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漓指節緩緩收緊,嗓音沉冷如霜:“三皇子表麵賢德,實則豺狼心性,夢中屠戮我薑家滿門的劊子手;二皇子醉心吟風弄月,對朝堂權謀一竅不通;五皇子庸碌無能,難堪大任;餘下諸皇子齒幼力薄,難與兄長們爭鋒;至於齊王,更是絕不可選。”
她倏然抬眸,眼底暗芒浮動:“這般算來,太子確是最佳之選,他殺伐決斷,謀略過人,若登九五,必成一代明主。”
頓了頓,她卻話鋒一轉:“可帝王之心,深不可測。
今日他善待薑家,來日未必不會忌憚薑家。”
謝清漓喉間倏然發緊,心頭泛起酸楚。
她不願這般揣度楚雲滄,但前世薑家的結局太過慘烈,她不敢賭,亦不能賭。
閉了閉眼,將那一絲動搖狠狠碾碎,聲音輕若落雪:“更何況他終究是楚氏血脈。”
謝廷煜喉結滾動,想為楚雲滄辯白幾句,可話到嘴邊,卻驀地想起皇室那些人的德行。
最終隻是沉默地攥緊了拳,一個字也沒能說出口。
謝清漓緩緩抬眸,目光如刃掃過屋內二人:“薑家,必須留一條退路。”
謝廷煜瞳孔驟縮,聲音都變了調:“漓兒你打算謀反?”
謝清漓微微搖頭,她快步移至書案前,指尖一挑,抽出一張素箋,狼毫蘸墨,寥寥數筆便勾勒出東陵疆域。
筆鋒一頓,點在東南海域:“外祖父,漓兒遍閱古籍,東海三百裡外,有一座孤島,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薑忠粗糲的大掌撫過疆域圖上那一點墨痕,眼中滿是讚賞:“好!
好個未雨綢繆的丫頭!”
他輕捋胡須,朗聲道:“老夫這就調遣親信,暗中籌備”
“外祖父且慢。”
謝清漓唇角微揚,露出一抹淺笑:“漓兒已假托行商之名備下海船,派人前去探路。
若古籍記載屬實,屆時再請外祖父調遣軍中精銳接應不遲。”
她眸色忽而一沉,指尖不自覺地絞緊帕子:“眼下最要緊的,是揪出那個構陷薑府的內鬼。
夢中三司會審時呈上的罪證,既有從外祖父書房搜出的通敵信件,又有大批來路不明的金銀和兵器。
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府中藏下這些的,必是府中掌權之人。”
薑忠麵色驟沉,低聲問道:“漓兒心中可有計較?”
謝清漓搖了搖頭,緩聲道:“幾位舅舅戍守邊關,表哥們多在軍中曆練。
幾位舅母嫁入薑家多年,早已與薑家休戚與共。
至於管家程叔”
薑忠斬釘截鐵地截過話頭:“他本是孤兒,八歲便跟著老夫出生入死。
老夫最清楚他的脾性,斷不會做出背主求榮之事。”
謝清漓忽然抬眸,眼底閃過一絲猶疑:“倒是大表嫂譚茹嫣有些蹊蹺。
夏初那場賞荷宴上,她竟當眾附和謝家,句句戳在外祖母心坎上,氣得外祖母當夜便遣她回西北照料大表哥。”
她頓了頓,聲音漸低:“按理說,她身為嫡長孫媳,過幾年執掌中饋本是順理成章之事,若真存了什麼心思確實最有便利在府中各處藏下那些罪證。
更何況,夢裡抄家那日,闔府女眷中竟不見她的蹤影。”
謝清漓傾身向前,羽睫低垂,在瓷白的臉頰上投下一片陰影:“外祖父,聽聞大表嫂的父親譚將軍是您的副將,不知此人品性如何?”
薑忠捋須的動作微微一頓,眼神漸漸變得深邃:“譚達此人本事撐不起野心,這些年若不是攀上薑家這門姻親,怕是連副將的位置都坐不穩。
不過此人素來懂得審時度勢,在老夫眼皮子底下,倒也算安分。”
謝清漓眼底閃過一絲憂慮,低聲道:“外祖父,府中上下,軍中內外,都該細細梳理一遍才是。
有些禍患,還是及早拔除為好”
……
暮色漸沉,錦繡街上華燈初上。
謝廷煜勒住韁繩,護衛著薑慕雪和謝清漓的馬車在映雪居門前緩緩停下。
車簾輕晃間,謝清漓瞥見府門前停著一輛鎏金嵌玉的華貴馬車,珠簾半卷處,露出一張清麗的容顏,竟是福安公主在倚窗而望。
謝清漓連忙下車見禮。
福安公主已在侍女攙扶下翩然而至,她親熱地握住謝清漓的手:“漓兒妹妹,聽聞父皇賜了你郡主封號,本宮特意備了薄禮相賀。”
她朝身後招了招手,侍女立即捧上一方紫檀錦盒,盒中翡翠頭麵在燈光下流轉著盈盈碧色。
“今日在寶韻齋一見此物,就覺得最襯你。
哪成想馬車路過此處,竟恰巧遇到了你,可見你與此物果然有緣。”
福安公主說著,眸光似是不經意地瞥向正在翻身下馬的謝廷煜。
謝清漓眼波微轉,心下了然。
從琉璃街到公主府,何曾需要繞道錦繡街?不過福安公主雖嬌貴卻不驕縱,若能與大哥結緣,倒也是樁美事。
更何況即便楚雲滄對她已無情意,有這層姻親關係在,他將來或許能對薑家手下留情。
她含笑接過錦盒,輕聲道:“公主厚賜,漓兒愧不敢當。
公主既已到了門前,不如移步花廳用些茶點?”
福安公主眸光微漾,不自覺地又往謝廷煜那邊瞥去。
隻見他正扶著薑慕雪緩步走來,玄色勁裝襯得身形愈發挺拔。
她慌忙收回視線,纖指絞著繡帕輕聲道:“天色已晚,改日再來叨擾。”
謝清漓將福安的小動作儘收眼底,故作遺憾地輕歎:“那便改日再邀公主。”
見福安公主眼中閃過失落,她忽然話鋒一轉,聲音恰到好處地揚起:“不過大哥正要回侯府,不如讓他順路護送公主一程?”
謝廷煜聞言腳步微滯,漓兒素來知禮,今日怎會貿然作此安排?但轉念一想,他與楚雲滄情同手足,福安公主在他眼中不過是個需要照拂的小妹妹,護送一程也無妨。
“這”
福安公主耳尖頓時染上緋色,她悄悄抬眸,正對上謝廷煜投來的目光,頓時連脖頸都泛起淡淡紅暈,聲若蚊蚋道:“那那便有勞小謝大人了。”
謝清漓扶著薑慕雪立在石階上,望著謝廷煜利落地翻身上馬,護送著福安公主的馬車漸行漸遠。
她忽而抿唇一笑,湊近薑慕雪耳邊,聲音裡帶著幾分促狹:“阿娘,您瞧公主殿下如何?”
薑慕雪抬手替謝清漓攏了攏被風吹散的鬢發,搖頭輕歎道:“公主品性純良,自是極好的。
隻可惜你大哥是個榆木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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