前方。
也有人被水下動靜吸引,偷偷瞥了一眼。
然後就看到魚群在水中廝殺。
掀起的水中,隱隱還能看到一張張詭異的臉。
雖然隻是一閃而過。
但越是如此,陰森感便愈發濃鬱。
幾個人隻覺得如墜冰窟,一屁股坐在竹筏上,臉色慘白,心裡頭不斷念叨著有鬼之類的話。
其他人一看。
心裡那點好奇瞬間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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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讓掌櫃的如此提醒,從踏入蟲穀開始,這還是頭一次。
他們可不是奇人。
萬一沾染了妖邪之物,到時候十條命都不夠死。
“師兄,那是……”
當最後一條竹筏劃過那一截水麵。
除了負責撐船的夥計,目不斜視,不敢亂看之外。
剩下的鷓鴣哨師兄妹三人,並無半點畏懼之色。
此刻,水麵上動靜雖然比之前下小了不少。但魚群廝殺相爭的畫麵仍舊給人無比的衝擊力。
隻不過……
三人目光並未停留太久。
很快就被水下的鬼臉吸引。
但他們並沒有陳玉樓的夜眼。
燈光也無法穿透河水。
除了幾張鬼麵外,就隻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
老洋人眉頭幾乎皺成了一個川字。
他自問跟著師兄,也能算是見多識廣。
但眼下,竟然完全無法分辨出那股氣息的由來。
不屬於妖、鬼,甚至死人的任何一種。
“我也不知,想來是巫術的一種。”
鷓鴣哨同樣一臉驚奇。
那氣息太過詭異,隻是驚鴻一瞥,竟然讓他有種被人窺探,直刺心神之感。
“巫術……”
聽到這個詞。
靈、老洋人不禁麵麵相覷。
在馬鹿寨時,倒是聽聞西古秋達是巫師,有著種種不可思議的能力。
不過,他們並未進過龍摩爺,對於魔巴的巫術更是無從談起。
差不多半個鐘頭後。
前方的黑暗中,終於出現了一道光線。
雖然極其微弱。
就像是被重重烏雲遮擋住的烈日。
但對竹筏上那些夥計而言,那卻不異於茫茫沙漠中的一片綠洲。
“到了……”
“弟兄們加把勁,要出水洞了。”
一幫人山呼雀躍,恨不能長嘯幾聲,將胸口下那股鬱氣儘數發泄出去。
鬼知道,這一段路他們經受了怎樣的折磨。
看不到的儘頭。
詭異的魚群,還有那一張張讓人神魂顫栗的鬼臉。
要不是船頭處那道坦然自若,安如磐石的背影。
他們都懷疑自己會不會瘋。
“到了?”
“光,真的是光。”
後邊竹筏上的夥計,聽到這話,也都紛紛抬起頭來眺望。
然後,驚喜湧上臉龐。
負責撐船的幾個人,更是瞬間打了雞血一樣,隻覺得力氣又回到了身體內。
片刻後。
那道光暈越來越大。
以至於眾人都有些不太適應。
尤其是穿過水洞,衝入一片回灣中的刹那,熾烈的陽光從密林縫隙間灑落,一個個全都下意識閉上了眼。
嘩啦——
終於。
等竹筏靠岸。
望著外麵的密林,高山,藍天。
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夥計們紛紛跳下竹筏,竟是有種劫後餘生之感。
陳玉樓也是長長舒了口氣。
這一截水路看似除了魚群外,並無其他凶險,但實際上存在的遠比看到的可怕。
能夠帶著眾人安然無恙的離開。
也算是小有成就了。
“陳兄,那些魚……”
鷓鴣哨三人最後一批下船。
看他眉心中那股化不開的愁緒,就知道他這一路上沒少苦思。
見他問起。
其他人也都紛紛豎起了耳朵。
也就是沒敢開口,但誰不驚奇?
“食人魚。”
食人魚?
聽到這個名字。
一幫人紛紛色變。
尤其是那個被咬傷的夥計,更是一臉後怕。
要不是掌櫃的及時出現。
恐怕那些食人魚早就將他撕成了碎片。
“所以,陳大哥……那塊蛇肉,就是為它們準備的?”
和他們的驚恐莫名不同,靈若有所思,忽然想起了跳上竹筏前的那一幕。
陳玉樓笑了笑,算是默認。
“那水下的鬼臉呢?”
鷓鴣哨繼續問道。
陳玉樓就沒想過能夠瞞得住他。
以鷓鴣哨的實力,水下那麼大動靜,肯定會有所察覺。
“痋人!”
“也就是西古秋達口中的妖鬼……”
聽到這個陌生的詞。
鷓鴣哨臉色更是難看。
從踏入此處開始,他就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
不僅是來自於那種莫名的心悸,還有對於未知的驚恐。
搬山有術!
這所謂的術並非道術,說到底其實就是生克製化之道。
凡世間之物,就逃不出陰陽相生,五行相克的定律,而搬山道人便是借助於這種特性,斬妖伏魔、倒鬥尋珠。
但獻王墓與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太同。
給他的感覺,似乎有些超脫五行之外。
之前在竹筏上,瞥見那道一閃而過的詭影。
他就曾想過動用搬山填海術,但卻毫無回應。
所以,當老洋人問起時,他才會那般無奈和猶豫。
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倒鬥無數,向來無往不克的術,竟然沒了作用。
這讓鷓鴣哨心裡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慌亂。
隻不過,他給人的感覺像是冷峻,生人勿近,倒也無人察覺。
“據說古滇國,最是擅長邪法巫術,掌握此術者稱之為祭司。”
“獻王當年離開滇國,來到遮龍山時,就秘密帶走了古滇國的大祭司,所以……”
陳玉樓輕聲解釋著。
“所以,這裡的一切都是大祭司布置?”
鷓鴣哨眉頭微皺。
這些已經完全超乎了他心中所想。
“是。”
似乎看出了他的憂慮。
陳玉樓笑著寬慰道。
“不過,道兄伱也不必太過擔心,一個蠻夷小國巫邪之術,有你我兄弟二人聯手,又豈能不破?”
“也是……”
一行人簡單休息了片刻。
陳玉樓立刻讓人去觀察四周。
按照人皮地圖記載,入口就在附近。
但它成於漢代,距今已經有兩千多年。
此地環境早已經大變,莽莽山林將一切都為之掩蓋。
隻要大概辨認方向。
他就得準備空襲戰術了。
讓獻王那老東西,見識下兩千年後的人為天崩!
沒多大一會,出去探路的三支小隊便一一折返回來。
陳玉樓則是將他們所見的消息簡單整理了下。
又對照人皮地圖。
不到幾分鐘,一個方位就在他腦海中浮現。
“西南!”
幾乎是異口同聲。
他和鷓鴣哨都想到了。
陳玉樓也不耽誤,以身後的遮龍山主峰為準,朝著西南方向遙遙望去、
隻見那一片剛好處於兩座山巒之間。
形成了一個極為特殊的地貌。
就像是……飄在雲巔的天池,隻不過天池裡不是水,而是一望無儘的原始叢林。
天空雲層極低。
加上兩側雪峰在烈日下融化的產生的霧氣,常年堆積不散。
視線幾乎都被徹底遮住。
不過隱隱……似乎能見到一片巨大的瀑布懸在山間。
看到那一片地勢的刹那。
陳玉樓腦海裡仿佛有一道聲音在歡呼。
“錯不了,龍暈無形、風水無根,獻王大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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