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梅,這些藥草是......?”
周萬夏指著藥材問七妹道。
“二舅舅,六哥每天都要從山上采好多草藥下來。他說晾曬乾了的話,以後每次可以多帶一些進城去賣。所以他今天上午采藥回來,沒有把藥材全部背走。”
七妹隨口說道。
“國泰每天都上山采藥?還能采很多?他,他不是腿腳不方便嗎?還有,藥草真有那麼容易采到?”
周萬秋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三舅舅,我六哥雖然腿腳受了傷,可是他比以前更厲害了。他可是連野狼都能夠打死。還有,彆人上山采不到藥草,可是六哥就能。他每天不但能采到很多很多草藥,還經常能撿到野雞蛋。他下的套子也經常套住野雞野兔。這段時間我們幾兄妹可是一直都在吃。村裡的社員都說這是我媽在天之靈怕我們幾兄妹受苦,專門指引六哥上山去拿這些東西的。”
七妹聽到三舅舅似乎有質疑六哥的意思,立即就有點不開心,忙不迭地出聲給六哥辯解。
“小妹妹在天之靈的指引?”
周萬春三兄弟心裡一震,又是苦澀又是高興地對視了一眼,頓時沒有了半分疑惑。
同時他們的眼睛也不約而同地濕潤了起來。
“你們,一定要記住你們的媽。”
周萬春歎了一口氣,摸了摸七妹和八妹的腦袋,跟著她倆走進了堂屋。
一踏進屋子,幾位客人又一次瞪大了眼睛。
偌大的堂屋裡雖然隻擺著一張八仙桌和幾條條凳,以及七妹教授八妹的小方桌和小黑板,看起來很是空曠,但屋子的整體感覺卻極不簡單。
光潔的三合土地麵,光潔的石牆,一塵不染的紙質‘天花板’,牆上莊嚴肅穆的偉人像和元帥像,讓客人們感覺自己不是走進了農家堂屋,而是進入了公社乾部的辦公室。
不過懸掛在小方桌邊的嬰兒吊籃卻極大地衝淡了辦公室味道。
“國梅,誰叫你現在就教國慧識字寫字的呢?國慧還那麼小,才四歲多呢。”
周萬春眨巴了一下眼睛,指著小方桌上的毛筆、墨水、鉛筆、草稿紙、廢舊報紙、字典、小黑板、粉筆等文具東西問七妹道。
“是六哥呀。六哥說了,八妹必須在過年前學會拚音,學會查字典。過年之後,我們都必須去讀書。”七妹立即回答道。
“表哥讓你們都去讀書嗎?”
周世印和周春竹臉上馬上露出強烈的羨慕神色。
而周萬春三兄弟則是神情苦澀地互視了一下。
這兩年他們生產隊在新隊長的帶領之下,糧食產量急劇下降,個彆家庭甚至都有老弱病殘被餓死。
他們家也是好不容易才全家存活。不但沒有餘力支持外甥和外甥女上學,就連自己家的孩子也全部輟學了。
而外甥家好像已經掙紮出來。
“國梅,國泰真的是這樣說的嗎?你們都去上學了,那學費和你們的糧食工分......?”三舅舅周萬秋有點不相信地問七妹道。
“這個是有唐局長願意幫助我家......”
七妹老老實實地講明了原因。
“看來國泰確實機緣不淺。既然如此,你們就一定要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周萬春欣慰地說道。
“哎呀,看我隻顧說話,都沒有給你們倒水。我去廚房拿碗。”
七妹突然拍了拍腦袋,匆匆地往廚房跑去。
‘嚶嚶嚶......’
