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苑
眼看已經過了吉時,午時將至,門口還沒有半點動靜。
蓮安公主的臉色一寸寸冷下來。
院子裡的熱鬨變成了小聲蛐蛐。
“都這個時辰了,怎麼還沒有來迎親?”
“該不會是不來了吧?”
“我就說麼,一個農女怎麼可能嫁給當朝八王爺,就是進府做妾也是天大的福氣。”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蓮安公主的同村鄰居,突然被八王爺接來北苑參加婚禮,見證蓮安公主飛上枝頭的幸福時刻,沒想到卻看了一場笑話。
瞬間讓有些想要巴結蓮安公主的人熄了心思。
甚至還有人幸災樂禍。
議論聲自然傳到了蓮安公主耳中,她臉色泛青,緊攥著手上的玉如意,目光露出陰狠:“再去探!”
蘇淨身子一抖,趕忙迎了退出去,扯著嗓子解釋:“王爺隻是有些事耽擱了,剛才已經派人來傳話,稍後就到,諸位稍安勿躁。”
又等了一個時辰,眼看著都下午了。
院子裡傳來孩童的啼哭聲。
“不成了,我家小子困了,我得帶著回去歇一歇。”一名農婦站起來,摟著娃娃要出去。
其他人作勢見狀也紛紛站起身,還不忘將席麵席卷一空。
有人帶頭,其餘人也不甘示弱,開始爭搶。
“哎呦,我的大肘子。”
“這魚不錯,我就帶走了……”
“唉!”
期間還有人因為爭奪一個大肘子而大打出手。
場麵瞬間混亂。
蘇淨看傻了眼:“住手!都住手!”
那幫人爭得起勁兒,根本就不聽蘇淨的話,沒一會兒,滿地殘渣,殘羹剩菜踩得哪哪都是。
哀嚎聲不斷。
婦人們你扯著我頭發,我揪著你衣領子,在地上打滾兒起來,吃了虧的扯著脖子坐地罵娘。
眼看著院子失控,蘇淨趕緊回來稟報,蓮安公主自然也聽見了吵鬨聲,她小臉鐵青站在門檻上,一隻手捧著肚子,目光所及之處倒吸口涼氣。
“公主,您快回去吧。”蘇淨上前扶著人。
蓮安公主看著自己滿心期待的婚禮變成這樣,心裡堵著口氣,恨不得暈死過去。
“住手!”
猛地拔聲一嗬。
場麵忽然寂靜。
婦人坐在地上張大嘴巴,將哭聲吞了回去,呆呆地看著一襲紅嫁衣的蓮安公主。
蓮安公主吩咐侍衛:“將這刁奴都給我攆出去!”
要不是今日成婚,她恨不得將所有人都打一頓攆出去。
“攆走我們?”婦人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撇撇嘴:“你怕是忘了,當年吃不起飯跪在地上,求我給你口飯吃了,現在飛黃騰達了,卻忘記了我們這幫窮親戚了,也忒沒良心了。”
“就是,當初要不是我家看你可憐,給你幾個野菜饃饃,說不定你早就餓死街頭了。”
“沒良心的東西,當初你娘下葬的時候,還是我們給挖的坑呢!”
