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多久後。
陳玉樓才放下筆墨,長長吐了口氣。
原本空蕩蕩的書桌上,平鋪放著好幾張紙頁。
一眼掃去,囊括了遮龍山地勢,獻王墓中構造、機關以及凶險。
尤其是中間那張紙。
分明就繪著一張簡單的墓葬圖。
若是有外人在此,怕是都要震撼到無以複加。
畢竟,一座隻存在於傳說中的千年大藏,竟然就這麼毫無保留的出現在了筆下。
要知道。
雖是兩千多年前一個蠻荒小國的王侯墓。
但獻王墓在倒鬥江湖上名聲極大。
無數人都曾想過去盜。
但無一例外,儘數損兵折將,無奈而歸。
隻是。
即便忙活了這麼久。
將獻王墓內外分析通透。
但陳玉樓臉上卻見不到太多欣喜。
反而眉頭緊皺,神色間有著一抹化不開的愁緒。
為何?
因為盜獻王墓的難度實在太大。
難到即便作為穿越者,他也有種束手無策,近乎無力的感覺。
瓶山好歹還能借著先知先覺的優勢,從瓶巔裂縫處的那條路,提前布局,避開一路重重凶險,輕鬆盜取。
首先,不說下鬥,僅僅是抵達蟲穀就是個難題。
自古華山一條路。
獻王墓稍微好點,有兩條路。
要麼橫跨莽莽原始山林。
要麼穿過遮龍雪山。
這兩條路看似簡單。
但也得分情況。
要是放在一百多年後的科技時代,自然不算什麼。
但現在是什麼時候?
民國初年。
說句不好聽的,前清覆滅都還沒幾年,那幫遺老遺少還在整天做著恢複帝製,重新迎回皇帝回京的美夢。
至於滇南那塊地界。
更是尤為混亂。
軍閥割據,土司世襲,山匪橫行,各個少數族落之間更是紛爭廝殺不斷。
可以說,除了省城以及下轄幾個府道情況稍微好點。
滇西以及滇北,許多地方還處於刀耕火種、血腥祭祀的蠻荒時代。
常勝山的金字招牌,在湘水一帶好用。
到了滇南。
誰理你姓陳還是姓張?
這種情形下,想要橫穿整個滇省,進入遮龍山所在,難度都不是一般的大。
即便成了。
第二個難題轉眼就擺在了跟前。
獻王墓外綿延無儘數百裡的山林,常年被毒瘴籠罩,就是世代生活在那裡的彝族、白族人都不敢貿然進入。
至於橫穿遮龍山。
不說茫茫雪原中方向難辨。
失溫、高反、補給,都是足以致命的難題。
就是幾十年後,胡八一三人都直接選擇放棄。
除此之外。
還有一個最大的難題。
如何破了獻王墓的風水?
曾經時,他就反複琢磨過一個問題。
那就是,如果原著中陳玉樓和鷓鴣哨並未違背誓言,兩人之間也沒有出現分歧,而是選擇共盜獻王棺。
能不能成事?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有機會,但十不存一。
而且隻存在於理論上。
要知道,獻王墓非天崩不可破。
這句話可不僅僅是個傳言,而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獻王借助於遮龍山獨一無二的風水地勢,再加上地下磁場以及痋蟲巫術。
摸金派的風水秘術、搬山門的生克製化還有卸嶺的人多勢眾。
等於通通沒了用處。
斷了四派優勢。
還怎麼下墓倒鬥?
剩下的那一成。
他設想的是,既然非天崩不可破,那就來一場隕石降落的天崩。
隻可惜,這種可能性隻存在於幻想裡。
至於重走胡八一三人的路。
這年頭可不會從天上掉下一架飛機,恰好砸斷大榕樹,露出絳血棺,打破蟲穀中的風水平衡。
所以,這一成可能,其實和零成基本上差不多。
“天崩。”
“上哪去找一場恰如其時的天崩?”
用力揉了揉眉心,陳玉樓隻覺得一陣頭疼。
此刻,擺在他麵前的就像是一個無解題。
但就算如此,他眼神裡卻沒有半點放棄的意思。
仍舊堅決如鐵。
從當日答應鷓鴣哨的那一刻起。
遮龍山就無法避開。
而且,重活一世,他確實不想重蹈覆轍,再次成為一個靠算命為生的老瞎子。
但他更不想讓這一切成為一個心魔。
修行登仙,長生久視。
其實就是一條破除魔障,掙斷枷鎖的路。
要是連遮龍山獻王墓去都不敢去。
又談何斬枷鎖、破心魔、度三災、曆五劫?
