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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舊複新,大勢所趨,範純仁和呂大防有自知之明,作為舊黨領袖,他們到了被時代淘汰的時候了,連辭呈都寫好了,就差“三請三辭”的流程。
沒想到馬上要離開汴京了,臨走還被官家甩了個燙手山芋。
你家兄弟楚王世子惹的禍,卻要我們兩個去擺平,真是臨走都要榨乾自己最後一絲利用價值啊。
兩位相公覺得自己不是什麼宰相,而是類似於接盤俠的大冤種。
但是能怎麼辦呢?
外麵鬨事的確實是舊黨朝臣,作為舊黨領袖,堵他們的嘴還真隻有兩位舊黨宰相能辦。
麵對趙煦的請求,範純仁和呂大防對視一眼,無奈地答應了。
對麵的曾布和章惇捋須微笑,並充分表達了兩位宰相憂國憂民,為君分憂的高尚情操和偉大人格。
曾布章惇兩人嘴上讚不絕口,但眼神中閃過的那一抹幸災樂禍的光芒,卻怎麼都掩飾不住。
在場四位宰相,合計三千二百個心眼子。
趙煦又笑了。
新舊兩黨,政見雖不同,但還是滿朝和氣,其樂融融,聖君治下方得此氣象。
事情聊完了,四位宰相識趣地告辭。
趙顥父子本打算也告辭,趙煦卻叫住了他們。
君臣三人互相對視,趙煦沉默了許久,才仿佛不經意地問起了雪鹽之事。
問話時趙煦麵孔竟有些發紅,好像皇帝提起錢財之事太過庸俗,故而羞愧。
趙孝騫不理解趙煦的羞愧。
當皇帝也要吃喝拉撒,怎麼就不能提錢了?
趙顥倒是心頭一驚,然後開始充分發揮閱讀理解能力。
官家莫非嫌我等販賣雪鹽的節奏太慢了,這是在點我的吧?
聽說皇宮多處破敗,真宗年間那把大火燒了大半皇宮,如今各個宮殿仍在等錢重建呢。
雪鹽的買賣,確實鋪得有點慢,這是沒辦法的事。
趙家皇族幾個宗親的合夥買賣,宗親各自名下都有商鋪,也有豢養的商隊。
想要把雪鹽的買賣鋪開,首先便要整合各個股東名下的商鋪和銷售渠道,這些商業方麵的流程,從古至今都是一樣的。
宗親名下商鋪不少,整合需要不少時間。
反倒是最麻煩的官麵,趙煦一道聖旨送去鹽鐵司,官員飛速辦妥,當天下午雪鹽買賣便合法了。
隻不過戶部和度支司的官員頗有微詞,因為官家欲收雪鹽之利入內帑,不入國庫。
二十來歲的年紀,又是當皇帝的,跟誰學的壞毛病,竟開始藏私房錢了……
趙顥壯著膽子解釋了販售雪鹽的流程後,趙煦終於發現自己似乎過於性急了,於是小臉兒一紅,神情有些訕然。
作為聖明的官家,當然不會讓這種尷尬的氣氛延續下去,於是趙煦立馬轉移話題,槍口對準心不在焉的趙孝騫。
“你啊你!做事如此衝動,一點都不穩重,教朕日後如何放心對你委以重任?”趙煦怒叱道。
趙孝騫驚呆了“話題轉換……如此生硬的嗎?都不過渡一下的?”
趙煦與趙孝騫的第三次相見,今日的趙煦對趙孝騫,明顯多了幾分親近,語氣越不客氣,越像親兄長教訓親弟弟。
當然,剛才與劉摯的爭執,趙煦明顯的拉偏架,也恰恰證明了這一點。
這位官家的胳膊肘真沒往外拐。
一旁的趙顥也震驚了,腦子裡嗡嗡作響,耳邊不停回蕩著趙煦剛才的那句話。
“委以重任”?
信息量好大啊!
官家果真敢打破祖宗規矩,對宗親放開實權官職的口子了嗎?
第一個提議廢舊複新的政治紅利,委實巨大到不可思議,太賺了!
趙顥滿臉驚喜不敢置信地看著趙煦,趙煦卻含笑看著趙孝騫。
趙孝騫“…………”
聊天的氣氛太詭異,因為三人根本不聊天,全靠眼神交流。
歎了口氣,趙孝騫打破了殿內的沉寂。
“大家彆這樣,都自家親戚,有話用嘴直說,不必走內心戲,挺難猜的。”趙孝騫無奈歎道。
趙顥和趙煦都笑了,沉默被打破,但剛才那個“委以重任”的話題卻沒有繼續下去。
顯然趙煦也拿不定主意。
打破祖宗成法,是需要魄力的。
話題轉移,趙煦與趙顥聊起當年往事,氣氛再次融洽,殿內歡聲笑語。
趙孝騫獨自發呆,兩眼無神看著殿頂房梁。
從殺馬砸車到現在,一直忙著打人和打嘴仗,現在有點餓了。
再耐心等一會兒,趙煦若是沒有留客吃飯的意思,那就催促親爹趕緊告辭回家。
令趙孝騫失望的是,趙煦居然真的沒留他們吃飯。
眼看天色不早,趙顥很有眼力地起身告辭,父子倆行禮後,退出福寧殿。
趙煦難得客氣地將二人送出殿門外,含笑目送二人走遠。
然後臉色突然沉靜下來,靜立許久,趙煦突然朝空氣淡淡地道“召皇城司,勾當公事魏節來見。”
四周沒有任何反應,但片刻之後,一名穿著綠色官服的漢子從福寧殿東側拐角出現,悄無聲息地站在趙煦麵前行禮。
…………
趙孝騫殺馬砸車打人事件,不僅驚動了君臣,也驚動了汴京全城。
這件事發生在禦街路口,眾目睽睽之下,根本不可能瞞得住。
一個紈絝殺馬砸車打人,其實並不稀奇,這種事汴京的紈絝們誰沒乾過?
但稀奇的是,這個紈絝世子打的竟是前任宰相,這就很頭鐵了。
原本趙孝騫與汴京大部分紈絝都結了仇怨,畢竟敲詐了他們的錢財,然而這件事傳出來,紈絝們紛紛對趙孝騫肅然起敬,同時對這位楚王世子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原來這位世子當初敲詐錢財,並非道德敗壞,人家連前任宰相都敢揍,這跟道德有關係嗎?
人家這分明是無法無天啊!
一個無法無天的世子,又有深厚的宗親背景,被如此剽悍強勢的惡人搶了錢,似乎……也不算太丟人。
這麼一想,當初被搶了錢的紈絝們心情瞬間平靜了,對趙孝騫的恨意也消散了許多。
再往深處想,自己和前任宰相同為受害人,被同一個凶手禍害過,也就是說,自己和前任宰相是同一個層次的苦主。
哎,突然有種淡淡的榮幸自豪感是怎麼回事?
原來從紈絝到宰相的階層跨越,隻需要一個凶手的一個**兜……
全城竊竊私語,津津樂道之時,不到兩個時辰,又一個勁爆的消息從宮裡傳出來。
事件上達天聽,原告被告進了宮,當今官家親自審理。
最後,受害人劉摯,被罷官免職,責令致仕告老,賜了個太師虛銜算是維護了前任宰相的體麵。
而凶手趙孝騫,任何處罰都沒有,跟他爹勾肩搭背興高采烈出了宮。
整個汴京城頓時炸鍋了。
雖是陽春三月,但不知為何,全城臣民就覺得應該下一場鵝毛大雪,才叫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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