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若是肉身崩解,神魂依托規則神器而存,自是歸於神器之中。
而顧元清驚訝的是,玲瓏界之道途竟有如此大的隱患。
但細想下來,卻又在情理之中。
從陰陽破虛境開始,玲瓏界和修行界的修行之法就出現了巨大的差彆。
修行界內,乃是以感悟天地自然之大道,以自身之感悟而孕育道則印記,完善自身天地,雖然天人世界、神魂、肉身三者合一,再與天地交征,是為混天,此為自身圓滿而與天地印證,所有的一切皆是功成於自我。
而玲瓏界的修行卻是引規則神器之力入體,便是假借外道,本質上的根基便發生改變,再非以自我之道作為基礎。
雖說以此之法,彌補了玲瓏界大道不全的缺陷,戰力水準也直線提升,借神器之力在玲瓏界中可不遜色於修行界之大修。
但二者比較起來,修行界之法便如一株樹木,根深蒂固,自我生長可參天。而玲瓏界之法就如一個人舉著長竿,終有儘時。
“如此說來,道友認為我從鎮淵冥域上所觀之眼,便是曾修行鎮淵冥域的玲瓏界前代修士之神魂?”
寧虛玄遲疑了一下:“應是如此吧。”
顧元清沉吟片刻,又問道:“道兄,曆代玲瓏界修士可有被奪舍之人?”
寧虛玄道:“道友的意思是被藏身於神器之中的神魂奪舍?”
顧元清點頭道:“不錯,我借葉玄霄之道則印記看到的鎮淵冥敕,卻能被之感應而反觀於我,甚至在我識海之中映照出其力量,也便說明其神魂能借神器力進入修士軀體,這意味著什麼,相信道友也是明白。”
寧虛玄道:“其實道友提起之前說起此事之事,我便猜到道友所想,道友之擔心也並非沒有道理,能駐於神器之神魂必然是強大無比,對規則神器力量之掌控也定然到了極為高深的地步,不過要想奪舍也並非這麼簡單,一來我等修士,身魂本是一體,難以奪舍,二來我等軀體隻怕也難以承受此等神魂之力。”
顧元清又道:“隱曜盟中可有類似的事情記載?”
寧虛玄搖頭道:“倒未曾聽說此事,隻是……倒也有人忽然之間性情大變,但是否為奪舍所致便不得而知。”
顧元清道:“多謝道兄解惑。”
寧虛玄忽然一聲輕歎:“修行之途,本就是風險重重,即便是有此擔心,但玲瓏界內不比外界,唯有此路可行,總不能因噎廢食,道友你說呢?”
“那倒也是。”顧元清點了點頭。
寧虛玄又笑道:“其實寧某倒是挺羨慕道友的。不論是太初天爐還是太虛造化輪,皆久未出世,那麼此兩種道途便無人可與道友相爭,與我等之道百舟爭渡相比,又要順暢不少。”
……
半日之後,顧元清送寧虛玄離開。
二人商議了許多關於應對元會之劫的事情,定下了相互援助,共同進退的君子之盟。
臨走之前,寧虛玄邀其日後有空再至無量山禁地一敘。
而寧虛玄之話也印證了他的猜測。
雖說即便走上此途,也未必會被奪舍,但終歸是有這樣的風險,而且葉玄霄的事情本身就印證了這樣的存在,其話語之中透露出來的信息,也讓顧元清心有忌憚。
他仰頭望去,因其心神與萬道歸流符相連,所以他恍惚之間可以隱隱看到九天之上規則神器。
“玲瓏界之修士引規則神器之力入體,是因為他們除此之外彆無他法,除非永遠止步於陰陽萬壽之境,而我不同,道途暢通,也沒有改弦易轍,自尋苦惱的道理。”
“即便神器之力不想放棄,也當是我掌神器,而非神器占據主導”
顧元清靜下心來,仔細整理自己的修行之途。
即便說有太古神宗的壓力在,但也不可亂了自己的步伐。
神器之力可為用,但不可為根本。
或許觀摩其道,印證自身,才是最好的途徑!