這時睡在吊籃裡的小妹妹小身子動了動,嘴裡哼哼起來。
“該給小妹妹喂奶了。”
八妹驚呼了一聲,跑進自己屋子拿出來一個裝滿了白色液體的奶瓶,扶起小妹妹的腦袋,將奶嘴遞到了小妹妹的嘴邊。
小妹妹含住奶嘴,美美地‘吧唧’起來。
“這,這是牛奶嗎?也是國泰弄回來的?”周萬春三兄弟又驚了。
“這不是牛奶。是六哥把大白兔奶糖用水化開,就變成了這樣子。六哥進城之前弄好了交給我們的。五表哥,三表姐,大白兔奶糖隻有六哥手裡才有,是專門留給小妹妹的。不過等下我可以給你們水果糖吃。”八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不用,不用給他們,都留給小國芝。看到你們把小國芝養得這樣好,舅舅們也就放心了。”
周萬春看著搖籃裡健健康康的小外甥女,神情很是欣慰。
“沒事的大舅舅,家裡水果糖還是有的......”八妹急忙說道。
這時候七妹拿著五個小陶碗抱著一個白瓷罐重新走回堂屋。
“大舅舅二舅舅......你們是喝白糖水還是紅糖水?這罐子裡是白糖。如果你們要喝紅糖水,我就把裝紅糖的罐子也抱過來。”
七妹一邊去拿八仙桌上的鐵殼水瓶,一邊看向客人們說道。
“彆彆彆,國梅你彆動,大舅來。”
周萬春還沒從‘白糖水’‘紅糖水’任選的震撼中徹底清醒,就本能地上前接過沉重的鐵殼水瓶。
他生怕七妹力氣不夠,失手把珍貴的瓶膽打碎。
“隨便喝點開水就行了,加什麼糖呢。糖多珍貴呀。”二舅三舅也急忙推辭。
不過最終七妹還是堅持往五個小陶碗裡都放了兩調羹白糖,讓三個舅舅和表哥表姐喝了一碗糖水。
“國梅國慧,這眼看就中午了。國勇也要回來吃飯了。家裡現在能夠做飯了吧?咱把這些東西拿去廚房做出來。剩下的就給你們留著......”
喝完糖水,周萬春看了看屋外的天色,開始把背簍裡的幾個小口袋拿出來逐一打開。
裡麵分彆是1斤白米,1斤玉米麵,七八個紅薯,七八個地瓜。
這些東西就是他們今天走這一次親戚所自帶的夥食。
在他們的想法中,白米肯定不能立即吃掉,是要留給外甥和外甥女們慢慢吃的。
“大舅舅,家裡的糧食多著呢。六哥早就說了,要是你們這幾天還不過來,等幾天他就帶著我們給你們送一些糧食過去。因為七哥交公糧時回來說過,你們生產隊是交公糧的落後隊,根本沒有多少糧食分給隊裡的社員。”
七妹眨巴了一下眼睛,萌萌地說道。
“什麼?國泰真的這樣說過?”
周萬春兄弟三人再次互視一眼,眼裡的淚水幾乎再也控製不住。
三個老大的漢子都急忙轉過頭去擦拭眼睛。
陳家村是今年紅星公社甚至整個靈江縣的交公糧冠軍。他們自然知道五個外甥和外甥女即使隻分到‘人六’那部分的基本口糧,也足夠他們活下去。
而他們生產隊呢,隊長頑固地實行‘人九勞一’,讓壯勞力們幾乎沒有絲毫勞動積極性。
並且工分等級也無比僵化,隻按照年齡段評工分,絲毫不考慮實際勞動效果。
這讓他們生產隊今年的糧食產量比‘一平二調’的時候好不了多少,讓饑餓的陰霾時刻都籠罩著生產隊社員。
不過即便如此,他們也從來都沒有動過外甥和外甥女手裡糧食的心思。
他們隻希望自己小妹妹的五個遺孤能夠過得好。
而現在大外甥女的話卻明確地表明,即使他們自己不說,大外甥陳國泰還是一直都牽掛著他們。
這一刻三人心裡都覺得,前些年周家境況好的時候對這幾個外甥和外甥女的照顧和付出,全都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