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三分鐘後,陳國泰支著雙拐,在七弟和七妹一左一右的攙扶下,‘奪’‘奪’地跨出豬圈房門,來到了陳家院子裡。
雖然腦海裡有原身的清晰記憶,陳國泰還是用自己的視角仔細打量了一下當前環境。
陳孝澤家人多,院子也相當大。
正房一共有五進。
正房兩邊各自連接了兩排廂房,形成了三合院形勢,把左右兩邊的圍牆都省了。
靈江縣處於海岱省北部山區。這裡的農民為了節省建房成本,基本都是用石頭壘牆,用茅草、秸稈、稻草等做房頂。
作為貧下中農的陳孝澤家也不例外,所有正房和兩排廂房都是石頭牆草垛頂。
五進正房中間的堂屋被分割成前後兩部分。前半部分待客,吃飯,後半部分由爺爺陳孝澤和奶奶王惜萍居住。
堂屋左邊的兩進房分彆屬於大伯陳定國和三伯陳定光,右邊兩進則屬於二伯陳定開和原身的父親陳定發。
他們每個人都把屬於自己的那一進正房隔成兩部分,分彆由自己兩口子和下一輩以及再下一輩還沒結婚的男孩子擠著住。
至於結了婚的陳家第三代,也就是陳國泰這一代,則是安排進了正房兩邊拖出來的廂房之中。
每一邊的廂房都有五間。
右邊的五間廂房眼下正處在陳國泰視線正前方。
第一間裡麵住著陳孝澤和王惜萍的17歲老來女陳萍萍,和四五個沒法和家人擠在一起的各房第三代第四代沒有出嫁的女孩子。
第二間住著大哥陳國升夫妻倆和他們沒結婚的兒子陳必勝。
第三間住著二嫂於書芹和她沒結婚的兒子陳必遠。(二哥陳國良在部隊上)
第四間住著三哥陳國慶夫妻倆和他們沒結婚的兒子陳必偉。
第五間住著大哥陳國升的大兒子陳必興夫妻倆。(陳必興是第四代男孩中唯一一個結婚且生子的)
陳國泰眼下所在的左邊五間廂房,分彆是廚房、柴房、豬圈、雞圈、羊圈。
柴房裡堆滿了乾柴。
廚房裡原來的鐵具在兩年前被全部拿去煉了鋼鐵(鐵具捐出去的同時就開始吃食堂,所有人家裡都隻準燒水不準做飯),隻留下了大小瓦缸和大小陶罐用來儲水燒水。
兩年前自留地被收歸集體,也不準養家禽家畜。雞圈羊圈和豬圈也就空了出來。
現在雞圈和羊圈仍然空著,豬圈則是陳國泰在居住。
“這麼多人竟然都安排得井井有條明明白白,老太婆還算有點能力。就是不知道再過幾年隨著第四代男丁紛紛長大,老太婆又要怎麼安排?她總不可能把雞圈羊圈改造成住房來給諸多四代男丁們娶媳婦。而且二代雖然不怎麼生了,三代男丁卻正要大生特生。”
回憶起這個家裡所有情況的陳國泰禁不住在心裡冷笑了一下。
不過這些都不關他的事。
現在他的最主要任務是把小妹妹救回來,次要任務則是把弟弟妹妹們的戶口儘量過到他的名下。
最後是在陳家之外建造房屋,與1個弟弟和3個妹妹真正地另立一家人。
‘奪’‘奪’
隨著拐杖杵的聲音響起,陳國泰神情堅定地向著陳定發居住的那進正房慢慢移動過去。
陳國泰的舉動立即就引起了已經回到各自屋子裡的陳家人的注意。
他們都透過窗子疑惑地看著陳國泰,感歎陳國泰的生命力夠強,竟然這麼快就能夠起床。
同時他們也不約而同地猜測陳國泰想要乾什麼。
陳國泰貌似很艱難地移動到院子正中間時,從開著的院門外麵忽然聯袂走進來三個婦人。
這三人分彆是大伯娘許綠雲,二伯娘曾盼弟,三伯娘梁夏青。
她們留在食堂裡收拾餐具,比其他人回來得晚了幾分鐘。
“我大娘,我二娘,我三娘,回來了啊。”陳國泰立即主動開口打招呼。
三小隻也連忙問候。
三個婦人頓時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的四兄妹。
“老六,你醒過來了呀?真是老天爺保佑!”
