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方才的那兩名女郎正懸浮於空中,向四周散開神念,通過劫雷殘留的痕跡,搜尋當日引起雷劫的對象。
片刻後,年長女郎眸光微凝:“找到了!”
伴隨著話音,她和那年輕女郎一同看向了村頭。
等那棵隻剩半截焦黑樹乾的老梧桐樹映入眼中,兩張原本神情嚴肅的俏臉,驀地放鬆下來。
“原來是它!”年輕女郎挑了下眉,輕笑出聲。
眾所周知,披毛戴角之徒,濕生卵化之輩,有了靈智後被稱為妖。
而草木土石等無血無肉之物,生出靈智後叫做精。
對修士來說,妖怪和精怪都屬於“非我族類”,但亦有不小的區彆。
大部分妖怪的本性嗜血凶殘,崇尚弱肉強食,極少在意凡人的性命,有一些妖怪甚至以吃人為樂。所以,修士們對妖怪都頗為憎惡,若遇見吃人成性的凶妖,更會將其打至神魂俱滅,徹底消失於這世間。
而草木土石所化的精怪就不一樣了,絕大多數精怪比妖怪要溫順得多,危害性也小得多,它們沐天地靈氣、受日月精華,對人類的血肉基本沒有興趣,主打一個“與世無爭”、“善良安分”,有的甚至在凡人有難之時,還會出手相助。所以修士們見到,也不會刻意為難。
當然,在精怪之中,也有像蘭若寺中的那種喜血食、好淫邪的老樹精的例外。
但若真是邪精或是妖怪,她們也不懼,對方剛度過雷劫,實力會被暫時削弱一大截,兩人聯手,即便是金身境的大妖,也有一戰之力。
年長女郎觀察片刻,沉聲道:“它的氣息中正平和,看來不吃血食,也沒傷過人。”
“既然如此,就不為難它了,”年輕女郎又說,“對了,我去問問它這附近有沒有妖鬼作祟,反正來都來了,有的話就順便解決掉,回宗門還能換些功勳。”
年長女郎“嗯。”了一聲。
見村口無人,年輕女郎便悄然落在了老梧桐樹的旁邊,伸手在焦黑的樹皮上敲了敲,朗聲道,“我們是五行宗的弟子,你出來一下,我們有事要問你。”
童正的身影浮現而出。
“見過兩位仙子。”
年輕女郎一愣,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你怎麼好像個鹵蛋啊!”
年長女郎倒是沒笑,但雙肩和胸口都一陣輕微抖動,顯然也忍得頗為辛苦。
童正:“……被雷劈的,教仙子們見笑了。”
笑了半晌後,年輕女郎才抹了把眼淚,喘著氣問:“喂,我問你,前幾夜度雷劫的是你嗎?”
童正連忙點頭,“正是老樹。”
年輕女郎又問,“那你可知道,這附近有什麼妖鬼嗎?”
童正愣了一瞬,神情立即恢複自然,“回仙子,我們白崖村這一帶頗為安寧,一直沒什麼妖鬼作祟。”
年輕女郎略帶惋惜地歎了口氣,重新飛回年長女郎的身邊。
“功勳沒了!師姐,我們走吧!”
二人轉身朝著遠處飛去。
飛出一段路之後,那年輕女郎忽然道,“師姐,我突然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為什麼我們宗門裡沒有像方才那個書生一樣俊美的弟子?”
“彆胡思亂想,人家是凡人,而且已經有娘子了。”
“我知道啊,小小地遺憾一下都不行嗎?”
“皮囊不過是表象,我們修行之人,不應過分重視長相。”
“切,彆以為我沒發現,師姐你分明也看了他不少眼。”
“……臭丫頭,看我待會兒不撓死你!”
“呀,師姐惱羞成怒了!”
……
月兒漸漸爬上樹梢。
木桶中響著嘩啦啦的水聲,是胡翹翹正在洗澡。
在野外玩兒了一整天,她早就一身汗了,自然要洗個澡才行。
雖然相公總說她出的汗也不臭,聞起來反而有股香味兒,但她可是一隻最愛乾淨的小狐妖,不把自己洗香香、洗白白,怎麼能幫相公暖被窩呢?
如往常一樣,等胡翹翹脫了衣服,露出柔滑雪嫩的一對豐盈,細得可以雙手合攏的小蠻腰,還有修長白嫩仿佛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雕成的雙腿,進入木桶,陳子均便用木勺舀起水,一下一下地替她衝著頭發。
“水溫怎麼樣?”陳子均溫聲問。
“剛剛好,”胡翹翹用小手輕輕撥著水,忽然又想起了什麼,輕聲問道,“如果有一天,真的有仙師發現了翹翹是妖怪,還將我封印在塔下,相公你會怎麼辦?”
“……”陳子均頓了頓,說,“彆胡思亂想,不可能的。”
“如果真的發生了呢?”
“那就把塔打破,救你出來。”
胡翹翹一愣,然後抿了下紅唇,小聲嘟噥,“相公,你忘了自己隻是一個凡人嗎?怎麼可能救得了我……”
說到此處,她眼前忽然浮現出一副畫麵。
她被一座寶塔牢牢壓住,與她深深愛著的相公不得不就此分開,直到相公撒手人寰,兩人也無法再見一麵,就此生離死彆……
小狐妖幻想著那畫麵,一時間,仿若身臨其境,代入感越來越強,隻覺柔腸寸斷,悲從中來,淚珠兒已經開始在眼眶中打著轉。
片刻後,她咬了咬紅唇,似乎終於做出了某個極大的決心,哽咽道,“如果真的沒辦法,相公你……你就再娶一個娘子吧,那時候,翹翹不會吃醋的。”
但她這麼一句話說出後,忽然感覺到陳子均替她澆著頭發的動作頓住了。
胡翹翹偏過頭去看他,見他的臉已經微板起。
她怔了怔,“相公……”
陳子均看著她,慢吞吞地問,“為何我再娶一個娘子,你也不會吃醋,是不是說,你不在意我了?”
“不是呀,相公是翹翹這一輩子最在意的人!”胡翹翹嚇了一跳,這罪名她可承受不起,慌亂地擺著小手,解釋道,“我隻是不想相公沒人陪伴,一個人孤零零的!”
話一出口,她就看見,相公原本一貫溫溫淡淡,甚至還很內斂的眉眼,已經薄薄地布上了一種名為慍怒的陰翳。
“那你一個人被關在塔裡的話,就不孤單嗎?”陳子均眯著眼,語速緩慢冷淡地問,“還是說,你覺得我是那種,會將你一個人扔在塔中被孤單折磨,自己卻另尋新歡的人?”
聽到陳子均這麼說,胡翹翹徹底後悔了,急急忙忙地想要補救,“對不起相公,你彆生氣,翹翹不該這麼說,更不該這麼問的。”
陳子均卻依舊板著臉,抽過旁邊柔軟的麻布,扔到她的腦袋上,冷冷道,“自己擦。”
說完,便徑直走了出去。
胡翹翹趕緊伸出小手想抓住他,卻抓了個空。
於是,小狐狸的一顆心瞬間直直地沉了下去。
完了,相公、相公好像真的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