“不對,隕石不可控,但火炮可以啊。”
正琢磨間,陳玉樓心頭忽然一動。
正揉著眉心的動作都一下停了下來。
是啊。
這年頭雖然做什麼都不太方便。
但唯獨一點,火藥火炮這些,弄起來比後世可簡單太多了。
當然,鎮山炮那種肯定不行。
常勝山上就有幾門。
記憶裡,是前些年湘陰城大亂時,駐守的城軍裹挾軍資四散潰逃,城門炮也被人拖著變賣。
他讓人從黑市裡了大價錢弄回來。
一直就藏在仙壇嶺的山門處。
就是想著,萬一哪天真有不長眼的軍閥衝陣,也能有震懾之力。
但城門炮威力是大,也太過沉重。
得兩匹馬才能勉強拉動。
從上山後幾乎就沒挪過位置。
此行湘陰前往遮龍山,兩千多裡路,隨身攜帶一門大炮,怕是剛出湘陰城就要被人給盯上。
至於到了滇南地界。
再找當地的軍閥,或者黑市購買好像可以。
不是天崩不可破?
到時候百炮齊發,直接將山頭轟塌移平,什麼風水地勢,也不可能維持兩千年而不變。
隻是……
陳玉樓當然知道,真這麼乾的話,勢必會驚動當地軍閥土司。
撈過界這種事,自古以來就是江湖上的大忌。
再加上蟲穀一側,就是遮龍雪山,動靜太大引發雪崩,到時候可就真正的有去無回了。
不到走投無路的時候。
這都隻能算是一個備選。
“要是用火藥呢?”
這念頭才落,他腦海裡又浮現出一個想法。
他曾經見過有人開山挖礦。
就是在山崖上打上幾個洞眼,算準分量,填入火藥,以最小的代價破開山石。
要是按照這個思路。
將火藥送入山內,炸斷那株大榕樹,破了獻王墓的風水呢?
這麼一想。
陳玉樓越發覺得可行性不小。
代價不大,也不用動用火炮。
“所以,如今就剩下一個問題。”
“該怎麼送?”
陳玉樓起身走到一旁,從架子上拿起一瓶竹葉酒,淺淺倒了半杯,一邊自斟自飲,一邊暗自琢磨。
要是有無人機就好了。
隻是念頭剛起,就是他也忍不住搖頭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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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大半夜了,還是彆做白日夢的好。
“對了,不知道這年頭,有沒有熱氣球……”
沒記錯的話。
那玩意國外很早就出現了。
但是如今國內什麼情況,他還真沒注意過,等這兩天倒是可以給瑪拐寫封信。
他人在省城。
接觸到的都是各地收藏大家,富商名流。
打聽打聽的話。
說不定能知道一些線索。
想到這,陳玉樓眉頭一挑。
放下酒杯,快步回到書桌前,提起沾滿墨汁的筆,將剛想到的幾樣物事都一一記了下來。
寫完後,他臉色的愁緒頓時消散了不少。
無論能不能成。
至少,是在眼下這個年代裡,為數不多能夠破開獻王墓的手段,差不多都在眼前了。
至於在瓶山見到搬山門那一大一小兩頭甲獸時,所生的想法,如今看來,大概率起不到什麼效果。
用來穿山穴陵還行。
僅憑它們在山下打幾個洞,就想進入獻王墓,跟做夢差不多。
等到墨水乾涸,陳玉樓不再多想,收起桌麵上擺放淩亂的紙頁,順手鎖進了抽屜裡。
倒不是覺得萬無一失了。
純粹是他知道這種事急不得。
越是焦躁,反而會讓自己陷入死胡同。
與其在這苦思冥想。
還不如換個腦子做做其他事情。
比如,陵譜以及紙甲術。
作為四大家族中實力最為強橫的一家。
觀山太保確實當得起神秘二字。
尤其是他所取的兩門異術,並不比搬山門傳承差到哪去。
打定念頭。
陳玉樓不再糾結,從書架上拿來一隻木盒。
打開後,書桌上便多出了兩份老羊皮紙,以及零散的紙甲傀儡。
至於那塊觀山金牌,則是繼續靜靜躺在盒子裡,並未被他拿出。
目光掃過。
陳玉樓原本躁動的心思。
這會已經重新歸於寧靜。
打開羊皮紙,借著四周通明的燈火,心神入定開始參悟。
修行不知歲。
對他而言也是如此。
更何況,封家從巫峽懸棺中所取的這些異術確實晦澀難懂。
陵譜還好。
畢竟也曾學過形勢理氣。
觸類旁通、融會貫通,學起來速度不算快,但也絕對不慢。
但紙甲之術,卻是極為詭異,修習起來幾乎到了寸步難行的地步。
一開始,他以為和道家的撒豆成兵類似。
但真正認真研究了一番過後,陳玉樓才知道,天書異器,分明就是巫鬼之術。
那是一種與道法、方術截然不同的法門。
如今苗疆仍舊盛行的蠱術,倒是應該與它一脈相承。
轉眼間。
一連數天過去。
期間陳玉樓幾乎一步不曾離開。
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紙甲術的修行中。
“祝者咒也,以告神明,剪紙驅人,令加殃咎……”
燈火搖曳的地宮中。
陳玉樓盤膝坐在地上,目光緩緩從書中那張皮紙上收回,口中低聲喃喃著,仿佛是在自言囈語。
也不知道幾天沒睡。
雙眼中血絲密布。
但隨著這幾句話從口中出現,他一雙眼神卻是愈發通透,仿佛燃起了兩道火光。
“原來是這麼回事。”
陳玉樓心神一動,伸手指向地上的紙人傀儡。
下一刻。
驚人無比的一幕出現。
隻見平放在地上的紙人,就像是忽然活過來了一樣,從地上緩緩立了起來。
同時。
冥冥中,他和紙人之間似乎多出了一絲牽引。
“去!”