當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結論,顧元清感覺心中都輕鬆了許多。
反視自身,何嘗不是對其萬分不舍,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前往神墟,奪取道源禁地。
也不會邀來寧虛玄相問,這其實也不是借助外力來穩固自己道心,抵禦規則神器對自己的吸引。
畢竟,對修士而言,如此浩瀚之力量,誰又能不心動?
而此時真正將之放下,他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仿佛自己內心因為這一件事情的抉擇而變得更為堅定。
“果真是行走坐臥皆是修行,心當如明鏡,勿惹塵埃。”
當塵埃儘去,顧元清靜下心來,分析利弊,忽然一笑。
“神器倒也並非不可用,隻是得多加小心,而在此之前,要做的依舊是將碎天之境修行至圓滿,否則一切皆是空中樓閣。就如監天,明明有虛仙之力,卻難以施展,唯有自困於禁地之內。”
且不提顧元清靜心修行北泉洞天,此時距離靈淵界徹底顯現於黑海已是過去一個月半。
黑海之內到來的混天修士也多了起來。
其中魔神山之神王飛舟依舊是最為引人注目的事情,飛舟橫空,無人敢於靠近。
列山屹並未闖入靈淵界內,而是看清楚此間情況之後,便迅速傳信於神皇列山煜。
魔神山上,列山煜手握飛書,遙遙看向靈淵界所在的方向,許久之一聲輕笑:“乃是玲瓏界域墜入魔域嗎?看來那上麵的日子也不太平啊。”
過了一陣,烈山寒興衝衝到來。
“皇兄,聽聞墜入魔域的乃是一座玲瓏界,那我等是不是可以借其進入玲瓏界域之中?”
列山煜神色平靜說道:“進入玲瓏界域又能如何?無非是從一個牢籠跳到另一個牢籠罷了。而且,玲瓏界域還未必就比得上魔域。”
烈山寒愕然當場。
太古界內。
徐浩闕的洞府之內。
“尊上,眼下靈淵界已是墜落,有妖魔已是入內,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什麼都不需要做了,等!”
“等?”
“等界淵衝破八荒鎮魔大陣的那一刻。”
徐浩闕心中微微一震,雖說他能猜到老者的謀劃,但真的聽聞此事時,心中還是難以平靜,畢竟,鎮守界淵乃是太古神宗自古以來的職責,他壓下心緒,又問道:“那之後呢?”
老者平靜的看向徐浩闕,淡淡說道:“放心,就算界淵破了,我太古神宗也滅不了,隻是一切秩序重新來過罷了,太古神宗太古老了,也早已蛀蟲滿腹,腐朽不堪,唯有如此,你和我這樣的人,才真正有著機會。”
徐浩闕沉默不再言語,他不知自己的選擇到底是對是錯,但既然走到如今,也早已沒了後悔的機會。
……
而太古神宗,自也不會置靈淵界而不顧,現在靈淵界尚且未曾完全墜落,玲瓏大陣之威力尚存,也是目前能穩住局勢的關鍵。
若是放任妖魔破壞,或許根本撐不了多久。
有陰陽層次的宗門長老帶著界衛通過虛空蓮台直接傳送至靈淵界內,絞殺敢於襲入進來的妖魔。
有監天長老分出心神以監天鏡檢查界域,任何妖魔都難逃其法眼。
不得不說,監天鏡配合虛天蓮台,再結合太古神宗之實力,可謂是一座天牢地網,在玲瓏界域之中難有勢力可與之抗衡。
寧虛玄有一句話沒有說錯,那就是若非元會將近,界淵拖住了太古神宗,再加上其本身的輕視,顧元清根本沒有機會成長起來。
不過,世間之事本是如此,時事造就英雄,顧元清仿佛就是應運而生,一切都是那麼剛剛好,短短兩百年餘年,當太古神宗回過神來正視之時,已不是他們隨意可以處理得了。
而與之同時,隨著顧元清對太古神宗越來越了解,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所麵臨的處境,借著目前其根本無法全力應對自己之際,不斷的提升著自己的修為和實力。
如此方在危險真正到來之時才有更大的把握!