一句一句的辱罵宛若匕首戳在了心窩子上,將蓮安公主的遮羞布狠狠地給扯下來。
“許齡卿,彆以為你現在做了什麼公主,就能洗刷過去了,你當初睡豬窩……”
“閉嘴!”蓮安公主目光死死地盯著說話的老男人,眸色泛著殺氣,嚇得男人訕訕閉嘴。
蓮安公主一隻手扶著門框,另隻手捂著小腹,下半身傳來撕裂的疼,讓她險些站不穩身子,緊緊咬著牙怒瞪:“我已經不是過去的許齡卿,你們要是再敢胡說八道……”
“我們隻不過實話實說而已,何時胡說八道了,呦呦,當了八王妃,架子就是不一樣了。”婦人兩手叉腰:“我們大老遠來一趟,總不能叫我們就這麼走了,不如這樣,一人給個百兩黃金,日後我們保證對你的事閉嘴不提。”
“放肆,你敢威脅公主!”蘇淨訓斥。
婦人嗤笑,一雙眼睛滴溜溜轉悠,壓根就沒將蘇淨的話放在眼裡,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蓮安公主:“公主可要想好了,當初在懸崖下你救了個人,這筆恩情可不是你一個人的。”
蓮安公主瞳孔猛然一縮,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婦人。
婦人臉上露出陰惻惻笑容,大有一副你不給,我就將你秘密宣告天下。
眾目睽睽之下,蓮安公主恨不得將婦人的嘴巴都給縫上,又氣又怒,今日是她大婚,萬不可因為這點小事攪合了婚禮。
“張大娘,你過來,我有話單獨和你說。”蓮安公主忽然變了臉色,語氣也變得溫和起來:“父老鄉親們,若是沒有你們的照顧,我也沒有今日,我是該報答你們的。”
聽到這話,張大娘臉上露出了洋洋得意的笑容,朝著蓮安公主走了過去:“這話就對了,讀書人不是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也讓咱們沾沾光才是,都是杏山村裡長大的,何必鬨僵呢。”
等到了蓮安公主麵前,看清對方眼底的寒意後下意識地往後退,卻已經來不及了。
衣領子猛地被人揪住,蓮安公主後退兩步,身子掩藏在門後麵,她壓低聲音:“誰給你的膽子威脅我,隻要我動動手指頭,你全家都得沒命!”
張大娘睜大眼,低著頭看自己心口處赫然插入一支金簪,滿臉驚恐:“你!”
“張大娘,你是看著我長大的,我怎麼能對你棄之不顧呢……啊,救命啊,彆搶……”
門內蓮安公主扯著嗓子大喊
門外的人看不清裡麵,隻聽見喊叫和掙紮打鬥的聲音。
撲通!
張大娘倒在了地上,死死瞪大眼,臨了手指著蓮安公主;“你,你不得好死!”
蓮安公主嘴角勾起,斜了眼蘇淨;“將院子處理乾淨,再將人從後門拖出去。”
蘇淨恍過神來,忙不迭地叫人將張大娘的屍首給帶走。
門外的人一看屍首,臉色都變了。
廊下侍衛個個都帶著刀,一臉殺氣,幾人哪見過這場麵,紛紛後退。
寂靜的院子裡倏然傳來了鞭炮聲。
還有吹奏聲。
“新郎官來了!”喜婆扯著嗓子喊了一句。
蓮安公主臉色微變。
眼睜睜看著趙知晏一襲大紅喜袍急匆匆趕來,迎親隊伍看著內院的狼藉,傻眼了。
這是被搶劫了?
趙知晏快步越過人群來到了蓮安公主麵前,上下打量:“你,你沒事吧?”
蓮安公主一頭紮入趙知晏懷中,痛哭失聲:“知晏哥哥,我以為你不來了。”
他輕輕拍著蓮安公主的後背,鼻尖嗅到了一股血腥味,便問:“你受傷了?”
“沒,沒有。”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蓮安公主腦子轉得飛快,一臉柔弱無助地看著趙知晏:“知晏哥哥,我,我也不知道怎麼了,這幫人突然就翻臉了,咄咄逼人,還有張大娘硬是要搶我身上的玉佩,蘇淨為了護著我,一激動將人給殺了。”
蘇淨愣了。
人明明就是公主殺的,怎麼就變成自己了?
蓮安公主朝著蘇淨看去:“蘇淨,你,你也太不小心了。”
蘇淨回過神跪在地上:“公主恕罪,奴婢是看不慣您被人威脅,這張大娘就是個貪得無厭的,明知道您身懷有孕,還故意刺激您,奴婢該死。”
趙知晏瞥了眼廊下還來不及抬走的身子,眸光一頓,朝著侍衛叮囑幾句,人很快就被抬走。
身後的喜婆也從未見過這陣仗,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了,眼巴巴地看著趙知晏。
“今日北苑的事不會傳出去的,你莫要擔心,本王來晚了。”趙知晏柔聲安撫。
又叫人給蓮安公主重新梳妝打扮。
蓮安公主眼眶含淚點了點頭,蘇淨起身上前將人扶去了梳妝台前,趙知晏垂眸時,忽然察覺手上沾了些血跡。
他蹙眉。
下意識地看向了蘇淨,正替蓮安公主整理微亂的嫁衣,一雙手潔白乾淨,並無血跡。
反倒是蓮安公主垂在袖籠內的指尖隱約露出一點紅色。
不,不會的,齡卿膽子小又溫柔,怎麼可能殺了張大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