宅心仁厚任勞任怨的大伯娘許綠雲首先開口驚喜地說道。
“老六,你的腿有傷。這好不容易才醒過來,可不興亂走動。”
性子偏恬淡的三伯娘梁夏青皺了皺眉頭說道。
“老六,你這是要到哪裡去?是要去找你爹,要求回歸家門嗎?”
二伯娘曾盼弟卻是笑著發問。
大伯娘和三伯娘的臉色立即變黑。
陳家老四陳定發把注定變成殘廢的大兒子分出家門這件事,事實上是得到了全家人默認的。
雖然他們大多覺得把陳國泰就這樣分出去可能有點殘忍,但與其讓生產隊用他們這些人辛苦掙來的工分去衝抵陳國泰這個廢人的口糧工分缺額,還不如讓陳國泰另立戶頭永遠淨欠生產隊,當一輩子的‘倒掛戶’。
這樣陳家每個人都能多吃到幾口糧食,對大家都好。
然而這種事情說出去又很不光彩。這幾天家裡幾乎所有人都裝作沒有發生過這回事。
沒想到曾盼弟不但不避諱,反而還大喇喇地直接問出來。
“我二娘,我確實是去找我爹。但我不是......”陳國泰微微一笑說道。
‘砰’
正房堂屋大門突然大大打開。
“泰娃子,你能夠醒來確實是好事。但你被分出家門的事已經白紙寫成了黑字,再也改不過來。你又何必去讓你爹為難呢?再說你就算是殘廢了掙不到任何工分,生產隊也會給你分配基本口糧保證你能活下去。你怎麼都不用擔心的。”
身體嚴重縮水的老乾薑王惜萍‘噔噔噔’地快走幾步來到陳國泰跟前,瞪大了白多黑少的眼睛大聲說道。
屋子裡的陳家人除了還不懂事的小孩子,其他絕大多數人都忍不住為王惜萍說的這番話點頭。
“我奶,還有三位伯娘,你們都誤會我了。我去找爹,並不是為了把戶口合並回去。”
陳國泰對當前所有人或自私或冷漠的心思洞若觀火,心裡冷冷一笑,出聲解釋道。
三位伯娘臉上立即露出強烈的不信神色。
“那你去找你爹是要乾什麼?”王惜萍也很是懷疑。
這時候陳國泰敏銳地注意到院門外已經聚攏了七八個靠過來看熱鬨的社員。
這些社員都是吃飯速度比較慢的人。
陳國泰心裡迅速一動,馬上決定借著王惜萍的問話,將事情徹底鬨開,讓陳定發無法回避。
這樣做的效果肯定要比他原計劃的去找陳定發說理的效果要好得多。
“我奶,我找爹是想問問他,為什麼要縱容那三個剛進門的外姓小崽子連續兩天分吃掉我小妹妹的救命米粥?我奶,三位伯娘,你們可能不知道,小妹妹已經有兩天沒有吃到一粒米,馬上就要被餓死了!我奶,你可要給你的親生小孫女做主啊。”
陳國泰一下子把聲音提高到了讓院子內外所有人都能聽到的程度,無比悲憤地嚷道。
“什麼?竟然有這種事情?”
包括王惜萍在內的所有人果然全部大驚。
羅寡婦帶進陳家的那三個兒子雖然分彆隻有兩歲、五歲、八歲,但都分得有相應年齡相應份額的食堂口糧,雖然絕對吃不飽,但也基本沒有被餓死的危險。
他們怎麼能夠去分吃一個才半歲大的小女嬰的小半碗吊命米湯?
這與親手殺人有什麼區彆?
或許正是如陳國泰所說,是因為大人的縱容。
如果真是如此,那陳定發和羅招弟的罪過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