而乾元界內並沒有多少人清楚這些潛藏的危險。
有虛天修士通過古界知曉了靈淵界的情況,從而傳入乾元界域,甚至有修士私下言道:“所謂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兼濟天下,顧山主既是混天大修,也當視玲瓏界安危為己任,靈淵界既有危險,也當挺身而出,斬殺妖魔,也可以正視聽,緩解與太古神宗的關係。”
隻是言論一出,立馬便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以顧元清在乾元界之聲名,豈容他人言說?
但不得不說,如此的腔調總會時不時的冒出來,甚至有蔓延的趨勢,有的人便是正義之心爆棚。
而大乾朝廷自然不會容忍此等言語,皇帝李觀榮聽聞之後大怒言道:“當真是妖言惑眾,那好,既然你有此心,那便站出身來,我大乾想辦法將你送去靈淵界斬妖除魔!”
聽聞此訊之後,這些聲音仿佛立馬就煙消雲散,無人敢於再嚼舌根。
有的人便是如此,對他人之事,就站在道德的製高處指點江山,一旦涉及切身利益,便偃旗息鼓,寬以待己了。
而身在靈墟門的秦栢鈞反倒沒有什麼動作,依舊是深入簡出,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
顧元清對這些事情其實都看在眼中,但根本未曾在意,這些或多或少有太古神宗所攪動的輿論所致,但在修行世界,偉力集於個人,這些東西根本影響不到了什麼。
何況,乾元界的事情,自然有他之子孫去解決,也用不著他去操心。
反倒是對人心二字,看得更為通透。
至少乾元界中絕大部分人皆是與他同心,也就不枉費這麼多年之付出。
再過半月,一隻金翅大鵬鳥來到龍魔域外,口出人言,高聲道:“妖庭蒼雲前來拜訪,還請顧道友現身一見。”
聲音響徹整個龍魔界域,混天大妖的氣息顯露無疑。
顧元清自靜修之中醒來,洞虛天瞳看向界域之外,輕笑自語道:“這妖庭比起魔神山可還要懂禮貌得多,不管是何來意,至少知道先通報一聲。”
屈指一彈,一滴鮮血化為分身,數枚道則印記飛入其中,分身之實力迅速攀升至混天之境。
隨後本尊一揮手,以天釣之術直接將分身送至界域邊緣,其氣息內斂,渾然一體,有空間之術籠罩周圍,外人絲毫看不出顧元清並非魔域本身修士。
“大鵬王駕到,有失遠迎。”顧元清微笑拱手,所謂臉麵都是相互給的,妖庭既然守規矩,他自也以禮相待。
金翅大鵬縮小到人形大小,但並未化為人身,站立虛空之上,言道:“吾奉妖皇之令,前來拜訪,是為聽聞龍魔域中有鳳凰一脈後裔,特來接引其回歸妖庭,此為吾妖庭之禮,還望顧道友行個方便!”
話語聲中,便有一個玉盒遙遙飛來,悄無聲息的的破開界域之膜而入。
金翅大鵬同時說道:“此為九穗禾種,可種三千畝,人族食之可養體魄,蘊神魂,對天人修士亦有大用。”
顧元清略微驚訝,隻是並未接過,推卻說道:“此物確實對顧某有用,不過,無功不受祿,且大鵬王所言之鳳凰血脈應是龍魔域的魔凰一族,此族每年皆有送供奉之物入山,顧某既是接了,也當庇護之,是否願意回歸妖庭,還要看其自身心意。”
“自當如此,不過此乃拜訪之禮,我妖庭之心意,與此事無關,顧道友就彆推辭了。”金翅大鵬道。
顧元清微笑道:“大鵬王還是稍等,我喚她過來,道友若是不介意,可入界域內等候。”
金翅大鵬搖頭:“算了,你這界域中有魔龍氣息,我怕聞到之後心生食欲,失了禮儀。”
顧元清啞然一笑,這倒想起了一個傳說,說是大鵬鳥以龍為食,未想竟是真的,不過此大妖之舉止倒讓他對妖庭有了幾分好奇。
嗯,太講究禮儀了!
過了半盞茶的時間,一縷虛影凝現於數百公裡之外,最後迅速化實,這是龍魔域大妖在界域出入之口暗中留下的手段。
一隻燃燒著黑紅之色火焰的魔凰迅速而至,來到距離顧元清千丈遠處,以變化之術化為二八佳齡的人族女子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