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第五十七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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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人撤軍了。

沒能打開汴京城,&bp;但來這一趟也算是心滿意足了。他們見識到了一輩子沒見過的富貴,那不是遼人仍然帶了些異族氣的富貴,&bp;而是中原文明高雅優美的富貴。

與那些精美的瓷器,柔軟的綢緞,以及名貴的字畫一起,照耀得他們目眩神迷。

他們離開時遠遠望著汴京城的方向,各自心裡都暗暗記掛著下一次再來時,一定要攻破城池,並且從裡麵帶走的東西。

完顏宗望想要帶走那些凝聚了宋人文明的圖書;

叔父完顏闍母則想要帶走宗廟裡那些木頭雕刻成的東西;

完顏宗弼則說得更加直白些,&bp;他想要那位公主,他真心愛上她了。

這句輕鬆又直白的話語傳回了上京,&bp;甚至引得勃極烈們哈哈大笑。

這一仗打完,&bp;有數不儘的戰利品可以分,&bp;太祖和都勃極烈各自的兒子們甚至也願意坐在一起共喝一袋酒。

親熱得好像還在大遼陰影下討生活的日子,&bp;堅不可摧。

“若能攻下汴京,&bp;”都勃極烈說,&bp;“那位靈鹿公主就是你的了。”

趙鹿鳴忽然打了個噴嚏。

“感覺有點不對勁。”她說。

“帝姬日日守在靈前,便是個好人也要熬壞了,”佩蘭立刻說道,&bp;“可要去後麵休息下?”

她從袖子裡抽出一塊帕子,&bp;揉揉鼻子。

“寶籙宮外的消息,&bp;你可著人探聽了?”

“聽著呢,今日朝會,&bp;過會兒就應當有消息傳過來。”

她點點頭,又不說話了。

今日朝會,就很刺激。

給事中吳敏奏報,現在金人退了,&bp;有三件事最重要。

一是追擊金人,收複河北;

官家聽了木著一張臉,說:“此事當由樞密院報來。”

樞密院報不上來,怎麼報?西軍在太上皇手裡,人家聽你調度嗎?您二位得先議出個章程來,咱們才能照章辦事啊!

二是在這次勤王行動中,有功的要賞;

官家還是木著一張臉,說:“不知戶部如何?”

不如何,戶部的主官跑去洛陽了,官家又提拔了一個新的上來,但沒有太上皇手裡那群衣冠禽獸能撈錢,因此縮著脖子不吱聲。

三是金人一路南下,給大宋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損失,表現不好的官員當罰啊!

收複河北要打仗,要找爸爸借兵,官家不愛聽;獎賞有功的要發錢,給爸爸發錢,官家也不愛聽;處罰表現不好的官員,這個官家愛聽,想聽,病懨懨的一張臉上就有了精神。

“卿有何章程?”

吳敏就說,“背棄宋遼之盟,引虎南下,首惡自是李良嗣此人,當明正典刑!但戰事一開,遼人南下者眾,為安撫人心,臣以為不若削其官爵,流配至大名府,其必感官家聖恩,敢不效死報國?”

官家的臉一下子又沉下去了。

藏在人群中的宇文時中看了一眼吳敏,心情就很複雜。

眾所周知,吳敏和李綱的關係已經不能用至交好友形容,吳敏那張嘴是他自己的,但也可以是李綱的。

所以李綱撈趙良嗣這麼個爛人乾什麼?

答案呼之欲出。

“三哥何其迂氣,竟看不出李綱的城府了!”

淒然老師坐在哥哥宇文虛中麵前,就更淒然了。

“還望我兄教我。”

宇文虛中是個將知天命的中年文士,與宇文時中長得雖像,卻更年長,也更有氣度,因此就沒有那個非常淒然的氣質。

“你防著康王和朝真帝姬,以為李綱也當防著,是不是?”

“康王人望甚高,朝真帝姬心胸更似男兒,太原一役,豈不令人動容?”淒然老師歎氣道,“官家雖為聖主,卻非殺伐決斷之人,我因此不得不日夜懸心。”

“嗯,”宇文虛中應了一句,“可這與李綱有什麼相乾?”

淒然老師眉頭緊皺,“如何不相乾?他既為右相,理當……”

“他既為右相,理當儘其職,可我問你,他儘的是官家的職,還是社稷的職?”

這話淒然老師一時間無法理解,“官家與社稷豈有分……”

他理解了。

他淒然了。

他不僅淒然,還憤然了:“李綱欺君太甚!”

哥哥端坐在他對麵,冷冷地望著他。

“他又不是從龍舊人,是你想左了。”

趙良嗣被從宮裡送了出來,沒能回家,直接就給下獄了,等待往臉上刺字之後發配。

哦對了,既然他是個罪人,朝廷決定,賜的姓也收回去了,他現在不再是延康殿學士、提舉上清宮,光祿大夫趙良嗣,而是罪犯李良嗣了。

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日子好像一場夢,門口的車水馬龍,往來的達官顯貴,舍棄故主換來的富貴終究是消散如雲-->>

煙了。

聽起來非常慘,但其實也不是特彆慘。

牢房被收拾得很齊整,囚服裡麵能穿兩件厚衣服,床上有乾淨的被褥,夜裡還有個炭盆可以烤火。一日三餐不吃牢裡的,有外麵送進來,有魚有肉有湯有水。

還有個高大果隔著欄杆在那嗚嗚地哭。

“爹爹!”他哭道,“帝姬不曾失言,她對兒說一定要救你出來的!她果然救你出來了!”