察覺到那種神異之感。
陳玉樓恍如有種錯覺,仿佛麵對的不是一隻紙傀,而是與他心神相通的怒晴雞。
心神一落。
紙人立刻朝著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雖然地宮中有風氣流轉,吹得它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會折斷倒下,但神奇的是,紙人就是保持著一個微妙的平衡。
“起!”
陳玉樓並著手指,忽然在身前劃過一道弧線。
那紙人傀儡瞬間有所感應。
身下仿佛有風生,隨後借著那股風勢,乘氣而起。
“這……”
看到這一幕。
饒是他也不禁一陣心旌神搖。
要知道,當日驅使怒晴雞,還是借助於青木靈氣,與它建立靈契,方能如臂指使。
而今,那隻紙甲並無太多神異之處。
甚至還是當年那位觀山太保隨身攜帶,在瓶山底下的隧洞中放了幾百年,受風吹水浸,如今靜安還能如此靈動。
隻能說紙甲術確實有些門道。
“回來。”
陳玉樓越看越覺得驚奇。
乾脆一招手,將它從半空召了回來。
紙人搖搖晃晃的飛著。
很快便落在了他伸出的掌心內。
借著四周光火,陳玉樓低頭細細看著。
就是再普通不過的黃紙。
不過,當他將紙傀拆開時,這才發現,它心口處用赤紅朱砂描下了一道詭異的符文。
與道門符籙不同。
眼前那枚符文,隻是隨意看上一眼,便給人一種說不請道不明的邪異之氣。
“剪紙為傀、甲之物,描以巫符。”
“要是為它點睛呢?”
看著看著,陳玉樓腦海裡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沒記錯的話。
瓶山露閣那紙人傀儡,就有雙眼五竅,噓噓如真形似活人。
饒是鷓鴣哨,初見時也被嚇了一跳,差點掏出二十響鏡麵匣子開槍。
但如今手裡這枚紙甲,隻有巴掌小不說,臉上也是一片空白。
這念頭一起。
就如燎原之火一般,根本壓製不住。
稍微遲疑了下。
陳玉樓一咬牙,徑直起身到書架上翻出一盒辰砂。
湘陰距離辰州並不算遠。
作為辰州最為出名之物,辰砂又稱丹砂、赤丹以及鬼仙朱砂,據說此物能通鬼神。
畫符、鎮鬼、驅邪,都能用上。
陳家是倒鬥出身,又怎麼會沒有此物?
卸嶺一派的纏屍網,在製成後,就會沉入丹砂池中浸泡半個月時間方能使用。
如此才能鎮住詐屍還陽的屍僵。
從盒子裡挖出一截辰砂。
磨好過後,陳玉樓又拿下一隻嶄新的毛筆,沾染浸足赤色砂液。
這才朝紙傀那張空白的臉上描去。
先畫口、鼻,最後點睛。
“嗡——”
幾乎是雙眼出現的一刹那。
上一刻還如死物般躺在掌心中的紙甲。
竟是從手中一躍而起。
落地生根,無風自起。
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經長成了尋常人大小。
見到這詭異的變化,陳玉樓心頭也是一沉,直到見它靜靜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這才稍稍心安。
借著燈火凝神看去。
紙人雖然五官俱全,栩栩如真,但身上卻毫無生氣。
目光空洞無神,看上去說不出的詭異。
“聽說南朝時有大畫師張僧繇,最擅畫龍,卻從不點睛,問則答,點睛即破霧乘風而飛。”
“沒想到紙傀點睛……竟然也能活?!”
白天出去了一趟,抱歉,更新稍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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