爹爹也在這邊抹眼淚,“我兒長大了!若非我兒得了帝姬的青眼,我這等罪人早該化為白骨了!”

“爹爹!”

“四哥!”

隔著欄杆,不能抱在一起哭,但場麵依舊很動人。

想讓李良嗣繼續在汴京城裡風風光光是不可能的,他已經是各派公認的過街老鼠了,刺個字,像老鼠一樣給全家趕出去,已經算是朝廷的恩典了。

至於發配去哪,這就很無所謂了,隻要往西邊發配,義勝軍也好,晉寧軍也好,捷勝軍也好,難道沒有帝姬的人情嗎?

發配捷勝軍的文書還沒送出去,那邊已經有個小軍官順手將這一批配軍都轉到了靈應軍的名下。

小軍官原也不是軍官,赤著腳在石嶺關摸爬滾打了幾個月,朝真帝姬給他發了一張宣撫司的文書,他從此就穿上靴子了。

等梁師成想起這一茬時,這批配軍已經過了黃河了。

但朝野就沒怎麼關心李良嗣的事。

因為給事中所說的三件事裡,李良嗣是最不要緊的一項。

他哪派也不是,打死也就打死了,但誰和他都沒私仇,沒道理隻為打他而打他。

罰他一個不太夠,那還要罰誰呢?

比如河東路那些屁股撅得高高的官員,人家已經姓了金,再比如河北的郭藥師,人家不僅姓了完顏,連頭發都剃了,你想罰,夠得著嗎?

那就得繼續想一想,比如說李良嗣是刺配了,但他當初是和童貫合謀呀,童貫打不打?

有人試探性上了個奏表,官家說:“童貫在太原還是有功的。”

立刻就有人緊跟上了,“童貫隳壞軍政,搆造邊隙,棄盟啟戎,招寇胎禍,而今河北生民陷於水火,其功豈足抵罪?”

“既知河北生民陷於水火,”立刻就有人出來冷嘲熱諷了,“怎麼就沒人毛遂自薦,往河北去呢?”

話被聊死了,大家是來當官的,不是來找死的。

李綱左右看了一眼,終於開口說話了:“官家,臣願舉薦二人前往河北,收編義軍,安撫生民。”

官家就有點感興趣,“何人?”

“興元府通判宗澤,其人有威名政績,能禦敵治民,若為磁州知州,官家加封河北義兵總管,足可為一屏障。”

官家努力想了一會兒,模模糊糊地點點頭,“另一人呢?”

“我大宋篤信道家,朝真帝姬幼而好道,靜默恭謹,於白鹿靈應宮修仙祈福時,能遣道人救治黎民,於太原一役亦多得遼人之心,”李綱說,“而今國家有難,不如請帝姬領靈應軍前往河北,可慰民心。”

消息傳到寶籙宮,朝真帝姬驚得差點沒拿住郵給駙馬的紙錢。

“這什麼人呐?”她說,“我這還在熱孝裡啊!怎麼能這就抓我的苦力了?!”

佩蘭原本就又氣又急,聽了之後更是眼圈都要紅了。

“河北豈能去得的?!帝姬當進宮麵聖,求官家收回成命才是!”

“也不至於。”帝姬小聲嘀咕一句。

佩蘭就驚呆了,愣愣地看著她。

但帝姬沒反應,她坐在自己的小蒲團上,對著一屋子的紙灰在那琢磨。

李綱是怎麼回事捏?

她的扮演可能優秀,也可能拙劣,李綱可能看出她的野心,也可能沒看出,那如果覺得她沒野心,應該給她點封賞,送她回蜀中,如果覺得她有野心,多半就讓官家給她繼續關宮裡。

無論如何也不能給她送河北去啊!

宇文虛中對宇文時中說:“三哥呀,你心中隻有官家,可李綱心中隻有大宋!”

對李綱來說,他能給太上皇推下去,扶官家上來,不是因為他特彆喜歡官家,是他覺得太上皇裝死狗已經裝得影響士氣,也阻礙了行政係統運行起來抵抗外敵了。

那如果阻礙大宋這架機器運行的是官家呢?

李綱是不能再給官家打下去的,但如果宗室裡有其他的野心家真就給他打下去了,李綱也沒有理由反對啊!

左右都是你們老趙家的人,想鬥就鬥,鬥出個勝負後趕緊收複故土啊!看不見山河破碎嗎?祖宗的基業都被你們丟儘了,祖宗的臉也要被你們丟儘了!

這裡有個沒野心的,至少努力裝成沒野心,官家也不至於應激的,那挺好,就你了,趕緊出來乾活吧!河北都成什麼樣了!至於過後你們搞不搞什麼燭光斧影複刻活動,跟我們這些大臣可沒關係!

“我也實在不是謙虛,”趙鹿鳴張口說道,“我一個興元府的女道,怎麼就要去河北了呢?”

“啊?”佩蘭愣愣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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